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泰拉,治理奇葩小国 第308章

作者:执笔者骨

  人权是什么?

  赫默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的答案。

  比较官方的,对于名词的解释里说:人权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它不分种族、性别、性倾向、国籍、族裔、语言、宗教或任何其他身份地位。人权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权利,不受奴役和酷刑的权利,意见和言论自由的权利,获得工作和教育的权利以及其他更多权利。人人有权不受歧视地享受这些权利。

  但这种单纯的名词解释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最早提出《人权宣言》的高卢帝国如今已经化作了历史的尘埃,而这个名词也在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被锁进了有关高卢历史研究的档案柜中,与那些只能随着时间一起发霉的史料摆在一起,不受任何重视,也不被任何人提起。

  事实上,相比起“人权”,恩斯特一年之前在演讲中提出的“人道主义”,都要值得称道得多——不是因为人道主义相比起人权有什么进步,人道主义保证的本身其实也是基本的人权,只是,它被人提起的更多,也因此又被更多的人所知晓。

  没有被人知晓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是法律一样,只有更多的人知道法律的红线在哪里,犯法的行为才会变少,绝大多数的犯罪行为都不是知法犯法,而是源于法盲的无知。人权也是一个道理,只有知道的人越多,愿意相信它的人越多,人权本身才能走出书本与文字,在这片大地上具有实际的意义。

  所以,面对恩斯特的问题,赫默斟酌良久后,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人权,就是公义。”

  恩斯特微微一愣。

  很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赫默会向他来一次维基百科名词解释般的标准回答,或是用一些实际的,比如吃饱穿暖,活得下去的具体现实来解释人权的含义。

  但她选择了用一个概念来解释另一个概念。而且,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公义之所以是公义,因为它是公众认可的道义。人权之所以是人权,是因为它是要普适最广大的人民的权利。”

  “一件简单的事,只要他符合最广大人民的需求,是最广大人民所享受的权利,那他就自然而然是被公众所认可的道义,也自然就成了一项基本的人权。”

  赫默缓缓阐述着自己的想法,

  “就以吃饭举例,这片大地上的人都需要吃饭,不吃饭就活不下去,吃饭因此成了最广大人民都要享受的一项权利,政府,社会,国家都应竭尽全力保证这项权利,故而,这也就成了一项基本的人权。”

  “而因为人权本身是不断发展的,最开始,绝大多数人只是希望不被饿死,那不被饿死便是最基本的人权,而后,当我们得到发展,温饱便成了基本的人权,再然后,或许有一天,每个人都能锦衣玉食,便会成为那个时代的人们所公认的人权!”

  赫默说着,眼中闪过了几分憧憬与向往。

  很显然,她口中的那个社会是遥不可及的。别说是人人都锦衣玉食了,哪怕是最基础的不至于饿死的人权,这片大地也依然有数不清的人得不到保障。

  可恩斯特依然从赫默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力量。

  她的确是成长了不少。她的回答完全超出了恩斯特的预料,她的认知也让恩斯特险些无话可说。

  是啊,我们竭尽全力保护的人权不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吗?

  对于恩斯特的前世来说,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人权,这份“最基础的人权”看上去渺小的可怜,相比起隔壁灯塔吵着闹着的其他种种人权附加品来说,这个基础似乎不值一提。但国家将之赋予了一个庞大的基数。

  任何东西,乘上十四亿,都足以得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结果。

  而没有基础,上面盖着的高楼无论如何都会倒塌。

  心中略微触发了一些感慨,恩斯特也知道,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大概率是不需要再重复一遍了。

  因为,赫默已经提到了“绝大多数”和“最广大”这两个概念,提到了国家,社会,政府在【人权】之中扮演的角色。

  有绝大多数,就会有极少数,有最广大,就会有最狭义。

  恩斯特叫赫默来,无非就为了两件事,其中的第一件,就是想要告诉赫默。

  抛弃幻想,我们口中的人权,背后站着的无疑还是权力本身,它的分量依然被利益所称量,被实力所保障。这也就注定了,它在实践的过程之中,肯定不会是名词解释之中“包含所有人”的那个概念,必然会存在“取舍”。

  而赫默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这不是恩斯特第一次感到惊讶,泰拉的人类中并不缺乏天才,像是娜斯提,克丽斯腾这样的天才也曾经让恩斯特惊讶过无数次。要说唯一值得惊讶的,可能就是他们大多来自哥伦比亚这一点。

  那个国家的确是人才济济啊。

  恩斯特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罕见的没有补充,而是直接认可了某个人的说法。

  更深层次的内容就涉及哲学了,赫默能领悟到这一点,已经足够她担任这个职位了。

  恩斯特只需要提醒她一点:

  “赫默,人权是一把利刃。”

  “科学边界组织在特里蒙城以及整个哥伦比亚做出的杰出成果,我一直有在关注,塞雷娅也曾多次向我夸赞你在这方面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所以,当我决心在万国峰会的体系下设立泰拉国际人权理事会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我觉得你能胜任这个职位,但我同时又有些担心。”

  恩斯特抿了抿嘴,语气有些沉重的开口,

  “担心,当你真的带领科学边界转正成为泰拉国际人权理事会后,你会发现,这个机构会变得......不那么人权。”

  这是一个怎么都避不开的问题。

  一座移动城市的人权问题和一个国家的人权问题,其差别能有多大?一个国家的人权问题,相比起这片大地的人权问题,差距又有多大?

  太大了,没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倍数,如果非要比较,那就只能说:几乎天壤之别!

  特里蒙出现了人权问题,赫默带着科学边界上企业谈判,去特里蒙特区政府抗议,组织一下捐款和游行,最多最多,采取一些手段,拉拢一些其他的大企业联合施压,问题很容易便能得到解决。

  毕竟,在特里蒙,赫默有莱茵生命这个巨头撑腰。

  但如果是哥伦比亚出了人权问题呢?

  赫默和她的“科学边界”,在此时此刻就注定有些力不从心了。她们毕竟不是什么官方组织,一个民间组织的影响力本就十分有限, 更何况是在泰拉大地这种每一个移动城市几乎就等于一个孤岛王国的社会形态下。

  在这种时候,依靠有良知的科学家以及社会运动家,工人,普通人组成的“科学边界”,所能发挥的影响力就已经微乎其微了。赫默之所以能带着“科学边界”在哥伦比亚整出名堂,靠的是权力的撑腰,是威尔逊副总统的支持,和马克·麦克斯的默许。

  可到了这一步,问题就已经出现了。

  马克·麦克斯情况特殊不作考虑,威尔逊副总统会给赫默无限的支持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威尔逊副总统只会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给予赫默支持。假如赫默明天控诉的违反人权的人是威尔逊,他翻脸能比翻书还快!而赫默以及“科学边界”,作为依靠他才能发挥影响力的组织,就像是依靠皇帝的太监,没有反制的手段,也做不到反制。

  他们想活动,必然面临着一项政治的传统艺术:妥协。

  妥协,去批判那些不损害威尔逊利益的,“别人的人权问题”。

  赫默她们现在可能还没遇到这种情况,但这是迟早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恩斯特想要把她们捞出来的原因之一。

  哥伦比亚的确很宽广,但万国峰会对她这只鸟儿来说,剨可以更加海阔天空嘛!

  话虽如此,加入万国峰会转正,的确能摆脱哥伦比亚对她们的掣肘,但说到底,根本的问题是没有改变的。

  只是掣肘她们的人,从哥伦比亚,变成了万国峰会罢了。

  诚然,万国峰会作为一个集合泰拉诸国的国际体系,因为各方的利益制衡,它在最基础的公平性方面,的确会比注定要偏袒哥伦比亚一方的哥伦比亚国内要好一些。但这种自由,亦是一种不自由。

  举个例子。

  她的确不用担心泰拉国际人权理事会有一个办事处设立在乌萨斯,就不敢对乌萨斯指手画脚了。

  但她会面对,在平时,人们对这个问题毫不关心,但到了扯皮的时候,她就被推出来,开始被拉扯着,几乎精神分裂的一边指责一边赞扬的情况。

  更极端一些,她得面对如果在未来,某个萨尔贡的小酋邦不服从萨尔贡王酋或者帕夏的管辖,但他其实在保障人民温饱这方面做的并不差,甚至比不当人的王酋做的还要更好一些,而她却要被逼着去指责他们,挥舞人权大棒,作为帮凶导致这个小酋邦垮台,人民全部流离失所,充作奴隶的情况。

  更有甚至,还有堪称典中之典的,“人人平等,但你不是人”的,定义什么是人的操作。

  “这种情况当然是最极端的情况,但它也是的确可能出现的情况。”

  “我不想用谎话来欺骗你,在建造这个体系的过程中,至少我希望,我们这些打造万国峰会这个体系机器的螺丝钉,彼此之间能够对准颗粒度,保证真诚。”

  “所以,我把可能发生的事情,风险也好,不如意的情况也罢,都尽量提前告知你。希望你能自己做出决断。”

  恩斯特正色道:

  “赫默小姐,你要加入的,可能是未来这片大地上最庞大的一个官僚机构。我不希望在未来,你会因为今天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赫默怔住了。

  她以前是个科学家,担当科学边界的理事长也不过才不到半年。她从未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也从未预料过这样的困难。

  在科学边界的大会上,她赞扬同事们所作出的成绩的时候,她感到与荣有焉。觉得这件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困难,她们道路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可当恩斯特把这其中的种种剖析出来,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才知道,自己走的是怎样一条如履薄冰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上,所谓的人权,是权力和利益的附属品,是位高权重者把玩的刀枪棍棒,是互相扯皮攻讦时用来发射的“铳弹”。它可是任何的东西,唯独与它名词解释之中的内容无关。

  她可以选择不接受这个职位,然后继续回到特里蒙,带领着“科学边界”继续在那座城市之中叱刹风云。这当然是一条更为轻松的道路,也未必不能做出成绩。特里蒙也是一座大城市,为上百万人提供人权服务,改善上百万人的生活,打造这片大地上最著名的科技,人权,文明之城,也是一项足以青史留名的壮举!

  人与人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救一个人与救一片大地,同样都是英雄。恩斯特也不会因为赫默此时选择退缩,就高高在上的去责备赫默。

  她本来就不是专业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有志于此的拟人生物.....不,是有志于此的人,所以才找上了她,试图将她拉进这个打扫粪坑的工作。她不想身上沾屎,是人之常情。

  毕竟,如果她选择接受,那自己刚刚的描述,只是恩斯特所能想到的,以这片大地的拟人程度,恩斯特毫不怀疑他们能整出一些恩斯特两世为人都没见过的烂活!到时候,赫默恐怕也免不了跟着自己被恶心一番!

  恩斯特注视着陷入思考的赫默,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赛场上的比赛在持续,赫默心中的争斗也在继续。

  良久,待到桌上摆放着的茶水都已经发凉,恩斯特身旁负责记录的欣特莱雅都开始走神,坐在沙发上假装观看比赛,实则偷听的薇薇安娜都开始入神,她才终于出声道:

  “感谢您的坦诚,恩斯特先生。”

  “我只有一个问题。”

  “您会在万国峰会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起恩斯特这个问题。

  绝大部分人会默认恩斯特将以谢拉格首相的身份在万国峰会之中活跃,作为一个小国领导人继续发光发热。但赫默却觉得,思考了如此之多,几乎将万国峰会这个体系的本质剖析给了自己的恩斯特,要扮演的角色,绝对不只是普通的“一方势力”那么简单。

  某种程度上,赫默想的没错。

  他亲手搭建了这个体系,怎么可能只作为其中的一个“客人”?

  “我会作为万国峰会的秘书长,负责诸国事务及国际事件的协调工作。”

  赫默眨了眨眼睛,她并不是特别理解秘书长这个词语的涵义,只是猜测着问道:

  “也就是说,您会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会是我的.....上司?”

  恩斯特点了点头:“你可以暂且这么认为。”

  赫默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那就没问题了。”

  “能与您共事是我的荣幸,恩斯特先生。我相信您,您会将‘我’这把剑挥舞在正确的地方的,对吗?”

  对吗?

  你们泰拉人怎么都喜欢用这种多少有些让人压力山大的问句?

  戴菲恩问我会不会教导她的时候,问“对吗?”,维娜问我会不会保护她的时候,问我“对吗?”,现在你也问我“对吗?”

  这,,,,这对......对吗?

  这感觉,就像是被重力十的小兔子压在了背上,别对了,腰疼,腰子疼!

  恩斯特的额头滑落了一滴不甘的汗珠,咬紧了牙关,点了点头:

  “我,尽我所能。”

  赫默于是张开了怀抱:

  “那就来一个拥抱吧。庆祝我们未来,共事愉快!”

  “拥抱?”欣特莱雅猛地来了精神,诧异道。

  雕枭小姐只是点了点头,不由分说的抱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芝士雪豹,

  “这是哥伦比亚的问候方式。”

  她说的非常笃定,以至于欣特莱雅一时之间都分不清真假,只能愣在了原地,默默想道:

  哥伦比亚还有这种问候方式?为什么没见霍尔海雅这么干过?

  哦,不对,她好像的确用尾巴缠过老板好几次,是一回事吗?

  可恶,为什么卡西米尔没有这种问候方式!不然我岂不是也可以......

  都是卡西米尔的错!

  无辜的卡西米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只是默默的将欢呼的音浪扔进了包厢的音响之中,连带着解说兴奋的语调,大声宣布:

  “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恭喜本次半决赛的胜利者!他那令人惊叹的光雨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先一步命中了敌人,根据裁判的研究判断,最后的胜利者已经产生!他就是——”

  “玛恩纳先生!”

  被手炮轰进了墙壁,浑身焦黑的玛恩纳望着同样躺在比赛场的另一头,已经再起不能的达里奥,口中呛出了一口黑烟,缓缓挤出了一个微笑。

  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