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当怪异专家 第79章

第132节 序章 邮件、变奏曲（1）

　　“果然在这里嘛……”

　　推开第二音乐室的大门，涟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冬马和纱。

　　只不过相比起平时坐在钢琴前面的样子，今天稍微有一点不同。

　　因为她现在正抱着腿坐在了钢琴旁边的地板上，背靠着钢琴的一条腿，微微低着头，额发遮挡住眉眼，让表情在钢琴的阴影里不怎么分明。

　　但谁都能看得出，她的情绪现在低落到了一个极致。

　　弱小、委屈又无助……大概？

　　现在的时间，是钢琴大赛结束三个小时之后，颁奖仪式刚结束，冬马和纱就不见了人影。

　　不过她平时本来就没什么往来的熟人，所以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发现她不见了。

　　“你来做什么？”和纱略略抬眼，被额发稍稍遮挡住的湛蓝眸子里，盈满了阴郁。

　　涟走到她面前，在地板上盘腿坐下，将两罐炼乳咖啡放到了两人之间。

　　“来笑话你啊，笑话你准备得那么辛苦，却被不知道哪里杀出来的人抢走了唾手可得的优胜。”涟单手支颐，肘部顶着膝盖，一脸自然。

　　和纱咬了咬牙，想要发怒，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然后把头埋得更深了。

　　“嘛，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涟的头偏转了九十度，试图窥探和纱。

　　“没什么，反正就算你不来笑话我，也会有人来笑话我。”

　　她报名参加比赛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谁都看得出冬马和纱是冲着优胜去的，现在功败垂成，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是没有。

　　“那倒不至于，就算不是优胜，也拿到了第二名，而且还是输给了那个藤原千花，不丢人。”涟的头偏回来，“你大概不知道对方有多厉害吧？”

　　“好像听说过……”和纱闷闷地应声。

　　“藤原千花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拿到过皮提亚钢琴全国大赛的金奖，虽然那之后貌似就引退了。”涟坐直身体，摊开手说，“这次复出大概是我这个噱头太严重了点……”

　　“合演一定很顺利吧？”

　　“马马虎虎吧，没有任何事先的排练，只有上场前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磨合。”涟说。

　　不过藤原千花初中时就跟四宫姐弟认识，这次优胜过后也少不了秀知院学生会的人来问候，其实上场前也只合奏过一次。

　　好在现场的大部分听众都是听个大概，主要还是来看涟，所以没几个人在意合演的瑕疵。

　　“是吗……”

　　“真是遗憾呢，亏我事先让你准备了那么久的巴赫……”涟一脸无奈地摇头，“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人家厉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还输给过比自己年纪小的选手呢。”

　　“用不着你来安慰我，反正又是羽川老师让你来的吧？”和纱依旧埋着头，一言不发。

　　“没啊，我自己要来的。”

　　头也不抬的和纱，抱着双腿的手指不自觉地暗暗痉挛了一瞬。

　　“羽川老师只是帮我分析你可能在哪里，结果一猜就中。”涟摆摆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么容易被揣摩，将来会被人骗的哦。”

　　“那你现在找到了，没事就出去吧。”

　　“哎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不用这么不好意思见人吧。都说了这次没拿优胜不在于你太弱，而是对手太强。即便是引退的……”涟伸出手去，把和纱的手拉开，强行让她露出脸来，“非要说你输在了哪里，与其说是技巧，不如说是有没有在享受演奏。”

　　和纱梗着脖子反驳，“说得轻巧……那么大型的比赛，我怎么可能享受得起来。”

　　“把得失看得有点重啊……”涟放开手。“很不巧对方是快乐型选手，光凭这一点就能压你一头。”

　　“……”和纱忿忿地瞪着涟。

　　他拍了一下手，“不过我有个好消息，你这次表现其实已经超出了学校的预期。对手是来自名门秀知院的前天才钢琴选手，加上流出来的评委评价，你们之间的差距不算很夸张。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基本上可以成为羽川老师和学校交涉的底牌。”

　　简而言之，就是和纱回到音乐科的可能性很大，加上关心学生成长的羽川老师出面，力排众议并不是什么难题。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和纱并不关心。

　　“我说你这人诶……”

　　“没事的话就赶快出去，你不是还要跟你那些个朋友庆祝？”和纱瞪着涟，再度发出逐客令。

　　涟抱着手臂，眨了眨眼，“你说石竹他们啊……我们绝交了，今后大概也不会再往来。”

　　“诶？”这回换和纱傻眼了。

　　印象中涟非常重视他的朋友，现在却忽然说要断交。

　　发生什么了？

　　“现在有精神吗？有精神的话起来合奏一把。”涟拍了拍一旁的小提琴箱子。

　　“为什么我非得现在陪你演奏？”和纱还没想明白刚才的问题，又马上被催促着起来练习，顿时有点火大，“你跟朋友绝交是你的事，凭什么要轮到我来安慰你？”

　　“我没有求安慰啊。”涟高高地扬起眉毛，“只不过都练得那么合拍了，不好好地从头到尾弹一遍，你不觉得浪费吗？”

　　“不浪费，反正以后有空再说吧。”和纱只觉得麻烦，继续找理由推脱。

　　涟打开琴箱，一边调整琴弦一边说：“还有两个月吧。”

　　“什么？”

　　“等这学期结束了，我就会离开日本。”涟的语气略微严肃，“我们虽然关系很差，但至少音乐上还是理念相通。你要是觉得无所谓倒也省事了。”

　　“终于要滚蛋了吗？”和纱嘴巴张了张，却只吐出这么一句话。

　　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问：“对啊，开不开心，意不意外？第二音乐室很快又会变成你一个人的了。”

　　“哼……”

　　试图表示不屑，但哼出来却毫无气势，甚至有点做作。

　　她拨了一下头发掩饰尴尬，起身坐到了钢琴前面，打开了盖子。

　　这时，涟却掏出了手机，似乎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喂？诗羽？啊，钥匙放在了门左边第三个花盆后面，你拿出来开门，帝或者真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那回头见……”

第133节 序章 邮件、变奏曲（2）

　　涟说完就又挂了电话。

　　“是那个什么霞之丘打来的？”和纱眯着眼。

　　“嗯，本来是帝和真妃去帮忙……他们俩是我的弟弟妹妹，跟你说过吧？”

　　“说过。”

　　“哦……”涟一边调整琴弦一边说，“有些东西要拿回去，他们两个说来帮我。”

　　他打算离开日本前这段时间，先搬到四条家去真妃他们住，离得近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和纱好像并不感兴趣，没有继续问，而是用手在钢琴上，从左往右滑过，发出一连串平滑的音符。

　　和纱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沉默了片刻，无言地按下开头的第一个音。

　　活泼的稍快板。

　　当然，也只是音符本身的活泼而已。

　　她弹得很慢，像是要用力踩踏地面，又像是在用脚趾尖试探自己即将踏上的土地。

　　以一种低沉的曲调，跨入了八度音的范围。

　　结果她没有演奏巴赫，而是选了别的曲子。

　　贝多芬作品中第三十五号，创作主题的十五段降E大调变奏与赋格——后来转用为交响曲第三号的终乐章。

　　这首钢琴曲还有另一个名字，也就是英雄变奏曲。

　　但是……处理得相当粗暴。

　　在导入的序曲中，形成四部和声的地方就开始猛冲，像是闯入了弥漫浓雾的战场之中后，漫无目的地作战者。

　　完全无法体会到属于英雄的东西。

　　看来心情是相当程度的不好。

　　不过没有关系，所谓的变奏曲是借由一再改变办走访时、又或者是改变主旋律的形式，不断重复一段简短的主题曲调，基本上相似的部分会重复循环好几次。

　　在变奏曲曲谱的后半部分，有着渐慢和延长记号，这是让演奏者在一定的间隔里加入“停留”的位置。

　　不管冬马和纱因为发泄情绪，而将演奏加快倒了什么地步，她都没有理由去无视掉曲谱上原本该有的延长记号。

　　涟把小提琴夹在肩膀和下巴之间。

　　琴凳上背对着涟的和纱，踏着沉重的步调走在开头的主题中，在她演奏的主题最后，休止符后是一段颇为漫长的空白。

　　这段空白过后就将进入第二序曲，一阵略微犹豫、简单的小提琴单音旋律跟了进来。

　　和纱感觉自己背上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就唰地站了起来。

　　那以切分法巧妙地挪进、嵌进的，只有两个音的相互重叠。

　　而人类所知的所有音乐，都是在由两个音重叠时那宛如陶醉的感觉中诞生的。

　　但是他那恶魔般精妙的演奏，让她无法主动停下演奏。

　　第三序曲中，他奏出一段简单地旋律线丢给和纱，从小提琴远远飞跃的高音部，落在钢琴的低音部，和纱感觉自己的步伐仿佛正穿越过不断奔泻而下的瀑布。

　　步入第四乐曲的时候，涟让出了对曲子的主导，和纱的钢琴承接曲子主题，将旋律抛高一个八度，掠过底下轻快地中音部。

　　当她试图加快节奏，用猛烈曲调的力量，扯得涟被牵引反转，却被他精准地捕捉到弹奏的乐句间隙，以调停般的下降音架开，恰到好处地制止了和纱即将暴走的演奏。

　　终于到达主题之后，明明是平凡的和弦伴奏，和纱却感觉手指微微在颤抖，只能靠着短暂的休止符，尽力抓住原本的步调。

　　涟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似的，演奏速度在进入第二变奏后依旧没有变化，在和纱弹一个音的时间里，持续拉奏出三倍的音。

　　如同略微失去力气，却被人在前面拽着手，踏出细碎的快步前进一样。

　　和纱接连不断地弹完了越剧以后，喘了一大口气，脊背绷得紧紧地，琴键因为手上溢出的汗水而变得更加光滑，手指仿佛从而向外开始灼烧般炽热。

　　第五变奏曲的二声部，让和纱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但那也转瞬即逝。

　　和纱感觉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重重地推着自己的背。

　　宇都宫涟依旧站在放置小提琴的位置，演奏着相同的曲子。

　　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也听见了涟的心跳声，又或者只是两种琴声交错后的错觉。

　　但现在却一点点地为了追上涟的小提琴，而死命盯着乐谱，把乱七八糟的心情全都丢掉了。

　　那些朝向他的嫉妒，朝向母亲的不满。

　　朝向这个世界的憎恶。

　　都在这激情的演奏当中，被暂时忘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在黑白键，恣意地动着。

　　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融合到了一块儿。

　　完全互相地融合了。

　　如果说这是因为谁的演奏在刻意迎合对方的步调，也无法解释。

　　就像一毫米的差距、一条旁路回路、一个刻度的高低音平衡相互融合之后，所引发的奇迹。

　　她与他，和纱与涟。

　　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的左手与右手。

　　最后的变奏曲，C小调，宛如暴风雨过后，深沉夜里的海洋一样宽广。

　　伴随着末尾的音符跳出，和纱从琴键上拿开了手，她茫然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

　　复归寂静的第二音乐室内，似乎还有小提琴的琴弦在发出颤动的余音。

　　『享受演奏』。

　　她似乎真的做到了。

　　这样想着，握住了自己轻颤的手。

　　“真是的，不要随便更换曲目好么？这要是颁奖典礼上，你想让听众们哄堂大笑啊？”涟没好气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