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157章

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除却那浓雾般挥之不去的恶意之外,它们身上几乎不存在任何能够被称为气息或是存在感的东西,它们不会因移动而产生脚步声,它们不会受到障碍物的阻挡,它们也不为形体所桎梏——那些看起来像是演奏者的影子,能够随意的拉伸、改变自己的形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钢铁利维坦”的机关傀儡大多没有魔法性质的防御手段,自然也完全无法应对来自于那些影子的“触碰”,唯有逃窜和远离。

  而被其触碰到的后果,对于“钢铁利维坦”一方来说可能并不陌生,对于露尼西亚一行而言,却是第一次完整的认知到这一点。

  “唔……我被缠住了!”

  “艾兰德,切断接触部位!”

  “办不到!”

  那一体的“渗透者”,其两只手臂都被影子身上延伸出的触手所缠绕,紧裹,牢牢束缚着——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被绳索捆绑,那纠缠着她的影子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不出实体的存在,倒不如说更像是浮现在其手臂上的漆黑图案,在素体的表面快速扩张着。那位“渗透者”看起来并不打算放弃,即使如此,成效却是甚微,不管怎么提高出力,也只有那些尚未被黑色覆盖的部分能随之颤抖,而并不具备挣脱的可能。

  与此同时,纠缠着她的那个影子张开了双臂。

  身穿礼裙的高挑的影子,像是要拥抱名为艾兰德的“渗透者”一般,缓步向她走去。

  “‘白鹰’!打断她四肢和躯体的连接部!”

  “做不到。”

  被点名的那一体“白鹰”立刻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以现在这侵蚀的进度,几乎不存在只分离心智而不造成损伤的可能性,倒不如直接让“白鹰”开枪击碎她的心智。

  “艾兰德!想想办法!你的亲友还在三级平层等你回来吧?!”

  “非常抱歉,‘歌剧院’大人。”

  被称为艾兰德的“渗透者”没有回头,只是冷眼凝视着逐渐靠近的影子。

  不知为何——那影子的轮廓,似乎在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相重合。

  ——机关人偶会做梦吗?

  “请击碎我的心智,‘歌剧院’大人。”

  只是,在她最后的愿望脱口而出之前——她的视野便被无垠的黑暗所覆盖。

  “艾兰德?!”

  被覆盖,被绞碎,被咀嚼,被吞咽,明明那里存在着的只有一片不断蠕动的漆黑剪影,却仿佛能让人听见从中传出的令人胆寒的摩擦声。身披礼裙的女士的影子在剧烈的蠕动之后,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形体,化作一滩如同地面上的水泊般的黑色痕迹,而后,没过多久,那滩痕迹便再次剧烈蠕动起来,抽长,拉伸——而后一分为二。

  一个是身披礼裙的女士的影子。

  另一个则是形同“渗透者”的影子。

  “可恶……!”

  露莎·埃法叶瑞特的脸上瞬间镀上了恼怒的神色。

  “特别监视对象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正在从半空接近,有可能受到来自于包厢区的突袭。”

  “把马尔杜克给我!”

  “遵命。”

  源自于枪械和炮火的轰鸣以及持续不断——冲锋枪,步枪,狙击枪,手榴弹,火箭筒,便携式步行火炮,在“歌剧院”的命令下倾泻着弹药,纵使如此,能对那些影子造成的影响却是十分微弱,简直像是将砂砾投入湖中,溅起了些微的涟漪一般,看似猛烈的爆炸实际上也只是伴随着轰鸣和闪光一起让那些影子产生了些许摇曳。

  正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结果,所以“歌剧院”从一开始就没抱有任何希望,她所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为那几个名单上的“特别监视对象”争取时间。

  “艾希!侧翻!”

  “嗯……”

  就算不用艾拉·赫珀提醒,艾希瑟琳也很清楚该怎么做。

  几乎是在监视器的视野里出现那黑色的一点的同时,艾希瑟琳便立刻调整了飞行的姿态,同时避过从地面上捞向半空的黑色触须,以及那从某间包厢中射出的漆黑腕足。这里不同于几乎完全没有遮蔽和阻挡的高空,到处都是凸起的障碍物,并且还要携带露尼西亚和艾拉,周围也到处都是敌人,在这种情况下,艾希瑟琳完全没办法直接开足马力飞至“歌剧院”的阵地中央,否则恐怕刚开始提速就会被击坠。

  “下一波来了!”

  “!”

  虽然艾希瑟琳的监视器也捕捉到了这一点,但她的素体却还在刚刚那次翻滚的惯性之中,虽然立刻便提高出力试图进行爬升,看起来却始终慢了一点,难以避开那直直刺来的漆黑腕足,眼看着便要被其击中——

  嗡——————!

  喷涂着毁灭的至白之光,精确无比的拦截在影子与艾希瑟琳这二点之间。

  像是颇为吃力一般,露莎一脚踩在地面上,另一脚则踏在“征服者马尔杜克”的炮管之上,一边提着把手,一边向漆黑的巨炮内填装弹药。

  被炙热粒子流命中的影子绝不可能就此受到重创,只是如此一来也失去了攻击艾希瑟琳的机会,只能快速从半空中抽回。

  “冲啊!倾尽全速的冲啊!”

  正如“歌剧院”所呼喊的那般,在这一瞬,这金碧辉煌的舞台半空已经完全没有了能够阻拦艾希瑟琳的事物。

  机械的羽翼随之蓄势,而后将全部的推力喷涌而出。

  “——姐姐?”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低微的呼唤。

  虚弱,轻微,缥缈,梦幻而又真切的声音,像是迷途的孩子,在荒野中寻找着归家的路。倘若那孩子看见了导航的灯火,想必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吧,痛苦,迷茫,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似乎熟悉的门扉已经出现在眼前,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苦涩和幸福。

  “姐姐,你在那里吗?”

  在这过于熟悉的呼唤之声中,露莎·埃法叶瑞特的表情难以抑制的扭曲起来。

第二十二章 人偶的拒绝

  我挚爱的人啊。

  请原谅我。

  原谅我的过错,我的懦弱,我的无力与无能。

  我挚爱的人啊。

  请原谅我。

  原谅我的悔恨,我的痛苦,我的悲怮和悲哀。

  我挚爱的人啊——

  ……

  “我……挚爱的人啊……”

  她在看你,无形的、舞台上的少女。

  她在对你微笑。

  再一次,再一次,向你露出那记忆中的笑容,哪怕你将其否定,将其视作伪装,伪物,虚假的面具,阿尼玛-阿尼玛斯,对于那由你塑造出的性格的侧写,你熟知,正因熟知,所以才会在如今感到恐惧。

  正因为如此——深感恐惧的她,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面色苍白,指尖颤抖,声音中不知混杂了多少种感情。她的视线当中唯有一个焦点,在那舞台的正中,在那众多影子簇拥编织的人潮中,唯有那道身影是那样的鲜明醒目,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余下的只有那熟悉的剪影。自己该如何才能忘却呢,与那影子一同度过的时光,与那影子一同跨过的旅途。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嘲弄“钢铁利维坦”的品味,为她挑选布匹,缝纫衣物,看啊,看啊,她记得清清楚楚,从那清晰的轮廓中,你看不见属于战士的装束,能看见的只有少女的裙摆。

  她正站在那里。

  混杂着茫然,迷离,欣喜和羞怯,摩挲着左手与右手的指尖,像是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的手足无措的少女。

  “我,挚爱的人啊——”

  “姐姐,你在那里吗?”

  “闭嘴……”

  “姐姐,我什么都看不见……”

  “闭嘴——”

  “姐姐,露莎姐姐,唔……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闭嘴,闭嘴,闭嘴!”

  “姐姐,露莎姐姐,你生气了吗?唔,莉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莉亚做了会让你伤心的事情吗?我就在这里哦,不会再跑到露莎姐姐找不到的地方,不会再随随便便的消失不见,所以露莎姐姐,唔,让莉亚听听露莎姐姐的声音吧——让莉亚触碰露莎姐姐的指尖……好吗?”

  她在看你,无形的、舞台上的少女。

  那正是为你所爱怜的她真实的模样。

  “露莎姐姐,我呀,唔,说起来有点害羞,但是……”

  “闭嘴,闭嘴,立刻现在马上……不要……”

  “但是,因为想让露莎姐姐开心,所以我也去学了哦,作诗啦,还有戏剧啦什么的。虽然不记得老师是谁……”

  你一直都在期望着,不是吗?

  期望着能够像普通的姐妹一样诞生,期望着能够像普通的姐妹一样死亡,从清晨到黄昏,从襁褓到坟茔。

  “不要……”

  “生命啊,瑰丽如斯。”

  “不要……”

  就像坏掉的留声机,再一次伴着锈蚀的声音开始咔咔作响,齿轮开始运作,碎裂的唱片也重新回转,能传出的绝不是令人甘之若饴的甜美声音,只可能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音符。无论被拔去舌头的百灵鸟的声音是如何动听,无论被剜去声带的演唱者的歌喉是如何嘹亮,无论被拆下发条的八音盒的运转是如何流畅,那都是虚假的虚构的伪造的不该存在的应当被抹去的事物。

  就像现在这样。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今天的自己,也听到了那受诅咒的歌。

  “我心爱的人啊,如今,你是否还会为我献上凋落的花瓣?”

  “啊、啊啊……”

  甜美,甜腻,甘之若饴——如果能一直听到那声音该多好呢,有的时候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或许那正是为自己而生的声音,或许那正是天赋的歌喉的证明,听啊,听啊,她正如自己曾经所期待的一样,歌唱着,吟诵着,将万般复杂困难的唱腔语调悉数驾驭,无论是歌剧,偶像的舞台,配音工作,诗朗诵,演讲,亦或者别的什么都能够驾驭自如,那正是自己曾经期待着的美妙,正是自己曾经期待着的动人,与自己相配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名为露莎·埃法叶瑞特,被称作“歌剧院”的女性才知晓,那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熟悉的妹妹,名为莉亚·埃法叶瑞特,代号“仲裁者”的少女。

  “我——”

  啊啊,果然,又是这样。

  早就已经知道了。

  一次又一次的。

  听着那让人绝对不会感到腻烦的嗓音。

  说出绝对不会让自己感到腻烦的话语。

  那正是罪孽之所以为罪孽的证明。

  “……不会,让你继续说下去了。”

  无论在梦里如何折磨这心智这身体这虚假的灵魂都无所谓,这是对罪行的拷问,这是对弃誓的折磨,这是对失约的鞭笞——只是现在不同,这里是除了你我彼此之外还有着他人生存的现实的世界,这里能实现的不仅是对你我的折磨,还有无关者性命的流逝——

  当然,无论你我都很明白,这种说辞不过是诡辩。

  只是因为,我不想听见你那虚伪的告白,而做出的小小抵抗罢了。

  漆黑的玻璃切裂手掌,仿生血浆从中溢出,屏蔽知觉模拟的小把戏在其面前毫无作用,也唯有在这种时候,自己才能无比鲜明的意识到,此身也有并非作为坏掉的打字机,而是作为“生命”存在的可能性。

  “对不起。”

  “姐姐?”

  那黑色的剪影歪了歪脑袋。

  明明那只是漆黑一片的轮廓——却仿佛能看见咧开的嘴角,可爱而温柔的笑容。

  “为什么要道歉呢?”

  ……

  “……还需要自我介绍吗?”

  “您看起来状态不怎么好。”

  “至少比你们要好。”

  可以看出,被称为“歌剧院”的女性,现在并没有多少交流的兴趣。瀑布般柔顺的黑色长发,缀以金章的笔挺燕尾服和黑色长裤,只有皮鞋不像以前那样尽善尽美,磨损和尘土的痕迹清晰可见,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精心保养了。对于她这种浮夸而精细的女性来说,这种程度的疏忽肯定是无法容忍的,也正因如此,这位不知是热衷安逸所以成为了指挥官,还是说作为指挥官被制作出而拥有了安逸性格的女性,她周围状况的恶劣才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比你们要好之类的,也不过是立刻就能戳穿的戏言罢了。

  “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无聊的问题。”

  “虽然你们也没受到很大损伤,但看得出来,你们也不是为了救人喜欢主动涉险的类型。你对露娜大人有所图谋吗?”

  “讨人厌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