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知闲闲
走路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有点缓慢。
每往山脚方向走一步，每靠近自己另外一具躯体一点距离，青行灯的心头就不断荡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的灵魂，也传来了迫切想要聚合的念头，渴望着恢复完整如初。
可是完整恢复的她，还是如今的她吗？
曾几何时，她一直渴望着能够恢复完整，成为一位真正的大妖怪，像雪女姐姐那样。
哪怕是刚才，她在冰雪结界之外，也在迫切想要恢复完整。
可此刻，她却有些恐慌，她在担心两个自己融合之后的不可知未来。
人类世界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个说法，她如今似乎也有类似的心态。
无论再缓慢的脚步，只要一直向前，终也会走到终点。
冰雪结界，青行灯望着面前这一道蔚蓝色屏障，隐隐感知着外面的另一个自己，一时间怔在原地。
许久，她才缓缓伸出右手，将掌心印在这一道冰雪结界上面。
刹那间，冰雪消融，露出一条可以供人通行的道路。
青行灯没有狂奔而出，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望着冰雪结界外，平宫千夜双手拦腰，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另外一个自己，缓缓朝着自己这里走来。
青行灯微微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眸光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在这不断缩减距离的过程，她似乎看见了过往那个还没有一分为二的自己。
那个人是如此的陌生，一点也不像如今的自己。
近了。
到了。
青行灯失神，想七想八的时候，平宫千夜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另外的那一个自己，与自己相距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只需要向前走一步，探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她。
青行灯微微抬着头，望着面前的平宫千夜，嘴角泛着一抹微笑，声音格外轻柔道：“呐，请帮我记住现在的这个我，或许我会忘记她曾经也存在过。”
这样一番话，不像是正常的青行灯会说的话！
平宫千夜察觉些许不对劲，当青行灯走来，并朝着怀里的青行灯伸出手的时候，他下意识抱着怀中的青行灯往后退开，与青行灯拉开一定安全距离。
此刻青行灯的情况绝对不对劲！
“谢谢，但没用的，我们一旦见面，结果便已经注定，谁也无法阻止这个过程。”
青行灯摇头，明亮的眼眸里流露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情绪。
“一切皆可改变。”平宫千夜沉声开口。
“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哪怕是你……”
青行灯目光转而落在平宫千夜怀中的另一个自己身上。
源自同源的聚合，让平宫千夜怀中佛女的身体渐渐虚化，像是一团水雾，逐渐被对面的青行灯所牵引过来。
这是一个无法逆转的过程。
青行灯神色复杂，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阿、啊、夏、沙、嘛、哈！”
此时，平宫千夜口诵《六道金刚咒》。
焚音阵阵，在平宫千夜的法力加持下化作一枚枚金色咒文，护持自己怀中的佛女，将散离的力量又扯了回来。
同时经声进入青行灯的双耳，震慑她的心神，让她逐渐清醒过来。
原本二者即将融合的不可逆转进程，在此刻被硬生生阻断！
第319章 围城
风雪依旧，簌簌落下。
冰雪结界中央可以通行的大道上，平宫千夜与青行灯彼此对视着。
“我，我……”
青行灯先是呆了呆，然后眨了眨眼，逐渐回忆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白皙脸儿泛起如同红烧云般的红晕。
太丢脸！
刚才那个多愁善感，甚至有点中二病的人真是自己吗？
“呐，请帮我记住现在的这个我，或许我会忘记她曾经也存在过。”
这样一句话，自己是怎么有勇气说出口的啊！
那绝对不是自己，是错觉！
可是那一句略显中二、带着离愁别绪、仿佛告别一样的话语，如同一道魔咒不断来回在心海中回荡起伏。
它们在不停提醒着自己，告诉自己真的曾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真烦人啊！
啊！啊！啊！
“你，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对吧？”过了一会儿，青行灯小心、不安，又带着几分期许问道。
平宫千夜微笑道：“我会帮你记住现在的你，不会让你被自己所遗忘。”
“……”
青行灯的神情僵在脸上，嘴角微微抽动，默默转过身去，多次握紧自己的双拳又松开。
站在她身后的平宫千夜，很清楚看见青行灯耳垂处红云漫布，连带着白皙后颈也被渐渐染红。
这样的青行灯，才是他所认识的青行灯。
刚才那个多愁善感的青行灯，真让他很不适应。
尽管这一次来到富士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青行灯融合归来，可如何让二者融合交汇，却有着不少讲究。
起码，刚才状态下的青行灯，让平宫千夜察觉不妙，不敢让她们就此融合。
如果那时候融合的话，或许，真如青行灯刚才自己所说的那样，有关于如今的这个她会被彻底取代，变成另外一个让她自己也陌生的青行灯。
这不好。
如果今日的青行灯融合一体，只是为了完整重现昔日的青行灯，那么又怎对得起这一路的颠沛流离，诸多考验呢？
青行灯的另一半在微莲古寺诞生，佛女的存在，也将彻底失去了意义。
“雪女姐姐还在闭关，我们先到冰湖休息一会儿。”
一直背对平宫千夜，拉开一定安全距离的青行灯，终于压下刚才各种的羞人情绪，声音语调也恢复往日。
冰湖，坐落在整个富士山山巅的中心位置，哪怕天空飞雪不绝，此地温度早已经到了零下二三十度，可这里依旧没有结冰。
它就像是一面澄净无比的镜子，倒映着天上往来的云儿，以及偶尔从云里面探出头的太阳。
湖畔的一块平整石头，青行灯坐在上面，右手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湖面发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刚才的自己会说出那样明显不属于自己性格的话语。
难道只是因为即将合二为一，自己的心性临时起了变化？
还是说，以往的那一位青行灯，她沉眠的潜意识在那一时刻醒来？
“你知道自己的以往是怎样的一位青行灯吗？”
坐在离得稍远一点位置的平宫千夜，怀中依旧抱着自己寺庙的佛女。
佛女此刻不宜与青行灯离得太近，否则两者就会自动融合。
聚合是一种本能。
他不可能一直强行阻断两者的聚合，这样绝对会刺激以往那一位青行灯的潜意识苏醒。
“雪女姐姐说过去的那个我，成熟、端庄、优雅、孤僻、不喜言语、喜欢一个人安静独处。”
“咦，是跟现在的你截然相反的存在。”
“什么嘛！”
青行灯侧过身来，气鼓鼓看向平宫千夜，手里捏了一颗雪球，朝着平宫千夜的脑袋扔了过去。
“现在的我，同样也很端庄优雅啊！”
“如果你不向我扔雪球的话，我或许会承认这一点。”
“……我就扔！就扔你这个惹人厌的家伙！”
青行灯手里的雪球一颗颗如同机关枪一样，朝着平宫千夜不断投掷过去。
瞧着平宫千夜抱着另外的一个自己，不停闪躲着雪球攻势，她不禁笑出声，心情愉悦，一扫刚才的阴霾。
很快，青行灯又板着脸，停止扔雪球的幼稚行为，她可是成熟、端庄、优雅的大妖怪青行灯啊！
砰！
平宫千夜暗戳戳捏了一颗雪球，掷出优美的直线，精准正中青行灯的面门。
啪地一声，雪球在青行灯脸上炸开，雪花飞溅。
“卑鄙！你这是偷袭！”
青行灯眼神瞬间凌厉起来，站起身，不断汇聚周围的风雪，朝着平宫千夜不断投掷雪球。
这是幼稚行为？
不，这是光荣的复仇！
嬉闹一阵子，在接连扔中平宫千夜三颗雪球后，青行灯心情彻底舒畅，双眸中的光芒，明亮溢彩。
重新回到湖畔石头落座，自认为大胜而归的青行灯，哼着小曲儿，脚儿轻轻晃荡着。
“你看，这就是如今的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你。”
平宫千夜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一次青行灯没有再说什么成熟、优雅、端庄的话语，而是默认平宫千夜对自己的评价。
“你或许一直以为这样真性情的你，比不上昔日那位大妖怪青行灯。
因为在你眼中，甚至在许多妖怪眼中，青行灯，冥府的守护者，她就应该是那样远离喧嚣，安静孤僻独处的存在。”
“难道不是这样吗？”青行灯轻声低语一句。
“当然不是。”
平宫千夜很笃定回答：“新生的你显露出与以往那一位青行灯截然不同的一面，并不是因为你缺少了另一半，而是如今这个你，也曾是昔日那位青行灯所向往，所愿意成为的自己。”
“……”
青行灯神情有所动容，眼里泛着异彩，盯着平宫千夜，无比认真道：“你不是在安慰我？”
“佛门不讲妄语，这就是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平宫千夜在这一个问题上同样回答得很认真。
围城，城里的人想要出来，城外的人想要进去。
昔日的青行灯或许从心底渴望着另外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所以重生归来的她，才显露出与以往自己截然不同的一面。
安静独处喜欢热闹，成熟稳重想要随性自而为，优雅端庄喜欢自由自在，大大咧咧。
人们也是如此，总是向往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他们有时候也在想，如果自己是这样那样的性格的话，那么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会不会变得更加不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在否定自己的存在。
刚才昔日青行灯的潜意识苏醒，就是来自于青行灯对自己的否定。
这样的想法很不好，需要及时纠正。
“真好，哪怕你是在安慰我，我同样很开心。”
青行灯笑容灿烂，亮闪闪的眸光，好似阳光下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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