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在和纱洗脸的时候，曜子靠在门边无奈地摇头。
“……”和纱的嘴抿成一条线，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或者回答的话语。
“不过哭一哭也是好的，烦心事哭过之后就没那么难受。”曜子用温柔的声音补充。
和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向倒映在镜子里的母亲，“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点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都能哭，那要是难过的事，你不得把眼睛都哭瞎了？”曜子深感忧虑。
好像在说今后自己的女儿太过多愁善感了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真的很无聊。”和纱用热毛巾覆在面上，瓮声瓮气地说。
“嗯嗯，你是指那个帕格尼尼少年的事情吧？”
“谁？”和纱没反应过来。
帕格尼尼她知道，可是帕格尼尼少年是什么东西？
“就是昨天送你回来的那孩子。”曜子说，“除了音乐和奇怪的事情之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喜欢那种孩子你可要小心了。”
“谁喜欢那种货色了。”和纱用力拧干毛巾，丢在架子上。
“哦，是吗。”曜子高高地扬眉，不置可否，“吃早饭咯，幸好今天是西式的，冷掉了也能将就。”
和纱跟在母亲后面出了盥洗室，满腔狐疑地说：“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还西式早餐？”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自己母亲会做饭的错觉？”曜子扭头，不解地问。
“呃……”和纱被硬生生地问住了。
曜子摊手，“是柴田太太做的。”
“我就知道……”
不出所料的结果，和纱也惊讶不到哪里去。
如母亲所说，早餐的煎蛋和培根都冷掉了，面包残存些许烤出来的余温，牛奶也是常温的程度。
不过牛奶放了很多糖，她很满意，热不热反而次要。
“已经这个时间了，到学校差不多已经是午休，今天还要去学校吗？”曜子云淡风轻地问和纱，“不想去的话妈妈带你出去玩吧？去街上买买东西看看电影都好的。我刚好这阵子忙完了，有一两天空闲。”
“……这是作为监护人该说的话吗？居然怂恿自己的女儿不去上学。”和纱半睁着眼睛。
曜子单手支颐，“反正你刚得了奖，学校那边也很满意，缺席一天半天的课没什么大不了，你不会打算准备应考吧？”
“没……”和纱摇头。
她只是不太习惯冬马曜子这幅纵容溺爱的态度，而且还是很体贴的那种。
的确母亲从未对自己说过重话，可到了关键时候，对她的评价就极其严苛，不然也说不出那种近乎无情的话语。
即便没有错，也难以接受。
花了两年多时间，也只是逐渐明白过来，不该把母亲和钢琴当成是世界的全部。
“你怎么了？今天老是动不动就在那里苦思冥想……”曜子的声音把和纱的思绪拉了回来。
和纱一愣，也才注意到自己又在走神，“啊……这个……”
“感觉跟变了个人似的——”曜子玩笑着提了一句。
“……有吗？”和纱心虚地问。
母亲很敏锐，如果真的跟这边的“冬马和纱”不一样，她不可能察觉。
“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曜子淡定地否认，“反正你平时也这样啊，老是一个人在那里想事情。学校的老师也总说你不肯和别人交流，担心这样下去太孤僻。”
“唔……”和纱闷闷地吃早饭。
曜子抬眼，“不过现在看来是老师想错了呢，不是你不想和别人交流，是眼光太挑剔。非得帕格尼尼少年才行。”
“我刚才就想问来着……”和纱顿住了手里的刀叉，“你为什么老是管四条叫帕格尼尼少年。”
“你不觉得那孩子的演奏技巧出色得如同恶魔一样吗？”曜子晃动手指，“妈妈跟他在交响乐上合作过一次，在演奏上没办法压制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我是没想到的。”
帕格尼尼的演奏技巧被评价为恶魔般的精妙，所以母亲才有此一言。
可是用恶魔去形容吸血鬼……还真是有点荒诞无稽。
“不对，明明是那家伙要跟我抢第二音乐室用……”和纱说到一半就后悔了。
如果是镜中世界，也许并没有发生那种事。
会露馅吧……
“是你技不如人，怪不得对方哦。”曜子却很自然地接话，“而且我觉得挺好的，妈妈出手太欺负人。让一个不是专门学钢琴的人来告诉你人外有人，真是在合适不过。”
“哦。”和纱松了口气，“话说那家伙不是我的朋友……”
她用不坚定的口吻反驳。
母亲看样子知道斗琴的那件事，而且还非常赞成。
赞成自己的女儿被吊打。
果然她是冬马曜子，性格里恶劣的部分一点也没变。
“那个……”
“什么？”
“你就没有……想过要再婚吗？”
也许是饱腹后的安心感，又或者是那种不得不问出口的感觉。
冬马和纱将那个没办法对本来的母亲问出口的话题，向这一边的母亲问了出来。
“嗯？再婚？”曜子的表情严肃起来，“也不是没想过，可就算我觉得合适，和纱你没办法接受的话，到头来也没什么好事。”
“是么……”和纱一时无言，“只考虑自己不行吗？”
“怎么可能行啊，你以为结婚是谈恋爱吗？两个人觉得在一起了就行的？”曜子促狭地瞧着和纱，“那可是两个人组成命运共同体，今后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人的事。这是婚姻和同居的区别，你也趁早理解一下吧。”
“就……没有那种会让你擅自决定的情况吗？”和纱扭开脸。
她不相信母亲会这么细心，这肯定都是镜面世界翻转的结果。
“也许会有，不过能让我自信到就算和纱不理解，但也能认可存在的新爸爸，真的会有吗？”
曜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淡淡地解释了这件事。
第156节 第二十三章 母女的时间（3）
“真的是久违了呢，又有一个多月没这么跟女儿一起出门了。”
曜子墨镜下的唇角翘起，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一个多月……”和纱嘀咕道。
“工作就是这样啊，一旦开始了就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忙什么呢？”
“演出、采访、电视节目。”曜子说，“反正各种能出镜的工作都有。帕格尼尼少年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能不能喊他的名字，一口一个帕格尼尼，我还以为闹鬼了。”和纱揉着太阳穴。
“反正你能听懂不是？”曜子笑意不减，“不过比起人家我还是差得远啊，我现在这样的程度，人家在你这个年龄就有了。”
“……那是人家家里厉害。”
“是啊是啊。”曜子显然不打算说什么别人家的孩子。
涟的家世摆在那里，跟自己打拼的曜子完全不同。
看到母亲在红灯前停车时，轻轻掩着嘴打呵欠的举动，才意识到她开心是开心，但是并没有休息好，还有点累的样子。
“很累吗？”
“有一点把，昨晚上没睡好。”曜子耸肩，“不过你放心，妈妈不会疲劳驾驶。”
“这我知道……”和纱靠在副驾驶座椅上，望着车窗外面，不让母亲看到自己的表情，“在日本很辛苦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了？你离进入业界还早的很，再学习几年吧。”
“没，我是说你。”和纱依旧没有回头，“去国外的话会更好一点吧，像是维也纳之类的地方？”
“那当然了。”曜子自然地笑笑，“不过妈妈放不下你啊。”
“……”和纱无言。
这边的冬马曜子翻转的部分，就在于她没有那份“狠心”。
性格上面完全没有变化，但唯独这种地方发生了转变。
和纱知道的冬马曜子，可是能狠下心将生活交给家政妇去照料，自己只身前往国外的狠角色。
绝不是面对事业更上一层楼的机会时，因为“放不下女儿”而踟蹰不前，最后选择放弃。
可是和纱无法指责母亲哪怕半个音节。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更好的？
“抱歉呢，妈妈就是有点……不太会下判断。”曜子以为和纱在质疑自己，自然地做起了解释，“不是说不知道对错，可一边是才刚初中毕业的你，一边是去国外工作好几年都回不来……”
“所以你就选了这边吗？”和纱扭过头来，静静地盯着冬马曜子。
“不可以吗？”曜子失笑，“也许现在有点辛苦，但也不是说捉襟见肘。所以就算去了国外会有更远大的前程。我也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明明……我是个累赘？”和纱沉下音调。
“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说话啊，该不会真的被谁甩了吧，在这里自暴自弃的……”曜子乐不可支，“我从没有觉得和纱你是累赘哦，否则为什么还要把你生下来。”
“假如——”和纱不予置评，别扭地躲开曜子伸过来摸头的手，生硬地质问，“你遇到了做出另一个选择的自己，也能这么说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曜子发动汽车，跟在前面的车子后，经过了绿灯，“难得你想跟妈妈聊点特别的……我先问和纱你觉得选择是怎么一回事？”
“选择，不就是选对自己有利的吗？”和纱下意识回答。
“不是哦，人在选择之前也许能看到可以期待的结果，但不代表那就是最终的答案。”曜子轻轻摇头，“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有很多选择，但其实到头来，只是选了唯一能够选择的那个。”
“那算什么，不得已吗？”
“不是哦。”曜子说，“这都是人的性格使然啦，看起来选项很多，但其实性格却会促使人去选最可能选的那个罢了。就像和纱你说的那样，假如看到了当初选择把你留下，独自离开日本去国外发展的冬马曜子，我不会说她是错的，她也不会说我是对的。”
“因为都没错吗？”
“听起来很狡猾，但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曜子游刃有余地笑着，“我也许会羡慕那个冬马曜子能够咬着牙狠下心做出残酷的决定，但我认为那个冬马曜子也会羡慕我。”
“羡慕你？”
“羡慕我能够有机会看着女儿升入高中，一点点地成长——”曜子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话题，“哦，还有被世界级的小提琴家用钢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输得落花流水。”
“哈啊？”
“老实说，学园祭那天我没拦着，就是想看看自信满满的和纱输掉后会是什么表情。”曜子憋着笑，眼睛直视前方，“你拍下钥匙恶狠狠离开的样子很帅，但你看着自己的选曲弹得还没别人弹得好时的样子，也很可爱。”
“真是有够恶劣的……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因为很难得吗，毕竟就算我去邀请，帕格尼尼少年也没兴趣同意给一个学习钢琴中的女孩当老师。”曜子若有所思，“这也是一种选择。”
“可能吧……”
“哪一边都没有错，哪一边又可能都错了。区别只在于结果有所不同而已。”曜子放慢了车速，“重点是不后悔，或者说能做到让自己不后悔就足够了。”
“妈妈……”和纱哑然地看着母亲。
曜子眯着眼睛笑，“就好像你现在对那个帕格尼尼少年感兴趣一样，想做朋友也好，还是想怎样也好，都是你的选择。对方可是很冷淡的人。”
“冷淡？我看他见到羽川老师的时候，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和纱不以为然。
“我的笨蛋女儿，你又弄错了一件事。”曜子将车停在停车场内，“羽川翼老师……怎么说呢，我只见过几次，但是可以确切地跟你说……那也不是普通人。”
“的确……”
光是看到老师分裂成猫女、幼女和老虎三部分，和纱就觉得不简单了。
“是同类也说不定，和帕格尼尼少年。”
完全正确。
“好啦，到了。正好夏天要到了，挑些新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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