作者:雀鸣蝉惊
“对,京城的,龙门的,所有人,我都要。”
乔夜阑漫不经心的说道。
又是一记重拳敲打在陈帆的心理防线。
对方摆明了是早就知道王记商号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知道那些还躲在龙门不敢回来的走私贩子们——却直到此时才以此发难。
“你们全都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你们在那边这么大的动作,瞒得过大炎国内,难不成还瞒得过龙门的地头蛇吗?”
陈帆的脸上第一次没能绷住自己的表情,满眼都是惊骇之色。
“正如您所想的那样——魏公向您问好,陈尚书。”
乔夜阑微微欠身行礼,举止拿捏的得体无比。
“你是——你是魏彦吾的人!”
“我还以为您早该想到了呢,没想到还是有些高估您了,这真是个好消息——看来蔡丞相那边,应该也是对此一无所知啊。”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您想想看,蔡党陷入如今的局面,看似是从王记商号灭门血案开始的,但是真正打乱你们计划,在大炎京城这潭死水中的第一道涟漪,是从什么事件开始的呢?”
什么事件?
陈帆竭力的思考着,之前整个蔡党机构运行的一直很良好,自己的钱,高成的人,加上兵部和礼部的不作为,事情本该一直这么按部就班下去——
他双手突然一抖。
是的,本该是这样的——直到魏彦吾突然撕碎了面具,一口气将当时正在与他分庭抗礼的科西切打了出去!
原本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这样的纷争还会持续几十年——就像是过去科西切待在龙门的那几十年一样。
而王记商号干走私这件事也有很长的历史了——不过是因为蔡岩异军突起,压制住了皇帝,才使得他们的走私越来越大胆,货物与金钱都是翻了倍的往上蹦。
原本魏彦吾和科西切依然是均势的,这样即便是哪一方最终落败,也应该是一个缓慢胜利的过程,在局势彻底明朗之前,王记商号有着充足的时间来慢慢料理手尾,并且将钱漂白。
可是龙门纷争却在今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情况下结束了,魏彦吾拿出了一支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量,直接正面打爆了科西切的势力,甚至将这只黑蛇从明面上赶出了龙门
这就让王记商号的走私路也因此戛然而止,王掌柜不得不回到京城,重新整理账本,而王侍郎也在急切地想要腾笼换鸟,想要迅速的将走私这件事给掩盖过去。
细细算来,扔进这潭死水的第一个石子,竟然是出自魏彦吾的手中!
之后,便是突然传出的所谓维多利亚红龙血脉与魏彦吾妹妹有私情的传闻,现在看来,这个消息纯粹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魏彦吾和皇帝会因此再撕咬一段时间,才故意放出来的。
他可没忘记,调任祝融徽的那道圣旨,皇帝说的可是【此乃谣言】。
再想想看,今日朝堂之上,一向不参与任何非礼部议题的太傅,突然一反常态的站到了皇帝那边,拉着兵部一起给蔡岩施加压力——全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太傅大人更青睐的皇帝人选是谁?
除了魏彦吾,还有谁能让这位太傅大人,如此鲜明的展示自己的立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帆连续说了三遍这四个字,一颗心却是越说越沉。
终于明白了,能够如此简单的压住蔡岩,扰乱户部,朝堂百官,谈笑间皆为棋子——除了那位天纵奇才的前东宫太子,还有谁能玩出这么犀利的手段?
皇帝?
皇帝要是能做出这种事,那太傅也不至于现在才下场了。
“你——之前去过蔡丞相府吗?”
“不曾去过。”
“那看来,运气还是站在老夫这一边的。”
陈帆苦笑,这时候对方来和自己摊牌,就表明,被放弃的是蔡岩,而不是他这个户部尚书。
陈家与蔡家的明争暗斗,竟也被远在龙门的魏彦吾一览无余啊......
“魏公......希望我怎么做?”
“哦?大人没有想要最后一搏的机会?”
乔夜阑饶有兴致的问道。
“没有意义了,今天朝堂之上,太傅的下场,直接把我压到蔡岩的对立面,这场面一出,蔡党的人心就已经散了——我这个户部尚书都在明哲保身了,更何况下面的人?”
人心不齐,岂能成事?
陈帆摇了摇头。
“如果明天是除夕,能有过年这十五天的休沐,我和蔡岩能再有时间坐下来谈一谈,和蔡党其他人聊聊天,解释一下,那么还能有机会挽回。可是明天不是除夕,明天还有一次朝会——后天才是。”
“就在今天,魏公应该还有一记重锤吧,这一锤砸完,就会彻底砸碎蔡党的人心了——十五天的休沐,也不是用来给蔡岩重新收拢人心的,而是用来发酵这份分裂的。”
“不愧是尚书大人。”
不愧吗?
老人苦笑。
直到别人走到面前,才能最终看清局面,甚至才知道这件事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几十年官场,真是过到狗身上去了。
“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您只要继续反对蔡丞相就好了,陛下的下一步,是要拿下高成,重新掌控吏部,至于您户部尚书的位置——陛下说了,您是有才之人,只是未免太贪财了些,只要知错能改,您依然是朝中的一品重臣。”
“是啊,掌握了吏部,也就掌握了帝国的人才库,这才算是重新掌握了朝堂,至于户部,慢慢换人,也就是了。”
陈帆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无比萧瑟的叹了口气。
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乔夜阑是来要走王记商号的了——当然是为了彻底切掉陈家除了俸禄之外的一切收入。
靠金钱捏起来的人心,在失去金钱之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所谓铁板一块的户部,在遮羞布被扯下之后,甚至比蔡党还要不堪一击。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不过陈大人请放心,魏公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既然要您继续在朝堂效力,那便要给您一个定心丸的。”
乔夜阑的话,让陈帆猛然抬头,牢牢的盯着对方。
“之前外面的风言风语,多少也是伤害到了魏公妹妹的声誉——尽管魏公如今姓魏了,但是他的妹妹,可依然是大炎的公主,岂能被如此风言浪语所羞辱?所以定然是要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好平定这番流言才好。”
“正巧,您的长房嫡孙,似乎至今还未婚配——不知,您意下如何?”
“愿意——当然愿意!”
陈帆几乎是脱口而出。
且不说这本来就是个门当户对的婚姻,陈家现在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如果能与皇室攀上亲戚关系,根本就是一张护身符!
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魏彦吾和现在的这位陛下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魏公都在帮着陛下整顿朝堂了,这矛盾还不就是拿出来给人看的吗?
或许这个护身符看起来意义不大,但是假如他陈家有,而蔡家没有,那皇帝就算最终还是要处理他们所有人,也必然是有个先后顺序之分的——就算是清算,也是能有这一脉躲过一劫。
“那就好,魏公不日便会去求陛下赐亲,只要您这里不反对,大概来年的时候,我应该就能在龙门看见陈公子了。”
“有劳阁下!有劳魏公!”
陈帆立刻精神抖擞的开始写条子,然后从位子上站起来,双手拿着,递给比自己小了几轮的乔夜阑。
而乔夜阑捏着手里明显不止一张纸的厚度,笑了笑,却也没说话,只是将这些全部收下了。
陈帆见乔夜阑一言不发的收下了东西,心里也安定了许多,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脸上多出了几分发自真心的笑容。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下官便告辞了——只是明天的年末大朝会,还请陈大人务必参加。”
“自然,老臣一定会到场,为陛下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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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公公,回去禀报陛下吧,一切顺利,陈尚书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已经下定决心要投靠陛下,并且在明天的朝堂上,就会做出切割的。”
“是,乔大人,奴才这就去禀报!”
汪直满脸景仰,欣喜的就要入宫去。
“等一下。”
“乔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汪公公以前还不是秉笔太监的时候,如果想要藏银票,一般会藏在什么地方?”
“啊?”
汪直听懵了。
“藏银票,怕被人看到,又怕别人偷走的那种。”
乔夜阑补充说。
“呃......一般是贴身放着,睡觉也不离身,洗澡也要放在眼皮子地下,毕竟宫里......您知道的。”
汪公公期期艾艾的说道。
“这样啊,那一般藏银票会放在哪里呢?”
“一般啊,就是拿个盒子装好,放在房梁上,或者是米缸里。”
“那正好——”
乔夜阑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银票。
这已经是陈帆给的那一沓银票里面额最小的那一张了,不过上面的数字,也依然足以让普通人心惊肉跳。
银票上的印戳,和之前他从王掌柜手里拿到,又转交给祝融徽拿去提款的那张银票一模一样。
“今晚,派人杀掉那个被抓的门房全家,然后把这张银票,装在盒子里,藏在他们家里隐秘的地方,或者房梁上,或者米缸里,要做的像是那个门房自己藏的一样。”
“奴才明白。”
“还有,这一次一样要留下一个孩子,而且必须是活着带走,要留下足够的痕迹,证明这个孩子是被活着带走的——之后一路远遁,直接带着那个孩子去东国,防止大理寺真的能通过痕迹查到什么。”
汪直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依然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拿着银票,下命令去了。
乔夜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杀人,是为了给蔡党最后一击,而禀报,了结可是另外一件事。
乔夜阑之所以之前对汪公公解释的那么详尽,那么全面,把整个阳谋掰开了,揉碎了,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是为了此刻。
因为解释给汪直听,就是解释给皇帝听的。
把这件事说清楚之后,他带不带汪直去陈府,都不会引起任何怀疑,汪直不会,皇帝也不会。而最后陈帆的表现,也只会让他们以为乔夜阑的说客行为成功了,压根就不会怀疑,乔夜阑到底用什么样的话术来说服陈帆的。
就像乔夜阑去见太傅之后,太傅下场,年轻的皇帝只有欣喜,半个字都没问乔夜阑到底在司岁台说了什么。
巴别塔不是慈善组织,乔夜阑也不是孤忠的托孤大臣,谋划了这么久的布局,他要的可不是什么“简在帝心”。
现在,将这位陈尚书收在魏彦吾名下,不过是先收点利息罢了。
如果大炎的这位皇帝陛下突然拉了胯,或者像赫尔昏佐伦一样离奇暴毙,乔夜阑可不想像在莱塔尼亚时候那样,手忙脚乱的扶魏彦吾或者他的孩子上位。
如今,后手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朝堂上,魏彦吾有太傅这根定海神针来稳住群臣。
朝堂下,魏彦吾有东国和维多利亚两个正统强宣称来诱惑兵部
所以那个时候最大的需求,其实是资金问题,而这个肯定是要交给乔夜阑来解决的——哦,别误会,不是用巴别塔的资金。
乔夜阑从来不做会提高自己成本投入的事情。
所以他才要拉陈尚书进来——这老东西,坐在户部的位子上捞了几十年,又握着王记商号,不知道通过走私赚了多少钱。
到必要的时候,他乔夜阑不把这老东西的金币爆个底朝天,就该陈大人感谢他自己八辈祖宗了。
第九十三章 分崩离析
作为大炎朝堂上曾经的绝对掌控者,蔡丞相在上朝时的脸色,有些过于憔悴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丞相大人没有休息好——而与之相对的,是精神饱满的皇帝陛下,正在用炯炯有神的目光,审视着朝堂上的大臣们。
而当户部的陈尚书走进来时,却让诸多大臣们都吃了一惊。
陈帆脸色如常,不仅没有疲惫之色,连之前因为户部动荡而挥之不去的阴影竟然也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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