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只是，好像，忘记了什么……是什么？”
融化在心智最深处，和无数漆黑之物纠缠在一起的，名为记忆的事物。
历经漫长的光阴，数不尽的记忆被搅碎，被掩埋，被沉入心智之海的最底层，不管怎么想要回忆，似乎都差那么一点点，似乎只要再将手伸长一点点就能够到，却最终连指尖都无法触及，只能徒劳般掀起水花，在沉默死寂的黑暗里发出些许声响。
——忘记了。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两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三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一个历程以前发生过什么，太古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似乎都知道，又似乎都不知道，过于相似的每一天被层层删除，最后剩下的只有残缺不全的事物，每一天都会提问，还记得什么，每一天都会给出相似的回答，并没有记得多少东西。
父亲，博士，露尼西亚，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话语，使用能力的方法，占据着记忆之海的东西似乎只剩下这么一点。
大部分都被层层封锁，被漆黑的锁链层层环绕，作为不可触摸的碎片漂浮在那里。
虽然是过于熟悉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艾希瑟琳突然觉得，自己应当想起些什么。
如果不能想起的话，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第十章 少女与少女
“那么，我先去登记处领通行证咯，艾拉和艾希在这稍微休息一下。”
“何必要劳烦露娜大人，这种事情让我来就可以……”
“好啦好啦，休息一会，艾拉中途都没休息过吧？”
露尼西亚一边摆着手，一边将水壶塞进艾拉怀里，而艾希瑟琳则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她那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很显然并没有在注意听露尼西亚说了些什么。
“露娜大人这么说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呢……”
一边将水壶拿在手里，艾拉一边轻叹着摇了摇头，虽然她嘴上不再有意见了，表情却说不上是全无忧虑。
“哎嘿。”
“不过，如果露娜大人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就请立刻通知我，我会带着艾希瑟琳立刻赶到的。”
“我好歹也是圣武士耶。”
“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就算再三嘱托，看上去还是没法让艾拉觉得安心。
当然，露尼西亚依旧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毕竟她真不觉得自己一个有完全训练的圣武士，会在缪兰德大门口这种怎么想都很安全的地方遇上些什么。艾拉这种关切的态度不会让她觉得厌烦，反倒让她倍感温暖，只是，她还是希望艾拉多关心关心她自己的事情。
“总之，稍等一会哦，马上就回来。”
“嗯，路上小心，露娜大人。”
欠身行礼——尽管自己行礼的对象并没有看到，她早已转过身——然后投以目光，注视着她迈步远去，随着其他行人一起涌向巨门之内，看她的发丝随着山风吹拂而扬起，看着她略显残破且充满伤痕的铠甲，看着她背后那柄纯白之剑，艾拉长久的注视着，注视着，直到名为露尼西亚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之内。
“你应当休息一下。”
“……”
不知什么时候，艾希瑟琳已经从沉思中恢复过来，看上去像是恢复到了之前那副面无波澜的状态，正用说不上冰冷还是温暖的视线看向艾拉·赫珀。
金色的瞳孔，很是好看——这是她的第一想法，没有诉诸于话语，也仅仅是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艾拉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继续望向艾希瑟琳的双眼，仅仅是低下头，无言的注视着地面，注视着那些方正规整的石砖。
“你的状态不是太好。”
“是吗。”
“心跳，呼吸，脉搏，血压……每一项数值都显示你需要休息。”
“你在监测我？”
“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
“……”
当然，艾希瑟琳说的是实话，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艾拉的身体情况。
至于艾拉，她并没有继续搭话，只是倚在身后的石墙上，既不是直立，却也终究没有坐下，只是让汗水从额头滚落，顺着脸颊滑下，最后砸在地面上，溅出些许晶莹透明的水珠。
艾希瑟琳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挪着步子，少许靠近了艾拉一些，而后在她身旁蹲下，用漂亮的金色双瞳望向她的侧颜。
“艾拉的身体虽然一定也经历过，作为冒险者的育成，不管是战斗、宿营、饮食还是睡眠，都强过普通混血精灵——在此基础上，缺乏营养，过度劳累，大量受伤，使得身体机能反而有所下降，从山脚行至山巅，摇摇欲坠的舟勉强完成航行，积满雨水，狼狈不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只要艾拉说一声，露娜就会停下脚步等待艾拉。”
“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
艾拉看上去还想要硬撑一下，但现实是，她的膝盖在放松下来之后，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强迫着她愈发压低身形，直到坐在地上为止。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眼下的情况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很明白自己没法继续硬撑下去，也没有半点疲惫，仿佛正处于过度疲劳中的不是她的身体，只是其他什么东西。
“露尼西亚·阿格丽斯是个温柔的人，只是有时候比较迟钝……比较迷糊……比较不那么敏锐。虽然她应该也明白，艾拉不像她一样体能过剩，精力充沛，但如果艾拉不说出来的话，她有很大概率无法发现艾拉感到疲惫的时机。希望她主动停下来休息，对于露娜来说还是有些太早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露娜知道了，露娜会……”
用黑铁的指尖点着下巴，艾希瑟琳歪着脑袋少许思考了一下。
“……会伤心。”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为什么？”
“我不会让救世主大人知道的。”
艾希瑟琳没有立刻接上话语，只是将身子再压低一下，朝着艾拉愈发凑近一些，用金色的双瞳凝视着她，从耳廓到脸颊，从脸颊到鼻尖，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只要不知道艾拉的创伤和疲惫，露娜就不会难过？”
“这样就可以了。”
“这不‘坦诚’，艾拉。”
尽管，艾拉·赫珀看起来很想要隐藏，不愿意把半点想法表露在脸上，不愿意在露尼西亚之外的存在面前流露出内心的一丝一毫，但她还是发抖了，从指间到肩头，都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而猛地一颤，足以证明她的动摇。
她抬起脸，望向艾希瑟琳的面孔，一时间，哪怕知晓她是和露尼西亚根本不同的另一个存在，甚至于不是人类，仅仅是有机物与无机物缝合而成的东西，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与之过于相似的另一个人，看到了黑发褐瞳的那个身影，并因此而动摇。
看上去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只是匆忙且仓促的瞥了一眼，艾拉又一次低下头，将面孔隐藏在阴影之中，不愿面对那双美丽的黄金瞳。
“……你今天……和以往不太一样。”
“是吗。艾希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这点倒是没有变化。”
“那么，变化的是何物？未变的是何物？潮水冲刷礁石，变化的是浪花还是石壁，二者都只是亘古不变，亦或者它们随时都在变化当中？”
“喜欢说些没意义的感叹这点也没有变化……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用这种标准，艾拉今天也和以往有所不同。”
“什么？”
“之前艾拉也不会这么关注个体艾希瑟琳的情况，而且，态度也要比现在有所下调。”
“……是吗。”
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想法，怎样的心态，去和身边这位机关傀儡相处，去面对那张与露尼西亚几乎无异的面孔，就连艾拉自己也不明白。
……
“登记处……登记处……登记处在哪来着……”
与此同时，露尼西亚本人则对自己同伴之间的小小交谈完全不知情，她正站在城门区的石雕地图前，卖力寻找着“缪兰德入城登记处”的字样——她本人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不过从夹杂在风声的谈话中，她似乎是有听到这种字眼。
原本她还想着，只要跟着人群，总归是能简单找到登记点的位置，实际当她直面混乱、嘈杂且熙熙攘攘的人流时，她还是有被残酷的现实所打击到。
并非所有人都需要登记，也并非所有人都先去登记，甚至并非所有人都是在进城，之前的美好设想自然是落了个空，她只能继续研究地图。
“这里？……塞菲勒银行城门支行……之前换的伊尔应该还有的剩……嗯……这里？这里是哨所啊……”
踮起脚尖，凝视地图，实在是太过专注于此，以至于露尼西亚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在找登记处？”
“嗯，是呢……嗯？”
直到女声从自己耳畔响起，露尼西亚才突然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位少女便伫立在自己身旁，看似仰头与她一起望着石雕地图，实际上却一直若有若无的在打量着她。
石雕地图不止这一块，当然，这并不代表聚集于此的旅者数量会因此减少太多，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驻足于此的男女老少，他们都会自然而然的与露尼西亚擦肩而过，又或是和她一起研究这张看起来颇有历史的地图，即使如此，本能还是在露尼西亚的耳畔呢喃着，低语着，诉说着她的与众不同。
她看起来就足够的与众不同，以至于当她和露尼西亚站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如此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灰色长发在左侧扎成了一束齐腰的单马尾，金色的双瞳熠熠生辉，五官端正漂亮，看上去既不是精灵，亦非矮人或半身人，更没有龙裔之类种族的外貌特征，看上去仅仅是人类而已，却让露尼西亚根本无从判断，分辨出她究竟是哪里的住民。
她的衣着也并不常见，外面披着如同风衣与长袍结合而成的黑色外套，内里则是整齐的金边白衬衣和短裙，黑色连裤袜与短靴，这些包裹着那具平坦身躯的衣物，没有特别的装饰，没有醒目的徽记，并且，看上去不像是旅者，更像是法师之类不常出门的学者。
既独特，又仿佛平平无奇，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矛盾感。
倘若要说她有什么会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就是位于她左眼的伤疤。那看上去是匕首留下的痕迹，从额前一直延伸至脸颊，只是看着那已经完全愈合、化作过去印记的事物，也会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怀疑她为何还能保持左眼的完好，而没让眼球与其一同被劈开。
这让露尼西亚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熟人。名为赛斯汀的女性，右眼处也有着十分醒目的疤痕，即使眼前的少女和那位黑骑士全无相似之处，仅凭这一道伤疤，便依然让露尼西亚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导师。
“你看呆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这般魅力……”
——意思就是，是我自己的问题……啊。
“啊，失礼了。”
虽然露尼西亚是个没什么社交经验，连出门经验都浅薄到可怜的笼中鸟，但她还是听出来眼前这位少女话里有话——说不定这就是对方的说话风格？倘若如此，那可真是一位不大好相与的人物。
“只是觉得……您的眼睛很漂亮。”
不知为何，露尼西亚本能的感觉到，自己不太方便直接提及对方脸上的伤疤，于是只能换了个角度来做解释。当然，她那对金色的瞳孔也和她的伤疤一样引人注目，只不过过当两者叠加到一起时，无论谁都会更先在意到那格外显眼的疤痕。
“一见面就用敬语啊。真是……嗯……有模有样呢。”
——有模有样……
露尼西亚依旧本能体会到，对方那绝对不是夸赞，而是在损自己。
“这个……”
“还是说，我其实看上去像是受‘那种类型’欢迎的样子？如果是的话那还真是让人意外，长见识了，毕竟我完全没了解过这种事情。”
——那种类型又是哪种类型啊……
“嗯……金色的瞳孔比较少见，而且是这种色泽的。”
“是嘛，一般是琥珀色吧，我猜。”
圣武士不能说谎，而且这确实是大实话。如果只说金色的话倒是还好，而像眼前这位少女一样，有着如同黄金之湖般金色瞳孔的人，露尼西亚至今也就只见过三个而已。
艾希瑟琳、赛斯汀——再加上眼前的少女。
“所以，请问有何贵干……？”
“还是敬语啊——没什么，只不过想说一下，登记处在这里。”
少女看上去颇为随意的指了个位置，而露尼西亚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也正好就看到了“缪兰德入城登记处”的字样。
“如果按照原先的找法，大概我会看到某个圣武士掉过头直接走出大门，然后在山脚下宣告自己找到了全新的登记点？如果是那样的话到还挺有意思，可以期待一下。”
“呃，嗯……”
露尼西亚觉得颇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少女这样的说话方式，只能颇为郁闷的看着她的面孔，看着她那副没怎么变过的表情，像是要把她的样貌完全烙印在记忆里。
似乎，自从露尼西亚注意到这位少女，开始与她的谈话，少女的表情就一直是浅浅的笑容，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但等到露尼西亚再仔细注视了一会，才发现似乎并非如此——她只是看起来在笑，而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东西并非喜悦，并非礼貌，而是什么更加复杂、更加难懂的事物，这让她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明朗，反倒有些阴沉、忧郁。
——她到底是谁呢？
在产生这般疑问的那一刻，露尼西亚不由得歪了歪头。
第十一章 转瞬即逝的永恒
似笑非笑的表情。
未曾见过的着装。
谜题一般的身份。
哪怕她在身高上甚至比露尼西亚还要矮上几分，身材也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却毫无疑问的是个会让人在意的人，这点对于露尼西亚而言也不例外——她觉得自己的目光无法从那位少女身上移开，正如对方也几乎从未将黄金色的双瞳从自己身上移开。
“看起来，你依然很在意我。”
周围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和任何旅者一般在此驻足，研究地图，接着心满意足的离开，只有两位少女不在这一行列，她们始终没有移开脚步，却也没有任何人对她们投出过多视线，仿佛她们和自己并不处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上一篇：斗罗：看我日记，她们疯狂开挂
下一篇：孤独摇滚，凉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