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伶
可是后来，等布洛妮娅长大了、自己也加入了银鬃铁卫。
她却再也不能从旁人的眼中，看到那抹光亮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的萧瑟绝望、死气沉沉，乃至冰冷。
每一次的深入裂界，带来的结果都是九死一生，甚至全军覆没。
然而即便如此，母亲可可利亚依旧不肯改变她的决策。
布洛妮娅不止一次要求觐见母亲，想让她知晓，那样的牺牲毫无意义……
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打断、斥退。
母亲依旧一意孤行。
到最后，连布洛妮娅自己都快要感到迷茫，想知晓自己的忠诚、守护是否还有意义。
火光，亦随之从布洛妮娅的瞳孔中渐渐熄去，只在偶尔恍惚地复燃、微弱地跳动。
与之相比，来自“地火”的希儿却仿佛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守护着什么，并且她知道那无比的正确。
她们燃烧着，散发出让人嫉妒的光辉。
简直比“银鬃铁卫”还银鬃铁卫！
可是……凭什么啊！
布洛妮娅的指尖在步枪的扳机上扣紧，深入一分。
再深一寸的距离，希儿便将为她的疯狂举动付出代价。
只需要一声枪响——“砰！”
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将逝去。
犹如一朵鲜花凋零。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惴惴不安又兴奋难耐。
为下层区麻木的民众们那仿佛能一眼看到头的绝望人生注入一管强力的兴奋剂。
所谓只有越接近死亡，才越能感受生命的意义。
或许这便是史考特选择开设搏击俱乐部的理由。
他是一个连死亡与生命都要贩卖出价的混蛋！
早雾环视四周，看到那些不安中透着兴奋的眼神，那些属于“看客”的目光。
少年的心底忽然生出莫大的悲凉，不知从何而来，只是不可断绝。
可他甚至无法指责这些观众们的做法。
他也不明白什么是“吃人的旧社会”、“时代背景造就的悲剧”。
但他能用那双纯澈无瑕的眸子，看透一些更加本质的存在。
他想，是下层区的“天空”太重，那是一块又一块黑黢黢的岩层，漏不下一缕清风与阳光。
久而久之，人们也就习惯了绝望、变得麻木，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拥有仰望天空的权利。
他们需要希望。
哪怕仅仅是一丝从夹缝里落下的希望。
也不是依靠生死搏击带来的虚假感官刺激能够比拟的。
他将头抬起，仿佛透过搏击俱乐部的天花板，看到那块沉重的岩层。
又透过岩层，看到贝洛伯格那片蔚蓝的天空。
他想，让所有的下层区人们，都去看上一看。
据说有些在上下层区封锁流通以后出生的孩子，至今都不曾看过真正的天空。
“砰！”
擂台上，布洛妮娅在希儿的不断压迫下，来到了八角笼的边缘，身体重重地压上铁网！
万幸的是，她守住了自己作为一名银鬃铁卫的操守，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向眼前的希儿开枪。
可以说，最近的时候，布洛妮娅距离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只差一念之差。
这就是搏击与擂台带来的无缘无故的恨意，是观众用渴望刺激的眼神创造出的怪局。
它让两人在被孤立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陷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零和博弈。
但那并不代表着布洛妮娅选择弃械投降。
她丢掉了自己的冰枪，却举起了包裹着皮质手套的双手，握紧成拳。
少女抛弃了自己的优雅与高贵，选择变得粗鲁与野蛮。
想要向眼前的野丫头证明，她们银鬃铁卫也不是好惹的！
“呼！”
“呼呼！”
布洛妮娅的拳锋迅捷而凌厉，出自贝洛伯格军事学院教授的自由搏击之术。
希儿的身形一边轻盈地躲过，一边故作轻松地嘲讽。
“什么嘛，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布洛妮娅抛下了冰枪，而选择与她做赤手空拳的搏斗时，自己内心所受的震动。
她不怕死，她也有能力从子弹下逃脱。
少女想做的，是让在场的所有观众看到银鬃铁卫的虚伪。
可布洛妮娅依旧维持住了身为铁卫的操守。
让希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失望还是不失望了。
也许这世上极少有无缘无故的恨。
很多年前，希儿也未尝不是娜塔莎阿姨创办的孤儿院里，一名向往着成为银鬃铁卫的小丫头。
那时，她青梅竹马的伙伴还在，陪她一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希儿始终记得，她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文静端庄得好似公主，和自己这种假小子不太一样。
可是后来裂界蔓延、怪物肆虐……她也失踪在了那场席卷整个下层区的灾难之中。
从那以后的十几年里，希儿踏遍下层区的每个角落，都不曾寻觅到她的踪影。
她似乎，永远都回不来了。
但在与布洛妮娅的战斗之中，恍惚间，眼前的少女却仿佛与希儿记忆里那道银色的娇小身影逐渐重合……
希儿愣神了一瞬。
便被布洛妮娅抓住了机会。
她抬起长筒军靴包裹的细腿，飞起凌厉的一脚踹中少女的腹部。
“……！”
“砰！”
希儿忽然受到强烈的打击，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向地面上倒去，摔落在地，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她的骨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还要硬气一点。
但布洛妮娅才不管她是不是难啃的硬骨头。
此时的少女只想宣泄内心的情绪。
她骑上了希儿的腰，固定住她的身体，狠狠地压制住她，双眼因激动的情绪变得通红。
布洛妮娅已经受够了繁文缛节！
直到今天才像是解放了部分尘封的自我。
她开始像个野丫头一样地去干架。
不断地挥动着自己的拳头，殴打向希儿的面部！
面对布洛妮娅这狂风骤雨的碎拳攻势，希儿一时间能做的竟只有将双手横成十字挡在面前。
“早雾！快想想办法呀，布洛妮娅她……好像要坏掉了！”
火花染上哭腔的声线于此时传来。
别看她平常和布洛妮娅好像不太对付。
可少女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她无法坐视布洛妮娅受到气氛的感染，变得糟糕而不管。
哪怕这明明是最大的乐子。
正义的银鬃铁卫统领，要放弃自己的操守、选择将铁拳挥向她本该守护的下层区市民。
还是美少女之间的打架，扯裙子抓头发等不在话下。
但火花却难以从中感受到丝毫的欢愉。
为什么内心里有个声音在让她袖手旁观？
为什么周围的观众们情绪反而被调动得热烈了起来？
火花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正常，还是旁边的观众们不正常。
到底坏掉的是布洛妮娅……还是她自己？
一股莫名的头疼袭击了火花的脑海。
让她无助地捂住脸颊，浑身颤抖。
少女闭上双眸，仿佛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之中。
随着一道闪电的亮起，将四周的怪物全部映照出来。
那是一顶又一顶漂浮着的假面，有各种模样，挂着各不相同的笑。
微笑、坏笑、苦笑、狞笑、痴笑……
它们围绕着火花旋转，不断地蛊惑她。
戴上我，戴上我……
成为她、成为他……成为你！
不尽的彷徨与无助中，火花变得动摇，朝着其中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一张狐面伸出手去。
但就在这一刻，黑暗的世界中漏下一缕雪色的光辉。
有人握住了她那只求救的手，十指相扣。
顷刻间，光芒四散！
无尽的面具怪物在这耀眼的辉光之中被淹没、消逝！
火花睁开泪眼婆娑的眸子，回到现实。
早雾就站在她的面前，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温柔地给予注视。
“火花？”
少年温柔地唤出女孩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了？”
“别怕，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任何时候都……”
早雾的话语还没道完，来自火花的拥抱将其打断。
她扑进了少年的怀里，放纵着灵魂深处的害怕与无助。
早雾体会到了少女的颤抖，将手覆盖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抚摸与安慰。
不知过去了多久，火花渐渐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她这才松开了与早雾的怀抱，有些尴尬似地移开了视线，藏不住的脸红就用双手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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