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但是都市 第173章

　　不过这么一打岔，这个大空洞之中的气氛倒是好上不少。

　　“好了好了，你们也先坐下吧。”

　　叶澜招呼着他们坐下，便把话题又说回到了指令上面:

　　“用科学一点的方式说呢，指令是一种集体意识的具现。但人既然不可能完全相同，他们的想法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发到你们手中的指令，往往就只能体现其中某一方的想法。”

　　“所以，您是说……”

　　阳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说道:“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残酷的指令，是因为这台纺织机在运转的时候，人们残酷的一面站了上风？”

　　“有那么点意思了，但还不够完全。我们现在已经理解了，指令无法代表整个都市的意志，而人们残酷的意志也只是指令这个混沌的意志集合体中的一部分。”

　　叶澜说道这里，将自己的目光抛向了莫伊莱的方向:“那，你们现在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食指会得到这么多残酷的指令？”

　　被叶澜看的浑身不自在的莫伊莱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们食指的大多数人，都在苦行者的时期学会了盲从。当你们每一个人都对食指过去的残酷视而不见的时候，你们的意志在指令当中就是不掺杂任何倾向的无。”

　　“可仅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所有人的愿望的……光凭一个人不可能做到逆流而上。”

　　阳还没别过劲儿来。

　　“一个人不行，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呢？”

　　叶澜反问。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呢～”

　　莫伊莱感慨。

　　“有的。”

　　叶澜肯定的说道:“就算是几十万人，也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不要小看一个人的力量，就算是一个人，对于指令这个混沌模型来说，也能带来极大的改变。”

　　“举个例子吧，阳，你还记得乔恩吗？那个认为食指是大好人，指令很简单就能完成的前L翼的羽。”

　　“您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阳虽然是抛回了一个问题，但也算是证实了他还记得这个人。

　　“作为一个个体，他的心中几乎没有对他人的残忍，所以指令回报给他的，便也是尽温柔的指令。”

　　想到了什么的阳急忙问道:“那，那菈拉小姐呢？！”

　　“她难到没有在嫉恨那位邻居吗？”

　　叶澜说道。

　　瞬间，阳豁然开朗。而一直在纺织机这里呆着，对此毫不知情的莫伊莱，就只能露出疑惑，等待谁能给她一个解答了。

　　“这是指令的另一个特征，我个人认为这是制造了这个近似于奇点的纺织机的某个人，刻意设计的机制。”

　　叶澜向两人说道:“指令会读取每一个人的想法，并引导他们走向对他们自己来说更好的道路。”

　　“而道路上是否会有人因此受害，不在指令的关注之中？那，那些一眼看上去就无法完成的指令呢？”

　　阳又一次问道。

484

　　第484章我心即是指令（下）

　　“那不是很简单就能理解吗？”

　　叶澜敲了敲茶桌的桌面，将阳和莫伊莱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这处空洞之中的主导权。

　　“指令既然是一个混沌的意识集合体，那它内部自然会有混乱无序的部分存在。因而当那部分混乱无序的意识被化作指令的时候，传递到人们手中的也就是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东西了。”

　　叶澜给出了一种基于猜想的原理。

　　但这还不足以让阳完全认可他的理论:“可就算是这样，接到了这种无法完成的指令的人，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所以说你们食指虽然一直在遵循指令生活，但却从来都没去理解指令。”

　　叶澜说着，指了指纺织机。

　　“让我们来做个实验，实验一下人的意志对指令的作用。”

　　在叶澜的话语说出口的瞬间，足以在整个空洞之中回荡的轰鸣便伴随着震动出现。

　　纺织机在这样的震动中飞速运转，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一道新的图画在纺纱上描摹，一则新的指令随着布匹被吐出机器。

　　莫伊莱拿起剪刀，将这则新的指令剪下。接着，她便愣在了原地。只因为那则指令上写着:“致叶澜，在此地为两位食指煮一壶热水。”

　　明确但又让人感觉意味不明的指令，指向的目标又并非是食指内部的一员。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莫伊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愣了愣神后，将它递给叶澜。

　　“瞧，一则十分莫名其妙的指令，对吧。”

　　叶澜将手中的布条交给阳去阅读，自己则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而后，看完了字条的阳便如叶澜所想的那样，反问了起来:“但它看上去并不是很难做。”

　　“可如果我不做呢？我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水，也没有水壶，所以我不打算做这条指令。”

　　叶澜提问。

　　“那指令就会传达处刑您的指令。”

　　莫伊莱回答道。

　　“真的吗？让我们来试一试吧。”

　　叶澜脸上的笑容是在场的两名食指都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他要向这两人证明的，便是对于食指的成员而言，指令前所未闻的一个特征。

　　指令是否完成，并非取决于某人是否按照指令的字面意思做了这件事情，而是取决于他自己是否认定自己完成了这则指令。

　　于是，当叶澜宣称自己完成了指令的瞬间，新的震动便产生了。指令的纺织机飞速运动着，将有关于这件事情的新指令下达。

　　然而，当新的布条传递至莫伊莱和阳的手中之时，两人都对上面写着的字迹产生了怀疑。它竟然在叶澜完全没有离开他的座位的情况下，承认了叶澜对于上一则指令的完成。

　　“这是……这是为什么？”

　　阳问道。

　　“这便是作为盲从指令的食指成员的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觉的一个事实。指令的完成与否，并不关注于事实的发生，而是取决于你心中对这则指令的认知。”

　　听过叶澜的话，阳若有所思的闭上了双眼，一瞬间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组织好了语言，阳开口向叶澜说道:“叶澜阁下，我现在已经清楚地理解了你所说的一切了……”

　　“指令是相信指令的那部分都市人的意志的统合，不论是从纯洁的心灵中诞生出的愿望，还是从欲望中诞生出的野心，这一切都被指令尽数接纳。”

　　阳的脸上看不出喜悲，但叶澜能想到，他心中此刻肯定充满了激荡的情感。

　　“指令，并非是因为都市残忍而残忍，如果一个人的内心充满温柔，那他得到的指令也一定是相同的温柔……所以，是我心中的嫉恨，野心和残忍，让我接到了用自己的双手夺走亲人的性命的指令……”

　　一滴泪水自他的脸颊滑落，无尽的悔意在阳的心中回荡。

　　“听着人们痛苦的悲鸣，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身躯却早已因心中那难以忍受的罪恶感而打着颤。我曾期望如果能向大家展示违背指令的可能性的话，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

　　一滴墨水自往复运动着的巨大机械之中坠落，啪的砸在阳的头上，将他和他脸滑落的泪水一同淹没。

　　莫伊莱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这超乎寻常的变化是她在都市地下永远都见不到的。

　　“但是我错了，是人的意志汇聚在一起，才形成的指令。人们又怎么可能违背自己的意志？”

　　纱轮旋转，五十七台纺车同时向阳垂下自己的丝线，被墨水浸染的丝线宛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一缕缕的自他的身体各处，将他整个人缠绕裹覆。

　　而在他最为迷茫的这一刻，叶澜开口向他说道:“指令的意志即是人的意志，人的意志或许无法违背，但却可以被改变。”

　　“……是啊，渺小的我仅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所有人的愿望的……但只要有一个人有所改变，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他而改变。”

　　咔。

　　莫伊莱的耳畔传来了某个巨大的机械中响起的不和谐音，在她的注视之中，这番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

　　指令的纺织机在与这位被纱线遮掩的传令员共鸣，那硕大的纺针向着阳的方向落下，又富有节奏的依次抬起。

　　一根根纱线在这些纺针的作用下被编织，就好像将阳这个大活人拆解，然后一并缝入其中。

　　“……指令是我心的展现，而我的心，才是我一直遵守的指令。”

　　被布匹围成的茧中传来了阳的感慨。

　　“剪刀。”

　　叶澜招手，向站在身边的莫伊莱讨要她用来剪裁指令的剪刀。

　　莫伊莱感觉自己似乎能猜到叶澜想要做什么，想要见证阳的改变的她拾起自己的剪刀，将它交给了叶澜。

　　随后叶澜便挥动这把巨大的裁布剪刀，将束缚着阳的茧一刀两断。一张张布匹坠落，阳的身影缓缓从其中显现。

　　那是穿着用黄铜的装饰描过边的染墨斗篷的身影，一柄好似由打字机与纺织机拼合的长剑背负在他的背后。

　　面容安宁的阳缓缓睁开双眼，向叶澜道谢。

　　此刻，光之种生根发芽，新的神备在都市之中闪耀。

485

　　第485章变化。

　　当阳从那些布匹构成的茧中走出之后，莫伊莱眼前那宛如幻景的一切便消散一空。

　　大空洞之中的诸多机械还是大空洞之中的诸多机械，这些不知什么人制造的纺织机械，似乎又好像从未因阳的变化而产生变化。

　　那些墨水，纺线，布匹全都在她眨了眨眼睛之后消失了，矗立在这片空间之中的纺织机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的沉默着，随着都市的震动而行动。

　　然后，在纺纱上留下一道道没人能看得懂的图画，再用这些纺纱纺织成一张张印有指令的布匹。

　　“我难道产生幻觉了吗？”

　　莫伊莱向叶澜问道。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荒谬，一时间莫伊莱甚至都觉得自己是陷入了某种幻觉。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幻觉，莫伊莱也好叶澜也罢，他们两个看到的，是阳与指令共鸣的结果，最终便推动着阳走上了神备的路。

　　“不，这并非是幻觉。莫伊莱，我从未如同现在这样清楚自己的人生。”

　　洋溢在阳脸上的，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笑意，明悟在他的心中萦绕，自己过去的罪孽与未来的期许皆在心中高挂。

　　“莫伊莱，叶澜阁下，我已知晓我接下来该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我想……指令应当很快便会将这一条道路以指令的方式书写出来。”

　　阳的话让莫伊莱沉默了一瞬，而后，指令纺织机便当着她的面，在三人的面前动了起来。染墨，纺线，织布……一则，又一则指令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共两则的指令在莫伊莱手中的剪刀下分割，然后传递给了对应的人。

　　第一则指令上书写着:“致阳，从今日起结束传令员之职务，自接受本指令之刻起，无需遵守其他指令，汝心中所想，口中所言便与指令等同。”

　　从这一条指令走出纺织机后，食指恐怕就要多出一个新的职位了。如果要叶澜来给阳现在在食指之中的位置起一个名字的话，他大概会将这个能以自己的所思所言代表指令的职务，命名为宣讲者。

　　而另一则指令，却是要交给纺织者莫伊莱的指令:“致莫伊莱，自今日起结束纺织者之职务，待职务交接之后，自行前往图书馆。”

　　如果阳收到的指令还算是在两位食指成员的理解之内，那要莫伊莱去图书馆的指令，就显得有些令人不解了。

　　无法理解，无法认同。

　　经历了宛如幻觉一般的经历的阳为何可以拒绝之后的所有指令，他的话语为何又能代表指令之意。

　　我莫伊莱为什么要被剥去纺织者的职务，又为何要去图书馆送死？

　　莫伊莱实在无法理解，自阳与叶澜来到这个空洞之后的一切事和物，都在摧毁她对自己人生的认知。

　　若不是莫伊莱作为纺织者的人生让她鲜有什么欲求，或许在拿到两则指令的瞬间，莫伊莱便会在看清上面书写的内容的瞬间，因为无法接受而扭曲。

　　不过没有如果，干涩到只是静静坐着，聆听纺车转动的声音就能让自己感受愉快的人生，最终让莫伊莱形成了随时都能放弃的性格。

　　既然指令给了她道路，那就去图书馆送个死又有何妨？很快，这位前纺织者就欣然接纳了指令，等待着前来接替她的食指成员抵达。

　　而阳，则在同叶澜与莫伊莱道别之后，动身离开了指令纺织机所在的这处地下空洞。已经神备了的他有自己的想法要去实现，现今的食指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既然知晓了指令的真实，也知道了他该如何行动才能改变指令的现状，阳便已经等不及要回到都市之中，回到食指之中去了。

　　坐在一旁的叶澜静静的看着阳和莫伊莱的动静儿，他的心中有自己的一番估量。阳的神备算是在他的设想当中，不然的话他也没必要来到这里，去说这些影响他们的话。

　　而莫伊莱被解除纺织者的职务，又在指令的要求下前往图书馆，就是叶澜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了。

　　若是细细去想，之所以会有如此的变化，想必是他对阳比斯莫克这个人命运的影响，最终被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的既定命运，转嫁给了莫伊莱。

　　这位前纺织者，就这样成为了阳的命运牺牲品和替代品，不得不去图书馆走上一趟了。

　　在阳走后不久，这处位于都市地下的空洞便沉寂了下来。

　　陷入对自己人生的怀疑的莫伊莱虽然想要向叶澜寻求些许帮助，但当她看向叶澜之时，作为纺织者的空洞人生，却又让她不知道该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