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执笔者骨
而当声音平息，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办公桌旁坐着的却是那位看上去已经精疲力尽，但却依然保持着和蔼微笑的老头子。
她不断告诫自己，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但食堂逐渐缩减的菜品，所有实践课程的暂停，以及那场意外的发生，还是打破了她一切的幻想。
在封锁发生后的第五天，一位国立大学的学生违反了禁止外出的校长令，趁着夜晚保安巡逻的空隙，从天台用自制的滑翔翼飞了出去。
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名字被迅速封锁，提及他的存在成为了一种忌讳，校门口的守卫也在一夜之间加强了数倍——不仅仅是保安，还有轮值的学生与老师，甚至已经年过古稀的校长，都坚持每天晚上亲自在校门口守夜，直到天明才回去睡觉。
即便如此，流言还是开始在校内传播开来，锡兰从隔壁源石技艺应用研究学专业的同学口中听说，那名不知所踪的男生，在某些不愿继续被困在校园内的学生们的口中，已经有了“老大”的称呼。
他们声称，那名男生在飞出校门后，便获得了自由，他现在已经回家了，而他们这些傻子还被校长那个老顽固困在学校里。指不定校长就是想要囚禁他们，好让他们背后的家族为他们付上一大笔的赎金！
他们会这么想并不令人惊奇。
毕竟，对于大多数维多利亚贵族来说，次子，三子这样的非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拿来当废物养的。只要来大学镀波金，然后回去和别的家族联姻，就是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了。指望他们有多么智慧，的确有些为难人家。
但锡兰却知道“老大”的结局。
第二天晚上，他就被萨卡兹丢回了学校的大门前。
当时的他已经面目全非，不省人事。萨卡兹逼迫校长亲手杀了这个在伦蒂尼姆城内到处乱跑，还想要反抗萨卡兹的人，否则，就不再遵守和校长的约定，将会直接派人占领这所学校。
理所当然的，校长动手了。源石技艺的火焰从头颅正中射入，毫无痛苦的带走了那条年轻的生命。
锡兰当时就在校长的身边。
当时轮到她守夜。
校长严令她不许将那一晚的事情往外传播，以免在学校内引起恐慌。但每每看到那些说要“追随老大”，“获得自由”的学生，她就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要是她们真的那么做了，到时候被萨卡兹扔到校门口的，会有多少尸体？
校长第一天说，伦蒂尼姆城防军会处理一切。
但城防军投降了。
校长第二天说，伦蒂尼姆市议会会阻止萨卡兹。
但议会颁布了禁止在城内发动针对萨卡兹的攻击的法令。
校长第三天说，伦蒂尼姆城内还有那么多维多利亚贵族，他们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但往日那些风光的贵族们此刻仿佛已经销声匿迹，别说指望他们站出来了，萨卡兹入城这么久，他们连发声都没有一句。
校长第四天说，自己会求助大公爵们。
但现在已经是第八天了，大公爵来了吗？
如来。
还有谁能来救他们？
萨卡兹的残暴她已经亲眼所见，伦蒂尼姆的现状她也已经有所猜测。维多利亚国立大学的状况尚且如此，谁知道如今校园外的伦蒂尼姆，又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锡兰！你在这里啊！快来快来！”
一道呼唤声将锡兰从浓浓的悲观中唤醒，她迟疑的转过头，同寝的女孩正拿着手机，上面正登录着伦蒂尼姆城际网络的主页。
萨卡兹还算是讲道理，他们虽然封锁了伦蒂尼姆城际网络对外沟通的渠道，但没有彻底摧毁伦蒂尼姆的城际网络，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萨卡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这只是时间问题。
在萨卡兹入城，两位公爵暴死的第二天一早，城际网络上就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抱怨声。但时间过了一周后，这些抱怨声反而小了起来，兴许是抱怨的人也会累，或者........
怎么？带萨卡兹的节奏的时候不怕，萨卡兹上门就知道怕了？
总而言之，锡兰已经不怎么关注城际网络。校园内的负面情绪就已经足够令人窒息了，她又哪里来的力气去关注其他人的苦难？
也只有那些依然相信“老大的滑翔机飞向自由”的人，还关注着城际网络上的论坛，希望能找到“老大”成功后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锡兰有些奇怪：“你也相信‘老大’？”
她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室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老大已经死了！”的真相。
但室友却立刻摇了摇头：
“不是，和‘老大’没关系！是这个！”
她点开了城际网络上论坛首页，被置顶的，已经无比火爆的那部视频。
视频中，一位发色灰白的菲林男人身着完美剪裁的深色西装，正面色端庄而严肃的站在印有【威灵顿公爵】徽记的讲台前，面对着无数摄像机镜头，发出郑重的呼吁：
“诸位，我是谢拉格的首相，恩斯特·希瓦艾什。”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为了维多利亚的人民。”
“我们都知道，理解，并且尊重同一条公理，即在最广义的人的生命应当的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和保护。”
“当一个人身陷险境，需要帮助，他身旁的人便有道德上的动力去伸出援手。这不是法律意义上必须承担的责任，但却是我们每一个，想要让这片大地变好的人，所应该去行使的权利。”
“...........”
“所以，我并非是出于任何政治立场，而仅仅是作为一个人类，是出于国际人道主义的原则，基于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基于全体人类的良知，向全维多利亚乃至全泰拉发出呼吁。”
“请伸出援手，帮助那些正处于混乱地区的，急需帮助的人！”
看着弹出是否再次播放的提示框的页面，锡兰的眼中飞扬起名为希望的神采。
即便可能是出于给诸位不作为的大公爵、给维多利亚留点面子，或者希望这呼吁能够影响更多的地区，更多的人。
所以，他没有真的指名道姓说这混乱地区是伦蒂尼姆，没有点名维多利亚的大公爵。
但毫无疑问，毋庸置疑的，这位恩斯特首相，是在帮她们！帮她们发声！帮她们呼叫支援！帮她们摆脱困境！
恩斯特·希瓦艾什，在绝境中点燃了希望之火！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开斯特公爵：为什么不选我？
【谢拉格首相恩斯特呼吁人道主义！】
【people help people！向身处混乱中的人伸出援手，他们会是你未来的朋友！】
【大公爵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就连外国人都比我们更重视我们的人民？】
“啪！”
报纸被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开斯特公爵的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哪怕连续好几次的深呼吸，都压制不住她此刻发自内心要骂点什么的冲动。
“公爵大人......”
一旁的灰礼帽小声的插话。开斯特公爵转过头，恶狠狠的视线几乎要刺穿灰礼帽的身体。
她强忍住怒火，咬牙切齿的问道：
“还有什么事？”
灰礼帽的手指麻爪般的运动了一下，解释道：
“公爵大人，我是想问问，你是否需要看看恩斯特·希瓦艾什的演讲视频？”
“还有视频版？！”开斯特公爵的声调猛地高了几度，“你还想让我看视频版？！”
“呃，因为视频已经在城际网络间流传开了......而且他讲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灰礼帽刚想发表一下自己对演讲的看法，就被开斯特一个要杀人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连忙找补：
“哦，当然，您肯定对人道主义没什么兴趣.....我的意思是，呃....分析情报这种事情不需要公爵大人您亲自动手，我们会负责处理的。”
他弯下腰，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很显然，他是有点知识水平和经验的，知道自己只要不看，开斯特公爵的血压就处于一个量子态。物理意义上，她肯定是要爆了，但精神层面上，开斯特公爵绝对会嘴硬。
没爆没爆，谁血压爆了？开斯特家族秉持优雅，酒杯里就算装的是自己爆出来的血，那也得当它是红酒！
可惜开斯特公爵已经人老珠黄了，不然这性格多少得是个雌小鬼。
现在就只能当雌老鬼了。
事实证明，灰礼帽的应对措施是卓有成效的。果不其然，当他把他埋低，不去看开斯特公爵之后，濒临爆发的开斯特公爵马上就像是戴上了“伪装墨镜”，小珍珠不掉了，嘴唇不咬了，就连温度都不红了！
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成熟的政治素养，绝对不是什么冒充成熟，一年三熟的冲击波。
“我不看。”她说道，眼眸中神光流转，最后汇成几分无奈，“事到如今，看了又能如何？我们已经被架起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那这个人，我们还救吗？”
开斯特公爵点了点头：“当然要救。”
“不管这个恩斯特·希瓦艾什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我对伦蒂尼姆城内居民感兴趣的情报，才收了威灵顿公爵的金镑，还是真的出于人道主义，在乎那些伦蒂尼姆城内的平民，他起码没有把事情做绝。”
“这篇演讲，除了给他自己刷了一些政治声誉和国际声望之外，对我们的计划，顶多算是一个干扰。不管怎么说，救人的始终是我们。”
救人的功劳只是被稀释了，不是被磨灭了。开斯特公爵现在要做的，不是想办法把恩斯特抢走的功劳再抢回来，而是马上出手，保住剩下的功劳。
要知道，恩斯特这次演讲一经发布，维多利亚的其他公爵，组织，甚至是那些已经不成气候的保皇党，可都有活动起来的机会——虽然政治意义被削弱了，但社会意义可是大大增强了啊。
民众们最喜欢的不就是看到政府不计代价的做出一些不符合利益的“好事”吗？
比如花几个亿，从雷区里救一条宠物犬。比如某些神经病动保倡议的“少造两条航母，就能养活给全国流浪猫狗”。
这样看上去有“人情味”，但完全不符合利益的事情，平素政客都会为了选票去承诺，去实行，更别说是现在了。
大公爵们人人皆想称王称霸，“解救者”的名声对他们来说不至于争得你死我活，但放在眼前，也没有不拿的道理。保皇党更是最需要来自普罗大众的支持。
而且他们甚至真能做到——还有谁能比保皇党更熟悉伦蒂尼姆吗？那座移动城市的地下管道错综复杂，万一保皇党真有什么秘密通道？
开斯特公爵都不敢想，花了二十多年才将皇帝在普通人心中的根刨了，要是真让保皇党干成了这件事，那接下来她通往伦蒂尼姆那张椅子的路会有多少麻烦。
事到如今，开斯特已经从“唯一的救命恩人”的地位，变成了“你不救，别人也会来救”的地位。
她得做事了。
“那我们还是只救贵族吗？”
灰礼帽又问道。
这一次，开斯特公爵摇了摇头。
“都救。”
她没得选。
如果以前，她还能藏在幕后，只救贵族，然后用这些被救出来的孩子，在私下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做交易，谈人情，那现在，她就必须得站出来了。
不站出来认领这份功劳，难道坐视百姓歌颂一位无名英雄？
开斯特公爵可没这么大公无私。
她已经莫名其妙被坑了一把了，自然要把剩下来的功劳的价值，发挥到极限。
她要打造“仁善公爵”的美名！
而如果不救平民，那她岂不是人设还没立起来，上来就得塌房？
“但人这么多........”灰礼帽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而这一次，开斯特公爵的回答也更加直接：
“灰礼帽最近让我失望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灰礼帽立刻止住了话头，改口道，
“但人这么多......还能全部都救出来，这才能体现公爵大人的仁慈和实力啊。”
他开始夸夸模式，
“不是公爵大人做不到，只是公爵大人不想做罢了。现在公爵大人要一百八十度大转向，当个人.....道主义仁慈公爵，那救这么点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就交给属下吧！”
开斯特公爵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能目送着灰礼帽健步如飞的逃出休息室的身影。
短暂的整理了片刻思绪，她默默的拿起桌上的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已经绝版的高卢佳酿，香醇的酒液在高脚杯中的旋转，流淌，宛如鲜血，令人沉醉。
这是所有贵族酒会上必不可少的佳酿，也是象征着她们身份地位的道具。
上一个饮“血”的叫血魔，而他们文明一些，他们同样饮“血”，但他们叫贵族。
“恩斯特·希瓦艾什。”
最开始被拍在桌上的报纸头版，加粗的黑体字表明了菲林的身份。
与恩希欧迪斯有着七八分相像，但棱角更加柔和，也更加年轻的少年站在演讲台前，慷慨陈词的模样被定格在一瞬间，又由黑白的印刷呈现在了开斯特公爵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