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15章

　　杀了那两个将一切搅得乱七八糟的女人，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对于神之触须而言，这种请求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它们那匮乏的智力并不足以让它们思考目标的能力和身份，它们仅仅是敷衍差事一般的开始凝聚起力量，一束是仿佛无数浊色搅拌而成的污浊光芒，一束是充满了腐败与怪异扭曲的幽绿色光芒，哪怕它们并不言语，不做宣告，它们的猎物也能够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那束光芒，对于露尼西亚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在树林的战斗中，正是这样的光芒险些让她命丧当场，如果不是那个少女的帮助，她恐怕根本没有能力将那攻击化解。

　　看起来是相同的东西，却又因为“质”的不同而成为了完全相异的东西。

　　哪怕那束光芒收束的只有手掌大小，却和森林中见过的那个完全没有可比性，如果说森林中食尸鬼祭祀抛出的光之箭是“火炬”的话，那么如今在天空中凝聚的那个，毫无疑问就是“太阳”的级别。

　　露尼西亚毫无疑问的确信，无论是巨剑还是盾牌，亦或者是神术，都没有办法阻拦那个东西……唯一值得庆幸的，似乎只有那个东西仅仅锁定了自己，还有与自己容貌相仿的那位少女这一点而已。

　　——那么，该怎么做呢？

　　她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却马上就发现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因为答案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

　　毕竟，她是一位“白骑士”。

　　——嗯……就像往常一样吧。

　　她浅浅的笑了笑，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并无大碍，虽说力气并没有剩下多少，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连路都难走了。

　　而在天空中，那浑浊而刺眼的光彩，猛地闪耀起来。

　　——唔……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简单了。

　　简单的过头了。

　　其实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问题，毕竟在那种恐怖到难以抵挡的规格面前，露尼西亚几乎想不到任何可以拿来使用的小手段。

　　她平静地看了看那与自己面容相仿的少女。

　　那周围躺满了食尸鬼的尸体，而在那充满了血腥味的圆环之中，那半身由机械构成的少女显得尤为的格格不入，她的身上没有沾染半点污血，如果不是少许血迹正从她的指尖滴落，恐怕谁也无法将那过于苍白、过于纤弱的身躯和那尸山联系在一起。

　　对于天空中正在徐徐凝聚的东西，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昂首仰望，无悲无喜，仿佛那只是一片单纯而无须在意的云彩。

　　不——并非是因为过于自信而无动于衷，仅仅是一种变相的自暴自弃。

　　就像是“认命了”一样。

　　她的嘴唇微不可查的开合着，像是在小声的念叨着什么一样。

　　——在祈祷吗……

　　在祈祷天降的庇佑吗？

　　还是……自我的解脱呢？

　　——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就问问她好了。

　　手掌，收紧。

　　在意念的驱使下，由“莎浆纸”书写而成的卷轴瞬间裂开，仿佛那不是纸张，而是某种玻璃组成的事物。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两团光彩也已经停止了心跳般的搏动，如同两支利箭一般直朝着露尼西亚与少女射来！

　　——来了。

　　各自选定了目标的神之光有两道，而九环的解除魔法卷轴却只有一张，在根本无法确定目标的情况下，她只能毫无依据的随机选择其中一道，将法术卷轴的力量锁定过去！

　　磅礴的气浪伴随着卷轴的粉碎冲天而起，那闪耀着纯净光芒的浪潮几乎一瞬间就冲散了两团黑色漩涡中的一道，让那充满幽绿的诡异光华崩解、粉碎，让那漆黑的云海在片刻间染上了辉煌的淡金色！

　　的确，超限法术卷轴可以让人无视条件的释放出其中储存的任何等级的魔法，而作为代价，释放出的法术威能必然要比原本储存的低上一些。

　　不过这没什么所谓。

　　释放魔法的只是区区一介刚入门的白骑士，不是作为“最高祭祀”、“神罚代行”、“世间神意”的圣西耶力。

　　然而释放神之光的，也同样不是“亵渎之双子”纳戈与耶布本身！

　　只不过是一缕神性的投影，万千力量中的片鳞，要将其化解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

　　露尼西亚本以为，剩下的那一道神之光将会指向自己。

　　命运这种东西，却是无常而难以预期的。有些时候，当人们发自内心的祈求命运庇佑时，命运会毫不留情的将需要者抛弃，而又有些时候，当人们完全不希望命运眷顾自己时，好运便会自顾自的敲门而来。

　　现在的情况，便属于后者。

　　污浊的光之箭，朝着少女的方向直冲而去！

　　——……！！！！！

　　这一刹那，露尼西亚的脑海中几乎没有闪过任何的思考。

　　她仅仅是用残废的左臂与完好的右臂提起巨剑，凭借着潜意识与本能驱动起双腿，让大脑解开对身体的限制器，允许躯体压榨起其中剩下的最后一丝一毫力量，让心脏、肺部和血管被压榨至极限，而后用这力量猛蹬地面，令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急速冲去！

　　她本不可能再拿出这样的力量。

　　她却又的确做到了，就像是有谁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为她重新灌注了名为勇气的东西。

　　那是面容模糊，却又的确在微笑着的温和男子。那是面容模糊，却又轻轻点了点头的优雅妇人。

　　少女已经闭上了双眼。

　　她看上去即无怨恨也无悲伤，没有遗憾，没有惋惜，无悲亦无喜，就像是简简单单的空洞人偶，没有属于内核的“心”，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多余的东西。

　　不对，不对，不对——她不是那样的东西！

　　——我看到过的。

　　——悲哀、孤独、寂寞、迷茫……

　　——哪怕身体是空洞而冰冷的，她也一定有着名为“心”的东西。

　　——你是问我……她为什么会放弃吗？

　　——我也不是她本人……不过，大概是因为……没有希望吧。

　　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没有可以期盼的东西，没有值得等待的东西，即使曾经有过，也在刚才消失殆尽了吧。

　　——那……再给她，不就好了吗？

　　是吧，很简单的道理。

　　——噗！——

　　神之力，是一种很没有耐心的东西。

　　既然目标有两个，那就随便选一个。

　　既然那个残缺的离得更近，那就选她。

　　……既然另一个不知死活的靠了过来，那把目标转为她就好了。

　　毕竟，杀这种事情，哪个都一样。

　　就这样，污浊的光彩在接触到巨剑的剑身之前，便如同五指般炸裂开来。炸裂的那一点作为手掌，分裂开来的五道浊光则是指尖。

　　就这样，行将消散的光之手紧紧握了起来。

　　就这样，露尼西亚的身躯在接触中被从五个方向贯穿，在紧握的过程中被切割成了十三份的碎块。

　　就这样，黑云消散，血月西行，在青涩的“伸冤之剑”失去呼吸的瞬间——

　　——故事，开始了。

第三十章 昙花盛开的日子（其之一）

　　赤足漫步着，漫步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什么都看不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这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空虚之外的东西还是空虚，除了虚无之外的东西还是虚无。如果是哲学家站在这里，或许思考的事情会比自己要多的多吧，比如说空虚之上还有什么……之类的。

　　用脚尖轻点着下方，什么也没有的黑暗中便会泛起水波一样的纹路，迈开步子往前走的话，也同样会有一步一步的波纹从脚下荡漾开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心里完全没有答案。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清晰无比，那浑浊的光芒就像是手掌一般裂开，而后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身体，本来还想着能不能靠伸冤者抵挡一下，现在看来完全是无用功——甚至还能够想起自己的脑袋是怎么飞上天、看见自己那被切成一块一块溅血的碎肉。

　　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已经死了个透彻，那么这里一定是和死后有关的地方。

　　露尼西亚异常的平静，仿佛自己不是死了，而仅仅是在做着一场难以醒来的梦。她用手指撩拨着那夹着一抹鲜绿的黑色长发，四下打量着这片什么都没有的奇怪世界。

　　这里除了黑色的虚空，就只有脚下会泛起的白色水波。

　　——那么，这里是死亡女神的神国？亦或是步往神国的道路？

　　死亡与冰雪之女神露西，祂拥有着司掌死后世界的权能，据说所有的生灵在迎来死亡之后都会前往她的神国，并且在那里迎来对自己灵魂的安排。不过这里和赤红神庭那本《安息启示录》中所记载的死亡女神神国完全没有相似之处——那里据说是有着繁多河流与瀑布、由黑色冰砖铺成地面、到处都有背生骨翼的美丽使者负责迎接。

　　这里则什么都没有。

　　没有溪流、没有冰砖、当然也没有美丽的迎宾使者。

　　露尼西亚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前进着，一步又一步的踏在漆黑的平面上，让脚下泛起一道道水波。

　　“嗯……？”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在那似乎遥不可及的黑色地平线上，似乎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不属于黑色虚空的东西。

　　白色的、小小的……那会是什么呢？

　　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激励一样，露尼西亚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从漫步变成了快走，而后是小跑，最后便像是用起全身的力气一样大步奔跑起来。这里不是沙滩，不会留下脚印，却会在脚下溅起白色的波纹，她的奔跑便像是撕开了这片黑暗一般，让空无一物的虚无中印出了一道白色圆环组成的分割线。

　　原本仿佛远在地平线尽头的事物，如果就这样跑起来的话，又似乎完全不遥远。

　　真是矛盾。不过，也无所谓。

　　心里有一股冲动驱使着她，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如同存在世界最远处的东西。

　　随着她的奔跑，周围的黑暗似乎也不再空无一物，一些熟悉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

　　在圣堂中生活的场景，一个人在祭坛前默默祈祷的场景，在无人的夜中悄然流泪的场景，倾听神的话语时的场景，因为什么都听不到而感到迷茫的场景，向着有着黑中夹杂着橘色的长发的圣武士前辈学习剑术的场景……

　　它们就像是泡沫。

　　诞生了，又默默地破碎。出现了，又转瞬间消失。

　　回忆着曾经的一幕幕，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像是在为自己下定决心。

　　为了能够去往那里，那世界的尽头，这似乎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啊……

　　那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那毫无疑问是她认识的存在。

　　那是昙花，据说只会在一夜之间绽放，又在一夜之间凋落的白花。

　　在世界尽头的黑暗中，一朵昙花静静地开放在那里，在不存在的夜风中徐徐摇曳，扬起一圈又一圈白色的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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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啊……”

　　只是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和自己四目相对的美丽金瞳。

　　本应该会吓一大跳，不管怎么说至少会有些激烈的反应，但露尼西亚完全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相比起惊讶来说，更多的则是茫然，茫然到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惊讶的地步。

　　“这里不是梦境。”

　　在她提出问题之前，那与自己面容相仿的少女已经给出了解答。

　　“这里并非是梦境，而是真切无疑的现实，泡沫一梦终究会散去，而在那之后，翩翩起舞的蝶依旧会存在，就像你一样。”

　　露尼西亚转过头去，用依旧带着几分迷茫的目光打量着那位少女。

　　她正用一种端庄的姿势侧坐在自己身旁，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仅有着作为人类的头颅、躯干和半截上臂，剩下的部位皆为纤细而优美的黑铁构造所替代，依旧是有着顺滑的黑色长发、与自己相仿而又精致过头的面容、仿佛一眼就能俘虏人心的美丽金瞳……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露尼西亚本能的察觉到，她变弱了。

　　不是指精神上的变动，而是单纯的实力上——相比起在食尸鬼之间轻松游走的时候，现在的她似乎要弱上了不少，说不定只有和自己相差不多的实力了也未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