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第三百四十二章 请回答吧，此乃文明之重！
恩斯特问这话虽然多少带点东国动作剧情片的歧义，但他的确是很严肃的。
录音是凯尔希给的，按她的说法，她也知道拉特兰地下主机的事情，起码知道一部分。而根据恩斯特的实践得到的结果，拉特兰地下主机如果接收到了录音之中的命令，并有人对这道命令进行了确认。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整个泰拉，不，甚至还不止泰拉，包括泰拉所在的这个星系，都会遭到毁灭性武器的打击。
恩斯特不觉得这是前文明在吹牛。
前文明在泰拉大地留下的遗产到底有多少，恩斯特不知道。但前文明留下的遗产有多厉害，恩斯特却深有感触。
萨科塔因为接触了【律法】主机，被套上了光环紧箍咒，从今往后直接就变了一个种族，还多了一套只适配他们的铳械武器。
天空之上笼罩着前文明的隔离层，这层被泰拉人称之为“星荚”的鸡蛋壳虽然阻断了这个文明向天空探索的希望，但却也帮助泰拉文明挡住了最棘手的邪魔污染。
为什么说邪魔污染最棘手？因为它往往来的无声无息。
海嗣上岸虽然同样属于灭世危机之一，但它的确可以被防备，别管防不防得住，总归是能有个心理安慰的。但邪魔不行。邪魔污染一旦扩散，普罗大众根本意识不到。
就像是华法琳说的那样，萨米人其实有一套分辨自己是否受到邪魔污染的手段，其中最简单的，是直接数数字。
邪魔污染会干扰人的认知。在污染区探索的萨米人会提前在本子上写下一加一等于多少，每隔一段时间便彼此询问，若是答案与本子上记下的不一致，则代表污染已经产生，需要进行净化（寒檀密录里用过）。
这种方法虽然古朴，但却的确行之有效。
但问题在于，这是萨米雪祀有所防备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而普罗大众往往没有这样的意识，谁会没事彼此问问一加一等于几？
大部分人直到坍缩，都不会察觉到身边已经发生了异常。像是克丽斯腾，这片大地上恐怕找不出多少个头脑比她更加灵活的人，可即便是她，若非有恩斯特提前作出警告，也险些着了邪魔的道。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老祖宗几千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而这样令人防不胜防，甚至偏向于概念性质的污染，就这么被前文明那不知是何材质，是何原理的隔离层给挡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泰拉人仰望繁星的几千年里，都未有一人因此陷入疯狂。
要知道，在恩斯特前世看过的许多文学作品里，星空的危险就在于其神秘。而探知神秘之人，占星学家，民俗学者，占卜师等等，往往是与疯狂并肩而行的可怜虫。
从这一点上看，泰拉人无疑是幸运的。
但他们也是不幸的。
因为这隔离层外，很可能就有无数个可以湮灭整个星系的武器正对准他们的星球，随时准备发射，高效的消灭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有机生命。
凯尔希就给了恩斯特可以做出这个决定，拉着全泰拉看一场最绚烂的烟花的机会。
春节十二响，三体欢乐颂都没这个刺激！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如此严肃的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凯尔希，你应该不会想要我把这份录音传遍全泰拉吧？”
恩斯特能保证自己的道德良知，但他没办法保证其他人的。他也没办法保证，像是拉特兰地下的主机，整个泰拉只有一个。
如果录音真的传播出去，这就相当于给了每个人，无论是乞丐还是流氓，感染者还是拟人贵族，一枚核弹发射按钮。
灭世基本是注定的结局，不存在其他可能，泰拉亿级的人口，总会有一个心情不好要拉着大家一起爆了的。
这东西，绝对不能“民主”。
如果凯尔希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恩斯特的表情有些凝重。
那他估计得要邀请凯尔希一起去爬山，顺便问问她“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顺便，也得让乔伊丝临时批一笔资金下来。为意外死亡的罗德岛友人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念在凯尔希也帮过自己不少忙的情况下，恩斯特不会在这方面吝啬。
毕竟生病持续很久，葬礼一步到位。
在恩斯特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凯尔希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慌，随后迅速摇了摇头，连语气都有几分急促：
“不不不，绝对不能这样。”
“录音的内容一旦公布，对泰拉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恩斯特，摘星行动的成果，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就拿这些资料去公布吧。录音.......”
凯尔希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录音拿回去。
但她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咬了牙摇了摇头，
“录音就交给你保管，这样你才会放心，对吧？”
恩斯特调整了一下坐姿，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提问。
凯尔希抿了抿嘴。
说实话，在这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决断。
录音明显涉及了前文明的机密，而且是理论上来说，必须被管控的机密，换做以往，凯尔希用尽手段，也得将它回收并封存起来。
但这次却又与以往有所不同。
泰拉人，从炎魔计划复活一个源石生命，到建立穹顶科研站对隔离层开展近距离研究，再到进行一系列实验，尝试突破隔离层，并最终确定了【摘星计划】，这一系列的努力，一系列的工作，一系列的计划以及其中的困难，意外，巧合，的确都是泰拉人自己的。
理所当然，泰拉人也当享有【录音】的所有权。
回收他们，意味着违反了凯尔希一直以来遵守的原则——保护性干涉。
即——抑制前文明科技对泰拉文明的揠苗助长，但又允许泰拉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逐步获得有关前文明的信息，并取得其中符合现阶段文明条件的科技。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实验室中，会选择把录音交给恩斯特的原因。
这是恩斯特应得的，她无权剥夺。
唯一的意外，只是恩斯特居然能找到这把“钥匙”所对应的那把“锁”，以至于事情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她的掌控。
按照她的预计，从拿到录音到知晓真相，其跨度可能得超过几代人呢！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恩斯特翻译录音的行为，又算是前文明遗产对现有泰拉文明产生了过度影响。
这就让凯尔希陷入了一个逻辑bug，死循环。
——录音是泰拉人本土【摘星计划】所得，不能没收
——恩斯特拿到录音后迅速找到了【主机】进行翻译，得到了前文明灭绝令的部分信息，属于前文明遗产过度影响现有泰拉文明，【录音】应当被回收
——但录音属于泰拉人本土【摘星计划】正常所得，不能没收
.........
当然，除了回收录音的选择之外，她其实还有另外两个选择。
其一，回收拉特兰的主机，也就是【律法】。这样就能在保全泰拉人正常获得的【录音】的情况下，解决，至少延缓录音可能造成的威胁。拆掉锁，也能让钥匙没处用。
但问题是，拉特兰太强了。凯尔希单通不了。
这可比刷卡兹戴尔的副本困难多了，拉特兰是大地上有名有姓，声誉极佳的国家，没哪个大国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去锤一个在自己国家也拥有不少信徒的国度。
而且，她的目标是毁了主机，那基本是等于毁了整个萨科塔种族。造成的影响比灭一次卡兹戴尔大多了。
卡兹戴尔灭了，萨卡兹还能到处流窜，但拉特兰主机要是没了，萨科塔可就直接灭种了。
到时候，有多少变回原样的萨科塔-萨卡兹，会和她拼命？
凯尔希承受不起这种代价，那无异于自己这个【前文明产物】，又将泰拉文明强行掰弯到了一条岔路。
其二，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
干掉恩斯特也是个办法。
但恩斯特也太强了......人脉、神脉都太强了。
要是自己的上一个号没被特雷西斯给“无双，万军取首！”，那她说不定还有几分底气。但就现在这个打架全靠mon3tr的小号.......
差不多得了，没让耶拉冈德大神使出全力，真是非常抱歉。
况且，真要让她除掉恩斯特，她也下不去手。
总不能把唯一一个像人的宝给砍了，然后又看泰拉人在粪坑蝶泳吧？
一潭死水好不容易泛起些许涟漪，恩斯特也是希望之一，扼杀希望这种事情，凯尔希做不到。
她怎么说，也自诩是这个文明的保姆。
虽然客观上干的不怎么样，但若是没有她，泰拉人早就把自己作死几百回了。
而当编外选项都被迫排除，判定逻辑又陷入了死循环的时候，凯尔希便知道，到了她抉择的时候了。
“凯尔希。”
恩斯特忽然出声。凯尔希猛地从思索中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
“你知道的东西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
“你也和那个神秘的前文明有关系吗？”
凯尔希一时哑然。
她预料过恩斯特迟早有一天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展现出来的东西，秘密和情报都太多了，太广了，即便是长生者也不足以解释这一切。
但说实话，她没想过是现在。
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
恩斯特并未让凯尔希把话说完，他只是双手交叉撑起，微笑着打断道：
“你是泰拉人吗？”
“我.....是。”
“坚定一点，凯尔希，你觉得你是泰拉人吗？”
凯尔希的心头涌上一股无奈，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算不上一个土生土长的泰拉人，她只是人类的仆人，只是一个有了智慧和感情的机器，她很可能都不算个人。
但面对恩斯特的问题，面对这个直指她如今自我认知的问题，她还是咬着牙，不顾一切的作出了最倔强的回答：
“我觉得我是。”
恩斯特点了点头，笑了笑：
“那就好。”
“放心告诉你吧。我看到选项了，通过那段话，我也能大概反推出录音里的内容。”
“坦白说，我当时很怀疑你。你把录音给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是什么身份？这个是或否的选择，到底是个骗局，还是真正通向终末的抉择？”
他耸了耸肩，似乎没有他说的那样紧张，反倒有些轻松，
“但现在，我多少能确定了。”
“你还认为你是泰拉人，还没有毁掉这里的想法。”
“那我也可以放心的告诉你，我的选择。”
他顿了顿，用最朴实的语言叙述道：
“我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选了否。”
有些时候，真诚才是必杀技。
凯尔希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已经几乎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如巨石坠地，发出一声清晰沉闷的“咚”声。
是啊，她有什么好犹豫，好迟疑的呢？
守护泰拉的人，想要这颗星球，这个文明存续下去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厌世者，反人类者，拟人生物的确遍地都是，但至少她面前的这个孩子，她没有看错。
他在最危险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背上背负的是一个文明的重量时，这份压力也未曾压垮他。
恩斯特是可信的。
凯尔希终于做出了这样的论断。
凯尔希的情绪也终于压倒了ama-10的逻辑，她点了点头：
“录音就保存在你这里吧。”
“我相信你。”
..........
目送着凯尔希的离开，恩斯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比凯尔希料想的更加深远，更加沉重，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恩斯特身上背负的，其实是三个文明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