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受欢迎怎么想都是学生的错 第107章

作者: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她有些疲倦:“你们是怎么想的?”

  “我们……想打掉,”杨柳抽噎道,“但是……大医院要成年人签字,我们都没成年………而且没钱。”

  “你们也知道不能去小医院黑诊所啊?”她忍不住说。

  杨柳抿唇,怯怯地看着她。

  幸好,学校的教育还起了点作用,经常用小医院打胎害死女生的案例来吓唬学生,至少杨柳被吓到了。但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毕竟学校天天宣传地沟油的害处,学生们还是照样去校门口无证小摊那买吃的。

  杨柳没去黑诊所,大概也是因为没钱。几千块,对于生活费直接打到校园卡里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噩梦般的筹钱难度。

  “你们刚刚在这商量什么?”童谣问,“我来找你们之前。”

  杨柳闷闷地说:“在想办法……打胎。”

  “想到了吗?”

  “嗯,”出乎意料,杨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子健说让他妈妈陪我去医院,帮我签字,他家出钱。”

  童谣一愣:“已经说好了?”

  杨柳摇头,望向操场那的王子健:“他应该在和他妈妈打电话。”

  流产手术,不管是药物还是人工,名义上是需要监护人签字的,但如果王子健妈妈去,一般也不会被拒绝。

  “你怎么想?”

  “我……我觉得可以,”杨柳声音很轻,“我真的不想我妈妈知道。”

  “可这是一次手术,”童谣认真地说,“不是感冒了吃一顿药,这是有风险的,需要疗养,需要请假,可能对你以后也有影响。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你的父母。”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童谣头回,是王子健回来了,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有点情难自禁:

  “我妈同意带你去了,她签字!”

  然后,他商量似的看向童谣,“童老师……”

  童谣看向杨柳,手指微微蜷起:

  “杨柳,你也想这样处理吗?”

  杨柳不说话,可神情已经说明,她愿意。

  “可你要请假修养身体,就算回到学校,你也要用各种理由跟胡老师请假体育课和早操,没有父母的帮助,你怎么请假?”童谣急切地说,“站在你父母的角度想想,如果你16岁的女儿瞒着你堕胎,他们心里有多难受?”

  杨柳低下头,她知道这样不对,可她还是想逃避父母的责骂。她知道爸爸妈妈爱她,但爱之深,责之切,她不想面对他们的失望。

  女生以例假为理由请假几天的体育活动不难,剩下的几天……她想,她就咬牙坚持下去好了。

  “童老师……”王子健开口,“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杨柳不想她妈妈知道……”

  “她不想怀孕你怎么还让她怀了呢?”童谣扭头,彻底愤怒,“流产不顺利你负责吗?影响以后生育你负责吗?你能帮她请一个星期的假还是能保证让她像坐月子一样疗养?你是为她好还是怕被她父母骂?”

  她要是杨柳的爸爸,一定会狠狠地把王子健揍一顿再说。

  王子健噤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她深呼吸一口,握住杨柳的手:“听老师的,告诉爸爸妈妈。”

  杨柳流着泪,拼命摇头:

  “童老师,别……我不要他们知道……”

  “乖,听老师的,老师帮你说。”童谣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说谎很难受的,瞒着他们的话,你在学校会很艰难。告诉他们,顶多被他们骂一骂,但父母才是最关心你的人,有他们照顾,你身体才能恢复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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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中午,对童谣来说也是煎熬。

  她让杨柳和王子健回寝休息,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手机上“杨柳妈妈”的电话,迟迟没有拨出。

  哎。

  她鲤鱼打挺地坐起,拿起电话,不给自己留后路,直接按下了绿色的拨通键:

  “喂,您好,是杨柳妈妈吗?”

  “我是童谣,之前杨柳开学小测我们还通过电话的您记得吗?”

  “对对对,换班主任了。”

  “我跟您打这通电话,是想告诉您一件事,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月考的事。”

  “我是想说,您女儿,怀孕了。”

  大概天下没有一个正常的母亲可以接受这种荒唐的事。

  童谣无声地苦笑,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把整个过程说清。

  从谈恋爱被抓,到自己和杨柳的约定,再到上午昏倒。

  当她被怒气腾腾地质问为什么发现孩子谈恋爱不通知家长时,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余光瞥了眼手机漆黑的屏幕,那双倒映的眼睛好像有些自嘲。

  “您说得对,这件事我也有很大责任,我向您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

  道歉没有用,结果已经造成,对杨柳来说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她常常会想,如果发现了早恋,就直接告诉家长,会不会太残酷,太小题大做,也许不必着急剪掉早熟的果实。她觉得自己是为了学生好,但事与愿违。也许应该告诉家长,因为他们有权利知道。也许可以不告诉家长,只要自己再多关注一些……

  说到底,是自己太幼稚。

第一百零九章:她也任性

  童谣一向很讨厌给别人添麻烦,包括家人,以至于她很少依靠家里去做什么。即便如此,只要她不违法犯罪,家人就永远是她保持天真的底气。

  挂掉杨柳妈妈的电话,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突然很想哭。其实她也很害怕,害怕万一这次流产杨柳以后不能生育,害怕这件事闹大杨柳被开除。她一直想当一个好老师,这是她入行以来的理想,但现在,这个理想已经出现了裂痕。

  这是她一个人没有把握解决的事。

  她看着手机里童建生的电话号码,觉得自己很丢人。这应该是自己第三次找大伯帮忙了,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毫无背景、普普通通的老师怎么办?凭自己能解决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假的“天才”,但没想过自己会把事情变得糟糕。

  “喂?”她把电话拨通,“……大伯。”

  “诶,谣谣。”电话那头是领导做派的笑声,“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又有事情找我吧?”

  她微微一噎,有些愧疚,平时不打电话,现在一打电话就是求助,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嗯。”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童建生收起笑声,突然变得紧张:

  “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童谣低声说,“是我……有事情没做好。”

  “什么事情?”

  “就是……”

  她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她想到了杨柳妈妈的责怪,隔着那么远也能感受到一名母亲的绝望和愤怒。谁能怪杨柳的妈妈呢?如果自己是一个母亲,孩子谈恋爱被抓还被老师瞒着,结果出了事,她也会恨那个老师。

  你凭什么瞒着家长?

  孩子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是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是对学生好。

  “那个学生的妈妈,是周六放学过来吗?”童建生听完,沉默半晌后,道,“别哭,天塌不下来。”

  “嗯……她在外地教书。”童谣轻声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慢慢的,童建生开口:

  “我该怎么说你……糊涂,又倒霉。”

  童谣吸着鼻子,“嗯”了一声。

  “谣谣,我问你一个问题,”童建生说,“你不告诉家长,和学生下约定,是觉得这样对他们好,还是不想得罪学生,怕被他们讨厌?”

  童谣一怔,许久过后,她闭上眼,说:

  “我觉得……两者都有。”

  童建生问:“哪个因素更多?”

  童谣闷闷的,没有说话。

  童建生明白了,他叹息道:

  “谣谣,你是老师,老师该怎么当你还是没学会。从你进一中我就有这种担忧,你这性格不太适合当老师。不想得罪学生,那是班干部才有的心理,你是老师,怎么能这么想呢?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想着和学生做朋友,该骂就骂,就算他们现在讨厌你,恨你,以后他们会感激你的。”

  童谣咬着唇,把脸埋进膝盖里,说:

  “……我知道。”

  严师出高徒,谁都知道。

  可她好像做不到,那些学生越喜欢她,她就越凶不起来。你凶他们,就好像背叛了你们之间的友谊,就好像你让他们失望了。她喜欢被学生欢迎的感觉,这种感觉给了她很多“她很优秀”、“她给了他们很多帮助”的错觉,像漫天的泡泡围在她的身边,她想出去,却不忍心撞破任何一个。

  这些漂亮又脆弱的泡沫,终究被童建生无情地戳破——她和学生不该是朋友,或者说学生可以把她当朋友,但她必须把自己当老师。

  “我现在又不在一中,你说大伯怎么帮你?”童建生无奈道。

  童谣抹抹眼泪,哽咽道:

  “打扰大伯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你可以个头!”童建生也就吓一吓自家侄女,“周六是吧,我让老陈陪你去见那个家长,我怕那家长对你有偏见,你到时候就别说话,老陈会帮你解决的。”

  “……陈主任?”

  教务主任,是童建生一手提拔的,本来该接任他,却不想空降了一个楼彧。童谣和楼彧闹掰了,也是陈主任在其中当润滑油说好话。

  童谣看向镜子,里面的人眼睛哭得红通通的,把事情交给别人,她觉得自己像个逃兵,很可耻。

  “嗯。”童建生说,“这件事,家长是最不希望闹大的。像这种严重违反学生行为规范、影响校风的行为,学校是可以进行劝退的。一般家长都不会让学校知道,找个理由请假偷偷去打胎,不出什么安全问题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她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就……这样?”

  “你以为会怎么样?她来学校找你麻烦,然后你被处分,她女儿退学?这叫双输。这种事没有家长愿意往外说,除非被人爆出来。”童建生道,“我让老陈去处理,不然你看着比较好欺负。”

  位置越高的人,处理问题就越简单。至少当别人问“你能负责吗”的时候,他可以站出来,说“能”。

  童谣于心不安,在这次事件里,杨柳,杨柳妈妈,是最弱势的群体。为了学业,为了名声,她们不敢声张,还要承担风险,而推波助澜的自己,却轻飘飘地从中摘了出来,不会受到一点责罚。

  让陈主任知道后,这件事就不再是几个人之间的秘密。用“不开除”换来“不追究”,更像一种威胁。杨柳不想让别人知道,出于信任,把怀孕的事实告诉她,她却……

  如果杨柳起初不告诉自己,而是和王子健妈妈去医院,就根本不会有被开除的风险,现在反而要受制于人。

  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应该受到惩罚,可没有人会来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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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放学,童谣把杨柳带到校门口,后面是王子健和陈主任。她发觉杨柳颤了颤,果不其然,她的父母就在前面。杨柳的父亲是个高大的男人,拳头捏得死死的,看着王子健的眼神像带着火。王子健的父母也来了,站在一边,两家人碰面,尴尬无比。

  “你这孩子,给我过来。”杨柳妈妈把杨柳扯到身边,一想到女儿有身孕,力道又轻了点,“你这造的什么孽啊!”

  几天时间下来,多少都冷静了。

  “我订了饭店,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解决吧。”陈主任说,“童老师,你先回去。”

  “啊?可是……”

  “没订你的座位。”陈主任把话说死,童谣哑口无言。

  她站在校门口,注视他们远去,脚挪不动步子。她从未觉得等待是这么痛苦的事,她迫切地想知道结果,想打电话问,又怕打扰了他们。

  终于,在三个小时后,她的电话响了。

  陈主任在电话里说:“搞定了。”

  她连忙问结果怎么样,陈主任说:

  “王子健他们家出流产和疗养费,我帮杨柳请假十天,他们本来就没怎么打算追究你,怕孩子被开除,主要是两家人在互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