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少女会梦见弥赛亚吗？ 第20章

　　这句话并不是那么难懂，也没有夹杂露尼西亚根本没学过的语言，因此她很快便明白了艾希瑟琳的意思——答案显而易见，虽然马里艾地区有着不少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天然存在的地形，例如说如同刀剑劈砍出的垂直峡谷、呈四方形被切裂的大地棋盘之类的东西，但这里很少有遗迹出土的消息，追求财富的冒险者们对于这里也是兴致缺缺。

　　“既然如此，为何人们依然要追求兵刃？”

　　艾希瑟琳歪了歪脑袋，用金色的双瞳盯着露尼西亚。

　　“明明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不是吗？”

　　“啊……”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对于刀剑和盔甲这种产量并不过剩，也并非生计必要的东西而言，一般人在不需要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掏钱购买，一把祖传的普通铁剑保养保养起码能用上两代人那么久，而现在这些店铺火热的场面很显然并不符合这种原则，人们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一样蜂拥而至，哪怕他们并不理解其中的缘由，也依旧会抛出大把的伊尔与亚银，将它们消费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方上。

　　——简直就像是……灾难前的物资抢购一样。

　　露尼西亚只觉得一阵不安。

　　“不过盔甲还是要买的……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吧。”

　　“只用这样轻便的服装，果然还是不适合战斗，虽然我不讨厌。”

　　“谢谢夸奖……”

　　“不过露娜，你要明白一件事情。”

　　“嗯？”

　　“现在的话，盔甲绝对会涨价的。”

　　艾希瑟琳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

第五章 购物的二三事

　　露尼西亚对这片商业街几乎是毫无了解，她的一切认知全都来自于那张小小的纸质地图，要让她在眼前的几家装备店里选出一家来还真不算容易的事情。

　　“首先可以排除掉武器店。”

　　“武器当然是不用考虑的嗯。”

　　“伸冤者”依旧背在她的身后，这把宽、厚而长的巨剑只需要简单的护理就可以维持在最佳状态，哪怕在之前的战斗中承受了那么多的冲击和刀刃相接，也完全不用担心它会出现损坏变形这样的问题，让人很好奇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既然没有更换武器的需要，自然也不用去关注那些武器专卖店。

　　“然后是限定为提供女式盔甲的店铺。”

　　“现在还有那样的店铺吗？”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

　　艾希瑟琳只是提供了建议，而她本人实际上并不了解现在的市场情况——在她那零散琐碎的知识里，“身穿盔甲的女性”似乎并不是一种很常见的事物，倒不如说完全可以称之为一种稀罕物，无论是舆论、实际条件还是个人选择，每一点都让女性冒险者数量低下，在这种情况下，自然除了那些订做的店铺之外少有地方能够提供女式装备。

　　“实际上已经不是这种情况了。”露尼西亚摇了摇手指，“现在已经是无论性别都可以作为冒险者的时代，毕竟‘强’这种东西是不分性别的。”

　　“这句话不像是露娜的风格。”

　　“当然，我只会吊书袋一样的引用原句——不过质量上肯定还是有差别，每家擅长的东西肯定不一样，先到处问问？”

　　“……倒也不必那样麻烦。”

　　“有什么好点子吗？”

　　看着露尼西亚那疑惑的眼神，艾希瑟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那一家。”

　　她伸出手去，用纤细的食指指向了一家名为“白银荆棘”的店铺。那家店铺的顾客数量相较于两边的要少得多，不过门面状况上似乎要好上几分，无论是从廊柱的完整性、墙面的整洁度还是招牌的擦拭程度上都能够看得出来，招牌上的文字是夸张花体写成的小泽兰语的“白银荆棘”四个字，比起其他几家的丹奴语招牌要难懂一些，说不定这就是顾客少的原因。

　　“看上去是一家主打精装路线的防具店，不过为什么是这一家？”

　　“数据分析的方法。”艾希瑟琳那金色的瞳孔闪烁了几下，“在这条街上的几家防具店中，这一家的顾客里女性顾客占得比重最高，并且较其他几家都要高出几个级别。”

　　“是这样吗？”露尼西亚打算确认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看到这种事情——墙壁和展示窗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顾客，无论哪一家都无法让她确认男女的比例。

　　虽然不清楚究竟用的是哪种方法，不过艾希瑟琳看起来的确有透视的能力。

　　想到这里，再看着她一直朝向自己的目光，露尼西亚总觉得又多了几分不自在——幸好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不然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这一身衣服对于艾希瑟琳来说究竟有没有存在意义。

　　面对露尼西亚那副不自在的表情，艾希瑟琳能做的事情只有困惑的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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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白银荆棘”的内部装饰比起那统一的门面更加精致。

　　并非是说有着多么华贵的浮雕装饰，又或者是有着大理石喷泉这样夸张的东西，而是说在宽敞和整洁这样的要素方面，这家店展示出的素质实在令人惊讶。

　　这里与其说是一家卖盔甲的店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家珠宝首饰专营店。

　　这不仅指的是装修，也同样指的是店员的素养——他们比起露尼西亚印象中的传统装备店店员来说，做的事情远不止是看店和收银，还包揽了接待和导购的职责，而这两种东西在大多数的装备店里应该是不存在的。

　　挑货、问价、付钱，在大多数的店铺遵循的依旧是这种古老的节奏。

　　“真是一家新奇的店铺呢。”

　　露尼西亚充满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在日食当空的暗淡光线下，这家店铺的亮堂实在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印象。

　　就像艾希瑟琳说的那样，这家店铺的女性顾客数量要远高于男性顾客，从那些展示橱窗里的样品也能看出来，面向女性的盔甲数量要压倒性的多。不仅如此，那些女性冒险者看起来也都非同一般——不是说实力，而是说她们身上盔甲的精致程度、长剑护手上镶嵌着的珠宝饰物、披风或是胸口上的纹章、说话走路时的仪态、亦或者身边跟从的管家，这些都能看出她们的身份不俗，至少远胜过马里艾地区的中层阶级。

　　这家店看上去是一家连锁店，考虑到这一点，她们应该是来自于附近其他公国或者诺萨维本地的名流、大小姐，毕竟如果是来自缪兰德的话，更应该倾向于近得多的马里艾首都特威克吧。

　　当然，露尼西亚同样感觉到了几位实力不俗的女性的存在，她们应该是实力不低、有着高额收入的那一类，这样的人对于护甲这种第二条生命的重视程度自然不会低。

　　——不仅如此……

　　店铺的角落里，像是装饰用的空铠甲一样，立着几位装备精良的高大男子，他们神情戒备，似乎随时准备着从腰间剑鞘中抽出利刃。

　　这样的防卫力量，作为一家装备店来说实在有些过于森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就在露尼西亚四下打量的时候，一位店员带着笑容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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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踏出“白银荆棘”大门的时候，露尼西亚的表情显得相当的微妙，而艾希瑟琳则保持着沉默，仅仅只有那高跟靴般的足底踏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该怎么说好呢，露尼西亚脸上的那副表情，简直就像是混杂着别扭和苦恼的结合体。

　　从她现在的扮相来看，她的确买到了铠甲没错，但实际上只成功了一半——手甲、臂甲、肩甲、裙甲、腿甲和战靴都已经穿在了身上，哪怕是在日食的昏暗光亮下，这些制作精良的盔甲依旧能够反射出令人侧目的寒光，它们的线条极尽优美，并重于防护性能，那些凸起的棱和美观的棘不仅能够丰富层次，同样也能够起到偏转刀刃、减轻冲力的效果。

　　这身银甲让露尼西亚感觉非常满意，无论是外观还是防护性都要胜过她原来那身制式盔甲，如果保养到位的话，这一身应该可以陪伴她很久。

　　然而有个问题。

　　她没能买到躯干部分的盔甲，那里现在用的只是凸显身材而缺乏防御性能的煤玉黑紧身皮甲——虽说这件皮甲的形制和上面纹饰的花纹都很讨她喜欢，但她实在不觉得这件皮甲能够和真正的板甲比较防御能力。

　　倒并不是说缺货，根据店员的说法，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客人，哪怕是他们这样的分店里也有着各个型号盔甲的足量储备。

　　最重要的问题是……钱。

　　哪怕已经掏出了自己全部财产中的一半，露尼西亚也依旧支付不起购买一整身盔甲的价格。实际上，光是购买现在的这部分，就已经几乎将她兑换出来的十二万伊尔花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几百伊尔余额。

　　“盔甲，真的是这么贵的东西吗……？”

　　她用那副微妙的表情望着艾希瑟琳，希望对方能够给出她一个富有安慰性的答案。

　　“如果是说露娜身上这一身的话，”艾希瑟琳顿了顿，“有溢价，但整体应当是在正常的价格区间之内。”

　　露尼西亚目前买到的部分，总共的价格是十一万七千三百一十五伊尔，而她没能够买到的躯干部分的盔甲价格与剩下的部分加起来相当，甚至还要略贵一些，为十一万八千伊尔，换句话说总共的价格是二十三万五千伊尔，没有百位数是因为全套购买的话可以去零。

　　这个价格不仅仅是用在了这身铠甲使用的精炼钢身上，同时还包含了支付给铸甲师的劳务费——想要锻造出这身铠甲上那些美妙绝伦的棱角与凸起，对于没有超凡力量的铸甲师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一样的工作，如果不给够工资的话，想必是绝对没有人会愿意干这个的。

　　即使给出了足够高的工钱，也只有资历超过十年的铸甲师能够胜任这份工作，这也就导致了这种类型的铠甲价格居高不下。

　　露尼西亚本人并不清楚，但对于刚刚“一不小心”入侵了这里的蒸汽机关闭路终端的艾希瑟琳而言，她能够很快判断出这身铠甲的具体价值——二十三万五千伊尔，在这个马里艾地区而言，相当于普通工匠连续工作十几年的工资。

　　这些事情，露尼西亚一无所知。

　　她能感觉到自己花掉了很多很多钱，却并不明白自己手中那些钞票具体的价值，更不明白一个人只求生活的话一天是需要花掉多少，而大多数人一天又只能获得多少。

　　她是如此的懵懂，艾希瑟琳却仅仅是静静地注视着那张脸庞，注视着她那似乎想要开心的笑起来，又因为心疼而笑不出来的奇妙表情。

　　“露娜应该不只是为了钱的问题而心疼？还有什么让露娜感到难受的事情吗？”

　　“呃……这个……”

　　一提到这件事，露尼西亚看起来就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配合上她那张脸庞，显得尤其可爱——至少在艾希瑟琳眼中是这样的。当然，这里的可爱比起主观的感想更倾向于客观的评价。

　　“如果不愿意说的话，也……”

　　“不，嗯……就是说……”露尼西亚犹豫了一番，才接着说道：“因为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呢，就是说是第一次这样子……”

　　——原来如此。

　　艾希瑟琳瞬间便理解了其中的缘由。

　　作为笼中鸟的她，恐怕根本没有过上街买东西、和店员交谈这样的经历吧。

　　想到这里，艾希瑟琳的心智里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或许可以称之为“好奇”的感情。

　　——她曾经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以前究竟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呢？

　　歪了歪头，她终究没有问出来。

　　毕竟是那个露尼西亚，如果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她的露尼西亚。

第六章 如果住旅馆的话？

　　“身上只剩下区区两千多伊尔了，真的够用吗？是不是应该再去兑换一些。”

　　露尼西亚掂了掂腰间的荷包——里面除了二十五枚纯金铸币之外，还剩下两张一千面额的伊尔和一些一百、五十面额的伊尔，刚刚购买盔甲的经历实在给了露尼西亚不小的冲击，让她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身上剩下的这些纸币究竟是否够用了。

　　这种小小的慌张当然逃不过艾希瑟琳的眼睛，她只是眨眨眼，而后轻声说道：“不用担心，露娜，你知道诺萨维食与住的价格吗？”

　　“不是很清楚，呃，本来打算到了地方再询问……”

　　“嗯……我检索了一下诺萨维地区物价的相关信息。”艾希瑟琳眼中的金色光辉略有闪烁，“一名工匠一日的伙食开支大约是三十伊尔，而如果放弃自购食材，选择在酒馆和平价餐馆用餐的话，这个价格会上升至四十到五十伊尔。旅店的常规价格在两百二十伊尔一天左右——”

　　“这个价格倒是在哪听过……前辈有提到过住店的价格，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

　　露尼西亚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些什么，接着问道：“但前辈之前一直是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就算住旅店的话肯定也是选择单人间，那么这个其实是单人间的价格？”

　　“准确而言是大床房的价格，百分之七十的旅店已经取消了小床单人间的形制，原因主要偏向于这种房间只能满足少部分旅者的需要。”

　　过小的单间基本只能用来睡觉，就算想要安置作为冒险者携带的那一身装备都显得困难，而如果连换个大点房间的钱都出不起的人，相比起住旅店来说他们可能更乐于睡大街或者桥洞。

　　“不，重点是说……艾希你要怎么办？”

　　在资金只剩下两千多的情况下，选择价格三百伊尔起步的两床房间似乎只会让资金状况变得更加严峻，在这种情况下，露尼西亚就不得不好好思考究竟要怎么安排艾希瑟琳的住宿问题。

　　“？”

　　而艾希瑟琳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她的困扰，只是歪了歪脑袋，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疑惑的目光。

　　“就是说，既然是一张床的话……”

　　露尼西亚原本还想提出“我来打地铺，艾希你使用那张床”这样的点子，却直接被艾希瑟琳打断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困惑？我只是一台被造物，一台因为无价值而遭到舍弃的失败品，这样的我完全不需要床铺这样的东西，如果要休眠的话，只要站着就能够完成，如果你需要我在夜间发挥自己的价值，我也可以通过舍弃休眠来进行守夜——”

　　“等等，艾希。”

　　露尼西亚的脸上颇为惊讶，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出声打断了艾希瑟琳的话语。

　　她总觉得能从那些言语中感觉到什么，感觉到某些潜藏在那被封印的记忆深处、连艾希瑟琳本人都难以察觉的情感，而正是自己的什么做法让这种情感从缝隙中溢了出来，化作言语，化作她那冷淡面孔中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露尼西亚的声音不由得温和了几分。

　　“艾希，我并没有把你看做一个机器……或者一个道具。”

　　“为什么？”艾希瑟琳再一次歪了歪脑袋，她似乎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困惑，“我只是一台机器而已，连外观都与露娜这样的人类完全不同，手也是，脚也是，腰腹以下的部分也是，花瓣与茎叶都不相同的两捧花束，它们会是同一种花朵吗？颜色与气味都不相同的两滴水液，它们会是同一场雨吗？”

　　“但我觉得……艾希一定有‘心’这样的东西，所以绝对不只是机器而已。”

　　艾希瑟琳本想继续倾诉下去，她那金色的双瞳却无意间对上了露尼西亚的褐色双瞳。

　　温柔和坚定，将这两种感情同时包裹着的东西，或许应该称之为“认真”。

　　这让她不由得微垂头颅，将金色的视线偏向一旁，就连声音都要小了几分：“……我不明白，这样的戏言。我是被生产出的机械人形，拥有的只是扫描人类的大脑创作出的名为‘心智’的伪物，‘心’……”

　　“心”是不可以数据化的，所以，由数据编制成思维的她一定无法拥有名叫“心”的东西。

　　她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却又觉得难以脱口而出。

　　眼前的少女，哪怕身穿威风凛凛的铠甲，背着比她本人还要高大的巨剑，也无法掩盖她那笼中鸟一般的天真和稚嫩，艾希瑟琳完全明白，过着温室蔷薇一般生活的她，对于一切的思考都仅仅是来自她心底最原始的品德与情感，而非圣典中的教育和其他人带来的少许经历。

　　她真的能够理解吗，理解这样简单直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