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系风
房间门口，幽幽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有点类似恐怖游戏里的音效那样，空灵的，渺远的，深邃的，带著弄弄混响的女人的声音。
这话语，让众人不由得把视线投向了门口。
那位会囚禁自己亲生女儿的强欲的母亲，现在就站在门口，和其他人的宫殿形象不太一样，她的至少目前还保持了和人类别无二致的模样，此时的她，还穿著蓝色的连衣裙，和之前在教堂见过的那次一样。
东乡一二三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嘴里喃喃的咕哝了一声：“妈……”
第403章 “我这都是为了你啊！”
截止到目前为止，姜天蔚见过许多的宫殿主了。
宫殿是基于过度膨胀且过度扭曲的欲望而诞生的，这种强烈的欲望，往往会把人扭曲成怪异的姿态。
但，东乡光代却还保持了基本的人类的姿态，著实是有点奇妙了。
（是因为她的主要扭曲点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东乡一二三身上吗？还是说，面前的这个东乡光代也是假的？就好像她能编织出虚假的童话一样，也能编制出虚假的自己？）
因为直斗不在，姜天蔚不得不开动自己的脑筋仔细思考各种可能性。
东乡光代也没有理会这些怪盗，这种过分夸张的控制欲，往往会伴生著另一种病态的情绪：【自我中心】或者说【极度的自信】。
她为什么要控制一二三？核心理由就是，她坚信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才是绝对正确的。
“一二三，快到妈妈这边来。别理会那些毛贼，哼，居然自称怪盗，把整个社会搅的一团糟，根本就是混混，不良，街溜子……跟那种人混在一起，如果被媒体拍到可怎么办！”
“妈，我……”
“你不需要想别的，一二三，我挚爱的女儿，我会选择一条最合适你的，能让你星光闪耀的道路。妈妈会害伱吗？肯定会让你成为世界级的大明星的。”
东乡光代根本不给女儿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也对，一个扭曲到会诞生宫殿的人，怎么想也不是一个能合理交流的人。
姜天蔚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冲出去动用暴力。
虽然大家都知道，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暴力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那么提问者都消失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忽然，新岛真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开口问道：“这位妈妈，关于你提出的这点……”
即便是隔著面具，姜天蔚也能感受到，新岛会长的血压在飙升，眉头估计已经紧紧皱成一团了吧？
“哈？！别来打断别人说话！看不出人家正在母女之间交流吗？！你的爸爸就没有教会你什么叫五讲四美吗！”
这颇为耳熟的话又一次爆了出来，新岛真眼看就要爆发了，隔著手套都能看见暴跳的青筋，姜天蔚赶紧从召唤出自己的配枪，卯足全力，向著地板戳了过去……
轰隆！
那是仿佛地动山摇一样的剧烈声音，坚实的混凝土地面被他一枪戳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扑簌簌的碎块之间掀起浓重的灰尘。
这一下直接打断了两人的话语，不管是新岛真这边还是母亲这边，都被这一击逼停了话语。
“你这不听人话的毛病还是一样啊！你之前自称说是为了一二三好，要给她打造一个完美的人生，那为什么现在因特网上都是她的负面新闻？”
“我的……负面新闻？”
东乡一二三语气有点奇怪，想来，是真的没听到过这些新闻。
因特网的力量是巨大的，早年间偶尔会冒出来被因特网逼到自杀的人，或者是被扒出住址，然后被网友上门杀死的新闻。
但，因特网也有其局限性。那就是当一个压根不用因特网的时候，也就失去这么强大的影响力了。
现在东乡一二三就处于一个完全跟外界隔绝的状态，她的母亲对外宣称说她在闭关，本来就没几个朋友的她，自然也不会有同学过来串门。然后就是没收了手机和通讯设备，给房门上锁，换成里外都不能打开的窗户，就是为了确保东乡一二三不会有渠道获知现在自己的情况。
至于那些无孔不入的垃圾狗仔队，则有东乡光代自己在附近雇佣的“专业人士”待命。如果真的发现有谁对著自己家举起了相机……那可不是被砸一台相机就能解决的。
从这点来看，之前大家分散开来进入居民区的做法非常的正确。
“你这家伙！”
东乡光代愤怒了，脸上仿佛庙宇里能看见的怒目金刚一样，表情狰狞且夸张。
她本来就是为了不让女儿知道这些负面情况这才徒刑她的，没想到，姜天蔚随口就给她说破了！
“你懂什么！我就是为了保护一二三，这才把她关在家里的！就是为了不让她知道这些没用的信息来干扰她。”
“妈？怪盗先生？是，是什么负面信息？”
东乡一二三一脸茫然的看著两边，明明是话题的中心人物，但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二三，你不用怕。这些负面新闻，都是妈妈自己放出去的。你不需要担心，妈妈会帮你处理好的。现代的媒体，是有【剧本】存在的。只要好好沿著大众的期待走，就会获得支持。”
东乡光代的本职工作是电视台的制作人，就是做电视节目的，自然最了解节目是怎么制作的。
可能，有许多人不了解内幕，就以为电视里有一小部分是真的。大家都知道电视剧电影是假的，但有些人就坚信“电台直播”和“综艺节目”是真的。就很怪……
如果有人去过录制现场就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剧本。所有的观众，都是群众演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里从早坐到晚，包一顿午饭，偶尔遇到加班，会多一顿晚饭。
这一天的薪水，折合人民币二十到五十元不等。偶尔遇到那种，需要观众上台配合的情况，被选中的（其实是预先商量好的）观众还能额外获得一笔津贴。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有一个职业叫导播，手里拿著一块板子，他会在上面写下各种指挥的言语，去指挥现场观众们。比如，举起牌子就要笑，或者让大家挥动手里的牌子什么的，
那些真实感，其实都是写好的剧本，是演给你看的真实感。
东乡光代作为节目制作人，她太清楚该如何运作了。
包括这些负面新闻，都是为了最后营造出东乡一二三的形象来的。
明星，是不可避免要出现各种各样负面新闻的，大家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负面新闻，甚至连一些明星触碰了不能触碰的底线，狂热粉丝还是在洗地。
而且，一个纯白无暇的明星，往往更容易出现负面新闻，因为大多数人骨子里都还是渴求著“跌落神坛”的艺术性演出的。
所以，既然负面新闻不可避免，那么就要把负面新闻掌握在自己手里，转化成未来的人气。
而且，东乡光代很聪明，她放出去的新闻，基本都集中在父母不合，和母亲的强势，这些新闻对一二三本人的攻击性并不大。先用负面绯闻来赚一波关注，然后紧接著用规划好的胜利来进一步引人注意，然后，故意输给男性棋手，以此，先让那些想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吃一波瓜，满足大家评头论足的欲望。
然后趁机炒作，把一二三炒成是可怜的舆论的牺牲品，让大家觉得“这些人说的有些过头了吧？”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看见一个人随地吐痰，你当然会觉得他没素质。但如果你看见有一个人因为随地吐痰，而牵连一整个城市十几万人一起砍头，你就会觉得，这也有点小题大做了，罪不至此。
只要成功刺激起民众（尤其是女性）的同情心，那么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到时候，再让一二三成功复仇，以女性自强不息之类的主题包裹一下，到时候这负面新闻本来就是她自己放出去，到时候再证明这些都是假新闻，那么就算是运作完成了。
一整套流程合情合理。
其实，东乡光代原本是准备了另一套计划的。
最开始，她是想让一二三走普通的提高曝光度的路线。所以才会积极的促成一二三的各种各样的活动，借机提高曝光度。
本来，她找到了在医药学领域里颇有建树的大山田省一医药局长，准备联合推出一款补脑产品。对于明星艺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曝光度，一个明星再怎么厉害，如果没有人知道，那就没意义了。
只不过可惜，就在谈的差不多，甚至连合同都签好了，就差正式投产的时候……忽然大山田闹出了那种事，他一公开道歉，他干的龌龊事当然也被曝光了出去。
这下闹得东乡光代也不敢去医院索要违约金，生怕这些肮脏的评价仿佛野火一样顺著这份合同烧到自己宝贝女儿的身上。
东乡光代实在是太爱自己的女儿……或者说，她太爱这个自己幻想出来的明星女儿了，绝对不会让她受伤。不得已，她只能主动选择放出负面新闻，试图以此浑水摸鱼，顺便来一次大型的危机公关……
之前提到过数次，人的阴影，就是自己被隐藏的本我，它是不会撒谎的。东乡光代面对姜天蔚的指责，她真的愤怒了，把自己的计划侃侃而谈。
不是说了彰显自己有多厉害，而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现在你明白了吗！死面具崽！老娘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二三的未来啊！你懂个屁！”
她骄傲的抬起头，完全没有注意到，东乡一二三的头压的很低，黑色的头发瀑布式的从身前垂下，挡住了她的脸。
第404章 【我】的选择
东乡光代的计划，确实惊到姜天蔚了。
对于一个没混过演艺圈的高中生来说，这种宏大的造星计划是他不能理解的。
就好像之前提到理世亲的时候提到的话题那样，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个业界里，有无数的人沦为节目的背景板，每天领著微博的薪水，吃著廉价的盒饭，做著有朝一日偶遇伯乐，从此一飞冲天的美梦。
东乡光代自己就是这个演艺圈的失败者，她怎么会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自己曾经吃过的苦，不希望孩子再吃一次，这是她的心情。自己曾经在里面失败，现在说什么也要争口气回来，这也是她的心情。到时候有了个大明星的孩子，不管是一二三还是自己，人生一定都会迎来辉煌，这份心愿，肯定也不是谎言。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
对孩子的爱，对自己的爱，渴望名声与财富，渴求成为人生的胜利者，诸多的欲望真实的混合在一起，这才是东乡光代这个人。单独拿出某一方面来概括，都是片面的。
只不过，虽然姜天蔚不懂演艺圈，但是他懂人心啊……
“所以，你有想过东乡一二三的心情吗？”
姜天蔚问到。
“一二三的心情？哈，现在的一二三还太小了！她根本不懂！不了解这个社会有多险恶有多困难！你知道整个日本有多少人加班到深夜吗！你知道有多少人除去房租水电和吃饭，就根本攒不下一个铜板吗？！伱知道现在就业形式有多严峻吗！等她到了那个时候，面对这些复杂又严苛的现实问题那就完了！现在也许她不理解我，但未来的某天，她肯定会想明白，然后感谢我的！”
东乡光代的说辞，像极了传统的家庭里会有的那种思想。
姜天蔚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东乡一二三，她只是低著头不说话。
姜天蔚本想鼓励她或者劝说她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
要跨越这一步的，必须是她自己。
姜天蔚不介意多一个persona使者，哪怕他并没有确定一二三肯定会加入怪盗团。自然，同理可知他也不介意少一个persona使者，反正现在战斗力也足够。
如果一二三跟其他人一样，因为内心的抗拒而撕开自己的伪装，那自然是不错的。哪怕她最后选择不去做怪盗也一样。
但，如果她最后还是不肯踏出这一步，那也无所谓，本来姜天蔚也不是冲着她来的。虽然这话说出来有点残忍，但，东乡一二三，只是一个用来破解东乡光代宫殿幻术的【重要道具】罢了。
“你有什么最后要对她说的话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开始本职工作了。”
姜天蔚说著，手里长枪一甩，做出了临战姿势。
东乡一二三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抬起了头，原本清澈的眼眸，现在也因为思考不过来这么多复杂的事情，而变得浑浊起来。
“……”
她沉默著环视四周，看看自己的母亲这边，又看看怪盗团这边……
在这让人体感格外漫长的十几秒的沉默之后，东乡一二三终于开口……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都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很明显，东乡一二三不是那种会选择灭亡的性格。
姜天蔚从没想过，这个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女孩子居然会爆发出这样尖锐又巨大的能量。当时吓了一跳。
“我说你们！明明是再说我的话题吧！为什么只有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她因为混乱，而表现的有点歇斯底里，她双手用力的张开，仿佛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发泄她的苦闷一样。
“妈！你这明星计划，为什么直到最后才告诉我？还有负面新闻的事情！还有假棋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情？！”
“一二三，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你还小，你不懂……”
姜天蔚本以为东乡一二三会这样继续跟母亲吵起来，但没想到，她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母亲的回应，转过头对著自己：“你也一样，怪盗先生！你又是为什么不好好给我讲讲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我家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妈妈的样子这么奇怪！你肯定知道的吧！”
“额……什，什么……你是说，让我讲什么？”
“就是这个奇怪的地方啊！为什么是红色的灯，为什么外面是一片漆黑，为什么我家看上去丝我家又不是我家，还有我的妈妈为什么忽然就开始说这种话，为什么你们会在我家！”
“额……”
东乡一二三连珠炮似的话语让姜天蔚一时语塞，只能做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这不是因为还没到解释的场合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明明是【我】的事情，却要越过【我】来执行？我自己才是最应该决定这一切的人吧！”
东乡一二三现在真的很混乱，鼓起勇气打碎了自家玻璃窗，结果苏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幻想一样的地方，然后怪盗就因为自己的事情，跟自己的妈妈辩论，然后一个又一个自己没听过的东西被抛了出来……
要知道，她作为棋手，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就是【把控】，她需要把控整体棋盘的走向，需要把控每一个棋子的配合，正如她会把自己幻想成将棋王国的国王一样，她不甘心做一个被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她——东乡一二三——才是掌控自己命运的那个人。
嗤……
青蓝色的火焰，默默燃烧在东乡一二三的脸上。这个场景，姜天蔚已经品鉴的不能更多了。
只不过，跟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是，其他人觉醒的时候，往往空间里能听见被压抑的本我在诉说著自己的不甘。而东乡一二三没有。
大概，这是因为棋手是不会随随便便暴露心声的吧？
东乡光代可吓坏了，她赶紧往女儿身前走了两步，结果脚尖踩到刚刚被姜天蔚打碎的地方，一些碎裂的结构掉下去，发出轻微的响声，让她停住了脚：“一二三！你没事吧一二三！如果被火烧坏了脸可就完了啊！现在这个演艺圈，可是最看脸的啊！”
“妈……你到最后，也只是关心我的‘商品价值’呢。”
被火焰灼烧的东乡一二三，语气有些虚弱。
这火焰虽然不至于烧伤身体，但这是内心伤痛的表现形式，不可能不痛。东乡一二三双手按住自己的脸，仿佛骄傲又尊贵的女王似的，迅速且不失优雅，轻描淡写的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仿佛脸皮都被剥掉的血淋淋的笑容。
“东乡妹妹……”
新岛真是最近才做过类似的事情，她太清楚把这反抗的火焰从身上剥离出来要经受怎样的痛苦，她那云淡风轻的表现，只是逞强罢了。
“没关系，这位怪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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