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落此枝欲问雪
他跟自己的妹妹闹了十几年的矛盾了，她总是不想听他为她做出的安排，他总是不满她所做出的选择，就这样两个人一直在这里闹矛盾，连自己那个挚友都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说到挚友，他的内心再一次变得苦涩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贝芬格没有跟自己所说的那样看好罗弗寇，而是选择了跟罗弗寇一起奔向了注定死亡的终局。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枫之间有着自己看不见的羁绊。
所以他们愿意为此放下所有去换取一个机会，一个希望。
其实无论是贝芬格还是罗弗寇，都给他留下了临别的寄语，告知了他此后如何生存下去，贝芬格说他不需要考虑他人的看法，他一定能够活下去，因为他的功绩被议员们否认没用，英桀们不会否定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基本所有英桀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罗弗寇也“含蓄”地让他别自己找死。
确实让他们说中了，议员们为自己罗织了各种足以让自己死刑立即执行的罪名，但是在梅那边全部被搁置。
自己被关进至深之处，也是权宜之计。
虽然这些其实都没人跟自己说，但他的内心清楚的很，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也不会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他只是不屑于跟他人勾心斗角，不是不懂。
他曾经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认为自己只要有一腔报国忠心，做一个孤臣，做到无愧于心便可以了，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他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王，却在最后，看着祖国毁灭，被王斥责夺权。
他又想起，自己在知道终焉复生的消息后，他脑海里的第一想法：“咎由自取。”
如果在终焉之战时，月面基地的研究人员没有故意拖慢计算的时间，使得维尔薇和梅比乌斯不得不只靠她们两个人强行运算切断终焉之茧的路径，如果人类没有怀疑枫的立场，最后的结局，何至于此呢？
万般因果，咎由自取罢了。
说到咎由自取，自己的这一生这不也是咎由自取吗？
在一片黑暗中，他开始慢慢地回忆自己的这一生，他自小出身于穆大陆的军人世家，代代为王室效忠，小时候他也是可以自由进入宫廷，听着当时还年轻的国王宽厚的手掌摸着自己的头，夸奖着他。
那个时候，他就在内心决定了为穆大陆奋战至死，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穆大陆。
在成长的过程中，他从未动摇过自己的内心，他以自己的祖国为荣，在日常的言行中甚至都不愿意为自己心中的祖国添上一丝阴霾。
后来，在亚特兰蒂斯的沉没中，他初次和当时就已经崭露头角的英雄相遇，被几个女孩子呛的经历他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有些无语。
枫真的什么都好，就是招惹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
在随后的与崩坏的正面作战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崩坏的压迫感，从那时起他知道了人类已经别无退路……
呵……是啊，从那时起，人类就已经别无退路了。
他作为穆大陆的监察者进入逐火之蛾，在第八律者事件后返回穆大陆之前，见证了枫的所言所行……说崩坏是因枫而起，根本就是笑话中的笑话，早在枫出现之前，崩坏就已经与文明共生了，那些议员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他们就是仗着枫已经死了，终焉看起来消失了，崩坏似乎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威胁他们地位的人抹黑。
他从不怀疑枫的立场，也不需要怀疑。
英雄论迹不论心，无关枫的身份，也无关枫的想法，他只认事实，事实就是枫一直都站在对抗崩坏的最前线，未曾懈怠。
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就像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穆大陆的事情一样，到最后自己也还是成为了穆大陆的“叛徒”，个中原因，无非佉就是一个“利”字罢了，对于那些人来说，英雄是什么是谁做过什么都无所谓，他们只关心他们手中有多少利益。
他不止一次体会到了这些。
在被国王委以大任的那段时间，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不需要去在意那些，所以，自己最后的那般结局，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
他不会为自己钻营，也不会和其他人同流合污。
所以，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莱昂纳尔。”
黑暗中，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抬起头，黑暗中几乎只能看出牢笼之外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以及她的一双如同蛇一样冰冷的瞳孔。
“梅比乌斯博士，现在不是来到至深之处看一个罪犯的时候吧？”他开口到。
“呵……不是时候……莱昂纳尔，你也知道不是时候啊。”梅比乌斯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维尔薇调查了你在指挥终焉之战时的记录，你将电脑全部格式化，销毁了硬盘和所有能够备份的部件，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段时间里你到底接收到了什么信息，或者说发生了什么。而你启动天霆号自毁功率的核心密钥也是雨枫交给你，莱昂纳尔，回答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男人想起了罗弗寇在生命的最后传递给自己的简讯，他轻轻一笑：“我只是觉得那场战斗太失败了，根本没资格成为我履历中的一笔，所以我销毁了所有的有关记录，就这么简单。”
阴影中，一个暗绿色的尖刺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梅比乌斯的声音变得极其危险：“莱昂纳尔，你真的以为我们不敢杀你吗？”
他只是平静地说到：“我倒是更好奇，为什么你们现在会对那场战斗时的记录那么上心。是在月球上发现了什么吗？”
他记得被关入至深之处前，梅决定让凯文等人再次登月，前往终焉陨坑探查具体情况，现在那里到处都有着枫与终焉战斗中留下的恐怖的空间扭曲，恐怕往后几万年里都不会消失，这个事实从另一面证明了，没有了枫，人类根本没有资格跟现在的终焉叫板。
“莱昂纳尔……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暗绿色的尖刺刺破了他的皮肤，他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在所有人眼里都疯狂无比的博士眼里，枫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现在的她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迫切地想要得到那个答案。
但是很可惜，他不打算把妹妹他们准备的保险手段说出来。
那是一个残酷又虚幻的真相。
枫……不一定死了。
他大概率会被放逐到时间的荒漠，在那虚数与现实的夹缝当中，终焉之茧想要夺取路西法的权柄，但路西法的权柄来自于更高位的恩赐，即便是终焉之茧也不能轻易夺取。
换句话说，枫还是能回来的。
只要说出了这句话，就能让自己现在的境遇扭转。
但是他不打算说，因为罗弗寇在这里面打了个比方，枫要回来的难度与时间根本不是梅比乌斯他们能够承受的，罗弗寇的比喻是这样的：
“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类从冥王星那里徒步走回地球的难度与时间吧。”
而且，就算枫真的“走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定位到现实世界的位置，更何况，枫真的能抗住那么长的时间对他的磨损和遥远路程的折磨吗？
这是一个极其残酷的渺茫希望。
但罗弗寇说，枫一定能回来，并且在他回归之时，莫斯提马将为他打开通往现实的门扉，此外，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可问题是……作为接头人的莫斯提马也死了啊……
除了莫斯提马，谁都不知道怎么把枫接回来……
他觉得他或许应该说，但是看到了梅比乌斯的表现后，他又觉得，可能还是不说比较好，终焉轮回后的新生文明稚嫩而脆弱，经不起折腾，但是，如果枫真的回来了，确实得有人把他们的英雄接回来。
他这么想着，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无论梅比乌斯怎么威胁都不肯吭声。
必须得有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但绝对不能告诉梅比乌斯或者维尔薇，梅太理性了不一定就会相信枫能回来，凯文的嘴不一定靠谱，爱莉希雅……她经历的伤痛已经足够多了，还是别说了吧……
所以……
他想起了那位至深之处的看守者，如果是阿波尼亚的话，或许就可以了，她是守得住秘密的。
在梅比乌斯无功而返后，他看向了自己身上衣服的内衬，那里面是他当时在融合战士计划盛行的阶段，悄悄留下的一份超变因子。
或许不久之后就要用上了。
成为融合战士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他不知道，但他是军人，也确实在内心渴望着成为融合战士，奔赴在对抗崩坏的第一线，和那位英雄一起战斗。
但……他也知道，他不能成为融合战士，因为得有人成为融合战士与人类之间沟通的桥梁。
他是军人，却也不过是旧时代的军人，新时代没有容纳他的船只，他的所有都留在了这个文明，他在穆大陆沉没后苟活至今，就是为了完成对抗崩坏守护文明的夙愿，如今文明行将毁灭，他也理应和这个时代一同被埋葬。
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他必须再为下一个世代的先行者们做些什么。
罗弗寇和贝芬格都希望自己能活下去，但是，他又怎么能看着他们留在过去，自己又像是一个逃兵一样，苟活到下一个文明呢？
更何况，因为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他的身体也差不多快要垮了，就算活下去，也活不了太久时间，下一个文明的领导者……就只能期望梅能者多劳一点了，至少她的身体状况比自己好得多。
“呵……咎由自取，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间章·内战篇
序
“凯文，你又过来了，最近外面没什么事了吗？”枫手里拿着一根钓竿，一副悠闲的样子坐在小溪边的一块石头上。
凯文坐在石头边的草地上，看着清澈的溪水中不断游弋往来的鱼儿，半晌才说到：“在这个新的时代，我们能发挥的作用总是有限的……这终究不能算是我们的时代，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引导他们……”
“是吗……”枫看了凯文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不过你也放心好了，我之前就说过了，这个时代的人类一定会赢的，所以不用过度担心，让它慢慢来就好。”
凯文只是盯着溪水中的游鱼，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去年沙尼亚特家又有十七名族人牺牲，他们的年龄都没有超过三十岁……”
钓竿微微颤动了一下，刚要接近饵料的游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枫沉默了一会儿，说到：“对抗崩坏，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在先行者们无法直接干涉文明进程的现在，只是这个数量的牺牲就已经……”
“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凯文忽然反问到。
枫沉默很久，才抬起头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说到：“都有吧，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后人……我们其实都很清楚，你眼前的这个我不过是往日的一抹幻影，真是可惜啊……外面的我真的死得太早了，看不到自己孩子的长大，也没办法去把她们喜欢的男孩子给打一顿。幸运的是，爱莉希雅她活下来了，那就一切都好。虽然好像外面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来过往世乐土了，记得她最后一次来往世乐土的时候，就一副难过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失踪了，在梅薇丝因不明原因去世后就带着【未来】一起失踪了，唯一知道她下落并且联络的了她的人是梅比乌斯，然后梅比乌斯现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她使用【未来】将自己关在了虚数与现实的夹缝当中，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眠。
凯文在心里这么说到，但是他最终还是没将这一切说出来，只是说到：“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往世乐土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一旦踏入就容易不想返回现实的地方吧，现在外面的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沙尼亚特和卡斯兰娜一直并肩作战，一起对抗崩坏，就像我们当年那样。”
“沙尼亚特和卡斯兰娜啊……”枫抬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侧过头来跟凯文说到，“如果以后卡斯兰娜家有个叫齐格飞的小子……”
“齐格飞……我记得他是几百年前的卡斯兰娜家人。”凯文想了想后说到，“怎么了吗？”
“我是说在未来，如果那家伙要娶我沙尼亚特家的人的话……可以的话，帮我盯着他一点。”枫说到，“他是个脑子一热就会闯祸的家伙，也是未来的某一代卡斯兰娜家的家主，天火圣裁的使用者。”
“在未来娶了沙尼亚特的齐格飞·卡斯兰娜吗……”凯文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件事，然后说到，“我知道了。”
能够使用天火圣裁，那说明实力上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沙尼亚特和卡斯兰娜本来就是对抗崩坏的两大家族，联姻这种情况也不少，但是会被枫单独拎出来说的人，到时候注意一下就是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枫才接着开口到：“说起来，一直都没怎么听你们说月球之战的过程，我的律者核心做的神之键够帅吗？一直都没人跟我说啊。外面的你们也就算了，乐土里面的其他人也是。”
“维尔薇亲自制作的，外观这方面我想你是可以放心的。”凯文回答到。
“这样吗？那我的神之键在这个新的时代有帮到你们吗？”
凯文转头看向朱雨枫，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多把神之键多点帮助，到时候出了意外还有补救。”朱雨枫钓竿一甩，一条鱼儿上钩。
凯文沉默了很久，才起身说到：“我也不能在里面待太久，就先走了。”
说着凯文就准备将自己传送出乐土，忽然背后的枫又开口到：“虽然不知道我的神之键是什么样子，但它的功能我想我还是清楚的，毕竟外面的我在终焉之战之前特意回来和我同步了记忆，以掌控时间的律者的律者核心做出来的神之键，第零额定功率，应该能帮你们争取到第二次机会吧？”
凯文背对着枫，许久才说到：“没错，仅此一次的第二次机会……”
“那你就没必要这么大压力，就跟我们那个时候一样嘛，打不过还有能重来的机会，别太给自己压力了，凯文。也不只是你，外面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知道，但也不能太轻松，不是吗？”
枫目送着凯文离开往世乐土，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到：“可我看你好像半点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的样子……所以你还是准备执行圣痕计划了吗？不对啊，梅之前跟我说过她把圣痕计划的研究资料都销毁了才对，难道是梅比乌斯重新搞出来了？”
只可惜自己终究只能是止步于往世乐土内的幻影，无法得知外界的信息，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外界。
凯文走出了往世乐土，身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凯文，你考虑好了吗？”
阿波尼亚……
凯文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回答她。
“我猜，是乐土里的枫跟你说了些什么吧，比如还能有第二次机会什么的。”阿波尼亚的语气淡淡，“他虽然只是过去的他留下的记忆体，但是对于自己所执掌的权柄，他必然清楚得很，更何况，你所看到的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他当初留下的记忆体。”
凯文依旧沉默。
阿波尼亚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到：“世界从未停止遗忘他，若非将【现在】植入往世乐土，即便是往世乐土也留不下他的影像，他的过去，他的名字……”
凯文的手稍稍收拢。
“诚然，就和乐土里的枫所说的一样，在他看来，我们或许还有第二次机会，还有他最后为我们准备的退路。”阿波尼亚垂眸，“可是……凯文，你应该明白，这一次，我们再也没有退路了。”
“沙尼亚特家会将他的故事他的荣耀全部记住。”凯文低声说到。
“可他们记住的是路西法·沙尼亚特，可即便是路西法·沙尼亚特这样一个玩笑般的名字，也在被渐渐抹去，除了沙尼亚特家，人们也会逐渐将此当做传说，无人铭记。”阿波尼亚说到，“世界拒绝了他，世界在遗忘他，他留下的神之键，是唯一能保存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的存在。”
没有第二次了。
因为一旦使用了那条“退路”，世界就有机会将他彻底遗忘。
凯文是听说过的，一个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死亡，在生理意义上从物理世界“死去”，第二次，是葬礼上的死亡，是在认识的人当中让他们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而第三次，就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也死去，从此，这个人将彻底从世界上“死去”。
“够了，阿波尼亚。”凯文在沉默了很久后终于说到，“圣痕计划是他和梅都反对的计划，而且梅也已经把圣痕计划的资料都销毁了，唯一可以复刻圣痕计划的梅比乌斯更是不知所踪，仅凭我们这些剩下的人，又能做些什么？”
他们不能直接干涉眼下文明的进展，崩坏对于他们的存在是严防死守，神州那边突然出现的审判级崩坏兽蚩尤，在文明之初诞生这样一个怪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蚩尤的体积更是达到了一座小型城市的规模。
还有北欧这边袭击了沙尼亚特家和卡斯兰娜家导致两大家族伤亡严重的审判级崩坏兽尼德霍格，直到现在，凯文的内心都在怀疑梅薇丝的去世是不是和尼德霍格的袭击有关，比如留下了什么暗伤之类的……
每一次事件的发生都是在他们难以支援的时候，那段时间全球范围内的崩坏发生频率都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频率，直追前文明对抗崩坏后期那会儿，甚至一度有出现末法级崩坏兽的趋势。
直到他们停止了对现文明人类知识的灌输，抹去了现文明人类因他们给予的知识而创造的文明与科技，崩坏的频率才出现了断崖式下降，回归了一个原始文明所对应的崩坏强度，出现的崩坏兽也不再有审判级。
也是在那之后，先行者们不得不将自己转入暗处，在暗处守望着文明的发展，进行一些细微的干涉，保证如同新生的幼芽般脆弱的文明不会因崩坏的突发而遭到毁灭，直接授予现文明人类知识这种事，则是已经停止了。
可是，现阶段的现文明人类，真的能够伛凭借他们自己的努力将文明延续下去直至跨越终焉吗？
凯文想起了今天进入往世乐土之前收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人类在崩坏面前堪称节节败退，神州那边有华在直接进行武力干涉的话还能应付，欧洲这边的话只依靠沙尼亚特家和卡斯兰娜家则显得颇为吃力，同时欧洲这边的崩坏发生力度也比神州那边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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