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刚才我换衣服的时候泽村也在脱……她身上有好多淤青和红痕。”和纱想了想,“是不是在那个大房子里面受了伤,像是从楼上滚下来之类的?”
“淤青?很严重吗?”涟愣了愣,忍住尴尬发问。
“没,就是看起来像是从楼梯上滚下来差不多。”和纱说,“不过脸上没事,她还挺走运的。”
“……什么样的?”
“大概就这样吧……”和纱右手在左胳膊上又抓又挠,不一会儿就弄出来那种草莓大小的痕迹。
涟捂着上半张脸,转过身去,“那个……不是受伤了。”
“嗯?”
和纱不太理解涟的反应,片刻后也反应过来,脸顿时红了大半,恶狠狠地给了涟一脚,朝厨房里快步走去。
旁边听到了的几人,纷纷露出各种窃笑,就连做不出表情的斧乃木都用双手食指提拉唇角,弄出个微笑脸来。
难怪前面英梨梨难过成那样。
且不说是不是被始乱终弃,至少都发展到最后一步后又忽然失去,是个人都会受不了吧。
无视掉她们的反应,涟抖了抖右脚,打开手机看有没有什么联络。
除了石竹发来的邮件外,还有阿良良木历发来的邮件。
警部补先生说自己现在因为京都的事情没办法返回东京,要在那里支援当地的警力办案,让涟别一个人逞强,尽可能依靠来帮忙的人。
“这可真是……”涟小声嘀咕。
最重要的阿良良木历和卧烟伊豆湖都不能来,忍野忍也因为历的关系跟着留在了京都。
战斗人员可就只剩他和斧乃木了。
『例外多数规则』到底能有多大用途,也很难说清楚。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吗,涟君。”千石抚子敛起笑容,认真地询问涟。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任何往昔内敛羞怯的要素,看上去像一个可靠的怪异专家前辈。
“嗯,主持作战会议就麻烦你了,千石小姐。”涟收起手机,坐在了单人沙发上,羽川则直接坐在了他的扶手边上。
“我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千石抚子清了清嗓子,看着涟的眼睛,“尽管到了现在这个关头,即便不用我或者卧烟小姐来做任何说明,涟君也应该已经知道这次怪异关联者是谁了。”
“……真的是这样吗?不会是有什么错之类的?”
“已经太晚了哦,我在两天前……再过一会儿就是三天前了,那个早上来找你的时候,就劝过你不要搭理这次的事情。”忍野扇露出一贯的讥诮笑容,“毕竟这次的怪异,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四宫石竹。”
第213节 第三十章 你的朋友是怪异(2)
石竹会跟怪异扯上关系,涟其实已经有所心理准备。
毕竟有英梨梨的先例在那里,而且那家伙还拒绝跟自己断绝友情。
从涟的角度上来说,这就已经足够招来怪异。
但是……他到此刻为止,都还没有真正地将这场席卷了日本列岛的气象灾害,与石竹联系起来。
他怀疑过所有憎恨本家的人,甚至认为是四宫辉夜为了实现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愿望。
都避开了石竹的名字。
结果如同嘲笑涟的逃避一般,摆出了最糟糕的答案。
当然,知道怪异于石竹有关,只是第一步。
扇的发言很有问题,她既没有使用被附身者,也没有使用制造者,又或者受害者之类的关联性词汇。
反而用“是”来将四宫石竹与怪异画上了等号。
“这是什么意思……”涟眯着眼睛,“为什么说石竹是怪异?”
“啊哈哈哈……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嘛。”千石抚子做出安抚的动作。
事实上涟和扇都没有要吵架的打算,面对既定的真相,做出任何争辩都是徒劳无功。
看出来这一点之后,千石抚子才继续说:
“目前为止我和余接的经历,再加上忍野姐姐和羽川姐姐,还有其他人遭遇过的怪异,跟着一次的怪异比起来,都不可同日而语。光是从能够引发列岛气象灾害的大规模来看,已经可以和全盛期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相提并论了……”
甚至在那之上也说不定。然后,千石抚子又补充了一句。
换言之,恐怕已经不能单纯地视作下级怪异了。
“即使这么说,对涟君来讲也很难接受呢,毕竟需要一个解释才说得通。所以我尽量将卧烟小姐告诉我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转达给涟君。因为这里面各种各样的因素互相交织、互相混合,要理清头绪就必须遵循一定的步骤。毕竟只有我见过涟君的朋友。”千石抚子说,“而且也只是一面之缘的程度。”
“千石小姐见过?”涟很意外。
“嗯,大概是上个月的漫画签售活动,本来只是当成了普通的粉丝,不过余接告诉我他们是涟君的朋友,我就稍微留意了一下。”千石抚子说,“尽管那种见面并不能看出什么来,也就不赘述了。只是用最简单的比喻来形容的话,现在的这个怪异,是你的朋友迄今为止的人生,所造就的怪异,为了实现他那无比庞大的愿望。”
千石抚子稍微露出了一些难为情的神色。
“尽管自爆黑历史有点尴尬,但这样举例会更加容易理解。”千石抚子垂下眼帘,“我曾经通过自我暗示,给自己创造了一系列正当的理由,为的只是在最后能够从历先生的房间里,偷走封印了蛇神的符咒而已,甚至最后无可救药地吞下了符咒,把自己变成了蛇神,给大家制造了很多麻烦。”
这件事其实涟也知道,她完全没必要再说一遍,但千石抚子觉得有必要,于是就说了。
大家也都默默地听着。
“怪异会从人的信愿之中汲取力量,我在成为蛇神的时期里,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当贝木泥舟先生为了委托而来许愿套近乎的时候。自己的确从那种近似的信仰里得到了微薄的力量。涟君的朋友也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愿望更加庞大,也更加坚定和深刻。那个少年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极其压抑的环境里。承受压力是为了更加重要的愿望。不过光是这样,就能成为如此强大的怪异,是非常不现实的,在抵达这个最终的结果之前,有好几个必要的东西,先后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最终抵达了这里。”
“首先,也是涟君一直认为的,自己的存在会给身边之人招来怪异这点,某种意义上没错,却也是可以避免的东西。假如……你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的话。”千石抚子轻轻地说。
“……”涟目光呆滞一瞬。
他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情,说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石竹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说着“这设定很酷”之类的玩笑话,让涟得到了安心。
“承认自己是人与吸血鬼的混血,并证明了这个事实,也就等于告诉他们,这世上的确存在吸血鬼这种非人的存在,然后,这也就等于向他宣告了世界还存在另一面,那里充斥着不科学、不可理解、不可研究的存在。”
“换个更浅显的方式来说,就是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事物的现实。”
“当然,你的朋友很善解人意,一下子就体谅了你自曝身份的真意,也用自己的诚意争取到了你的信任,让你们的友情更上一层楼。但混血吸血鬼这种存在,本身就是很有吸引力的目标。”
“既然人和吸血鬼能够拥有子嗣,说明人与怪异之间并不存在绝对的藩篱。不只是情感上,更重要的,是本质上的问题。”
“特别是,吸血鬼还有着能够将人轻易变成眷属这种怪异的能力。”
“如果不是吸血鬼,而是别的什么怪异,也许有着同样的可能——之类的想法一定出现在你的朋友脑海里。但碍于你的感受,从未真正地问出口过。”
“人是否可以变成怪异,又或者得到怪异的力量。关于可能性的疑问最初就这样植入了他的内心,”
“当然,追求非人的力量,在他的价值观里是错误的东西,因此也就从未摆出来说过。”
“不过这就是心的问题了。”
“就算在内心想着这样的事情,也不是说就马上能衍生出怪异,还需要更多的东西作为银子。比如……涟君。”
“在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后,对于知晓内情的朋友,你也就稍微不那么收敛。比如被纸片或者刀刃割伤,又或者在地上擦破了手足的皮肤。每当这种不碍事却又很糟心的皮外伤时,你都会给予血液去治疗。毕竟这是任何人类药物都比不上的特效药。”
“于是,你的朋友有了接触乃至体验怪异力量契机。”
第214节 第三十一章 片刻
“你在这里啊……”
推开地下室的琴房,冬马和纱稍微从吃了一惊,看着坐在沙发上小憩的涟,惊讶地说了一句。
然后又意识到这家伙如果在休息的话,自己可能打扰到了。
“我醒着呢。”涟睁开眼,“有事吗?”
“没,就是觉得手痒了,想摸摸乐器,没找到你的小提琴。”和纱背着手,略微梗着脖子,摆出一副闲得发慌的样子。
她其实只是在从厕所出来后,发现涟不见踪影,但是那个童女还在,和纱就在房子里找他,意外地发现涟的家,也和她家一样,把琴房设在了地下室。
“乐器的话什么都有,你自便吧。”涟耸了耸肩。
“我看得见。”和纱迅速接话。
琴房正中央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还有各种各样的管弦乐器,就让人以为这里是交响乐团的练习室。
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盖子,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又看向身后沙发上的涟。
这人又回到了那种假寐的状态……也难怪,毕竟接下来要去面对很棘手的事,大概他也需要做些心理准备吧。
“听什么?”和纱垂下视线,看着身侧的地板。
“嗯?我不是说你自便么,琴房随你用。”涟很大方地说,“反正你又不是外行,会胡乱使用乐器。”
“我问你想听什么!”和纱稍微提高音量,蹙眉回首,盯着涟问。
涟微愕数秒,“巴赫,哪首曲子都可以。”
“那就……《平均律曲集》好了。”和纱自言自语般按下琴键,赋格曲随之填满了本来寂静的琴房。
“谢谢。”涟听上去放松了不少。
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办法说,只能默默地从背后注视着对方前往必死的战场。
为了他压根也没有爱着的人类。
仅仅因为那是他的不谨慎引发的后果。
“熟练了不少呢。”涟笑着说。
“想不熟练也不行啊,我都不知道被某个人盯着练了多少遍巴赫了,得有一千遍了吧?”
“每天就那么一会儿……别跟我说你到家之后还会继续练。”涟表示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不练,我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学艺不精,就敢上台和跟你这样的家伙合奏。”和纱哼了一声。
“是吗……”涟叹了口气,“还是弹你喜欢的曲子吧,比如《黑键练习曲》之类的东西。没必要照着我说的去弹。”
“巴赫也不坏啊,我也不是什么初学者。”
“没啦,前阵子那次不是见到你母亲了么……”涟漫不经心地吐出实情,“你妈妈说我可能给你带去了不好的影响,让我别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多不多余她说了不算。”和纱的琴音微微凝滞一瞬,又平滑地接了下去,“你好歹也是个成名的演奏家,这么没立场的?”
“如果我能继续指导你也就算了,今后也没办法继续指导你,换个老师那就又是一种教法,理念上肯定有合不来的地方。”涟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教的东西你大概听听就行了,该怎么理解和运用,还是得看你自己的感觉。”
“那现在这样就挺好,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去找别的老师来教我。”和纱略微赌气地说。
她本来在听到涟因为冬马曜子的一句话就要不管时,还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从不好好听她讲话的家伙居然对那个人言听计从。
然而转念一想也许并非如此。
涟对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把握,他认为如果自己搞不定这次的事,大概也就见不到和纱,自然没有理由再让她听他的音乐理念练习。
空有理念却无法印证,在涟看来是有害无益的事情。
“你脾气真大,没挨过打吧?”涟撇了撇嘴,揶揄道。
“你挨过打?”
“也没有。”
“那不就结了。”和纱还以为涟是什么暴力分子。
“不过我打过架。”涟笑嘻嘻地说,“虽然大部分时候打架的对象都不是人。”
“是是,专家先生从来不打人。”和纱被逗乐了,却又马上笑不出来。
涟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反正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你家条件也不差,今后遇到比较严重的麻烦,找真妃帮忙呗。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托付后事吗……”和纱感觉自己的琴声都悲凉了起来,却无法阻止这个变化。
“姑且算是吧,反正你也算是被怪异扭曲了人生轨迹的人啊。”涟看着面前茶几上放着的梦渡,不知道有什么用,“总之先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比起道歉,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活着回来比较好。”和纱终于说了句软话。
“借你吉言……”涟单手支颐,“对了,泽村那边,麻烦你帮我转达一点话。”
“是指你会杀了她的男朋友这点吗?”和纱低声问。
“嗯,尽管有些不得已,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在保证石竹活下来的情况下解决问题……”涟高高地扬起眉毛,“凡事总有个万一,让她做好恨我的准备就行,这样后面的几十年才好过得去。”
“那你后面的……那不知道多少年又该怎么过去。”
“再说吧,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想后面的事。”涟满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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