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普通人的视野实在是太过狭窄。虽然她没有近视，但是在这个灯光昏暗，只能看清脚下的地下城中，她和双目已盲也没有多大差别。
——因而，她正在借用阿拉什的视野。
这不过这项工作对她来说可能有些过于辛苦了。
阿拉什作为拥有几乎最上级千里眼的弓之英灵，对所见之物进行判断的速度是远远超出常人的范畴的——如果不是因为在众人的前方，那些可以误导千里眼观测乃至于各种观察的术式出现的频率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高，阿拉什不得不为在侦查上倾注比正常情况下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因而所看到的事物闪动和切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的话，大概仅仅共享视觉几十秒……不，仅仅几秒钟就会因为那在自己脑海中以骇人的频率疯狂闪烁的影像而不得不断开连接了。
“——如果前面的那些不是又一种障眼法的话，大概三公里外的前方那处被水淹的工房就是这些术式的制造者的住所了。”
“……奇怪，那家伙居然会允许自己的实验室中被水淹么。我还以为他会是那种连一阵风都不愿意放进工房，免得污染他实验结果的那种人。”达芬奇的视野同样在大量结晶与术式的干扰下几乎缩减到一公里之内，此刻也只能勉强注意那个方向影影绰绰的光芒，“果然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么……”
“原来那片被水覆盖的绿油油的地方……是工房?这位魔术师的审美好奇怪啊。”藤丸立香的眼睛已经十分酸涩，但是立场未知的重要人物近在眼前，她也只好勉力支撑：“那周围北方的那一大片空地为什么没有被水淹？那片地方会比工房更加重要么？”
阿拉什摇了摇头。
他看不到那空地之下的东西。
“——正统魔术师都是怪人中的怪人，这并不只是对表侧的人而言的。对同为魔术师的人来说，同僚们也一样神秘。你马上就能意识到这一点了，藤丸。”达芬奇摇了摇头，“即便是正常人中的朋友，也可能彼此保留着的秘密，对魔术师来说，【秘密】，这两个字可太过沉重了一些啊。”
随着他们距离工房越来越近，那种被卫宫士郎和阿尔托莉雅提到过的海腥味和怪异的恶臭也越来越重。
最终在工房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同时，一块碧蓝色的元素结晶从水中缓缓升起。玛修立刻举起了盾牌挡在藤丸立香身前，阿拉什的大弓已然拉满。
然而，这水元素组成的元素精灵但却没有任何让魔力加速流动，准备攻击的迹象。
而从元素精灵中响起的，是一个沉静而儒雅到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声。
“——真是，何等的幸运啊。”
“数十年不见了，伟大的达芬奇阁下。两个阔别已久的友人，却能够在数百年后的美利坚重逢，这也是只在这个时代才能出现的盛景吧。”
达芬奇站到了众人之前，露出一个最为经典的微笑：“——居然一瞬间就认为我是达芬奇？哎呀哎呀，我本来还指望着靠这具新身体让所有认识我的，特别是我曾经的朋友们大吃一惊呢。就这样被识破身份，我可真是大失所望啊。”
“说识破也未必。只不过是在衡量了一下我的知识之后，做了合理的猜测。哪怕猜错了也不过是被取笑一次罢了。”
等藤丸立香酸涩的眼睛重新恢复工作之后，映入她眼帘的，就是那个站在工房之中的水面之上，与他们遥遥相望的蓝色长发，身穿如雪一样丝质长袍的温和青年。
他的工房如同是在污浊的海洋中缓缓升起的宫殿。
墙外满是那种那种可以阻碍魔术效应的晶莹粉末绘画而成的几何图案，它们在散发出强烈到让藤丸立香都能隐隐感应到魔力效应的同时，又把带来的魔力涌动构造成一个巧妙的回路，将它们牢牢地禁锢在一个极为狭小的百米范围之内。可以说正是在隐蔽性的追求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奇迹。
与此同时，显然这位魔术师在这个世界中又有不少新的发现，使得他的工房外有不少幽绿色的物质微微蠕动，那奇异的形状让人联想到生命而非是规整如斧砍刀劈的常规建材。
他们的充气艇已经停住了。
只因为在他们背后的水之元素精灵正淡淡地发出荧光，将原本向东前进的水流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精巧地将气艇停滞在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之中。
“真是冷淡啊，帕拉塞尔苏斯，明明是故友相见，将距离保持在百米以外，让把我们留在工房之外傻等么。”
“……很抱歉。”
面对达芬奇的询问，帕拉塞尔苏斯仅仅是稍作犹豫便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的回答是如此迅速，显然他的那转瞬即逝的犹豫中斟酌的并非是抉择，而仅仅是在考虑措辞而已。”
“因为，我已经是其他人的从者了。”
“其他人？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得知他的身份的资格啊？”
“当然，达芬奇阁下，我此刻的御主，就是你们的敌人，朗梅。”
虽然迦勒底众人一瞬间就做出了战斗姿态，但是他却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之语一样。
“——你该不会想说，朗梅其实是试图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吧？”
“不，当然不是。”帕拉塞尔苏斯答道，“恰恰相反，正因为他的存在，这个世界才危在旦夕。我没有办法解除我们之间的主从关系，只能想办法逃离他的控制，逃离令咒的影响。”
一簇水流从他的脚下缓缓升起，托起了一块晶莹透明的结晶。
“为此而研究出来的成果，你们也看到了。正是依靠这【星之精】。，我才能在这个距离下躲过他的视线，等到你们的到来。”
他轻声说：“这个世界的所有元素都彼此关联，因而阻止一个事情的发生可以有很多种手段，而【星之精】的最主要的效果，就是可以阻断【理解与分析】。看到高山无法意识到从那里摔下的危险，看到跳动扭曲的空气无法意识到高温的存在，看到水流的流动无法意识到地势的差别——它的存在带来的最直接效果与那种调整空气或者光带来的隐形效果不同，它是【视而不见】的具现。”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看向了正在滚滚向前的阴沉暗流。
“……如果不是这场持续了十个小时的瓢泼大雨，我连吸引你们的注意力都十分困难吧。不，【星之精】的效果不是绝对的，如果我操控元素让如此大量的水流绕开我的工房，这留下的痕迹就过于明显了一点，那样就无论如何也无法遮蔽了吧。”
“虽然在研究成果的早期，就已经被朗梅获得，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广泛使用。在你们的旅途前方，也少不了它的存在。嗯，不，或许朗梅已经趁机将一些【星之精】播撒到水中，来让他最后的仪式变得万无一失了吧。”
【……御主，他的心声和话语完全一致，可能还是那种能够屏蔽我的千里眼的效果的特殊结晶带来的结果。啧，工房中的结晶浓度强大到夸张，几乎连他这个人的存在都要被我视而不见了。】
“你活下去的决心我是已经见识到啦。”达芬奇摇了摇手中的法杖，金色的制品发出铃声一样的脆响：“——顺带的还有同样卓绝的才能。连我都要惊叹了，这种结晶是在这次现世中才获得的最新成果吧？你究竟已经现世了多久？”
“……一年。达芬奇，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城市中，沉睡着不曾被记录到人理中的最为神秘的知识，我从中获益良多。”
“那么，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解决掉你的御主么？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再躲藏在这个阴暗角落了吧？”
“虽然你们或许在拯救人理的路途上与我目标一致，但是我仍不愿冒这个风险。我只是一个孱弱的魔术师，在宇宙的黑暗面前实在是过于脆弱。”
他说话不急不缓却坚定到不容置疑，如同一位慈祥却又严格的老师：“这个世界已经危如累卵，我虽然不像佐尔根那样以根除邪恶为人生的目的，但是当烧却一切的火灾最终烧到了我的工房之外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我可以帮助你们，但在我看到通往根源的路途之前，在我看到证明我的理想的公式最终出现在我的笔下之前，我不能死。”
帕拉塞尔苏斯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可以提供帮助——但绝对不会亲自出手。
藤丸立香思考了一下，像是个学生一样举起手来：“【辽丹】，帕拉塞尔苏斯阁下，你知道这个名字么？”
“……很好，你们很有才能，努力也卓有成效，居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当帕拉塞尔苏斯不再面对达芬奇这个各种意义上的前辈的时候，他说话中谆谆教诲的味道就更重了一些。他挥了挥手，一个小盒子被包裹在【空】之元素之中，飘到了迦勒底一行人的眼前。
“你炼制过辽丹！？”达芬奇吃了一惊，“我相信你的才能，但是你是从哪里知道的配方？”
帕拉塞尔苏斯低垂眉眼，一言不发。
“……”达芬奇眉毛渐渐竖起：“好吧——你现在知道这个特异点的成因了么？”
“很遗憾，对此我也是一筹莫展。”帕拉塞尔苏斯答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我知道的内容，这也是这一年来我的努力成果之一。事实上，以我的个人角度而言，【星之光便是从根源中射出的光芒】已经部分得到了验证，大概英灵座上的我都会为此欢欣不已吧。”
他低声说：“毕宿五——再过一段时间，当这颗恒星从地平线上升起之后，这个世界就将进入倒计时。”
达芬奇皱起了眉头：“那颗距离地球65.3光年的恒星？这和世界有任何关系么？”
“有的，因为那颗恒星之上，有神明居住。而这座城市的市长，朗梅·盖尔伯克莱特，正试图将神之身降临于由九块巨石组成的雄伟地标，那座在东方即将落成的地铁站之中。”
“——并，赋予神明自由。”
四十五 不可描述之孽
在另一方，马车则已经简直在字面含义上跨过了千山万水——从阿卡姆城外的土丘上冲来哦泥泞堆成的小山，无数落雨组成的水潭，此刻都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但是在他们的前方，还有人山人海。
数不清的马车，正排在他们的前面，而更有数量更加惊人的拜访者步行前来，虽然春天将至，但是还没到万紫千红争芳的时节。不过，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之中，雨伞上的鲜艳色彩已经比真正的花朵先一步绽放了。
来自北欧的金发马车夫习惯性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烟斗，不过看了一眼仍旧丝毫不歇的大雨，又悻悻地把烟斗放了回去。
他从座位上费力地转了个身，指了指前面，对着车内喊道：“几位先生小姐，你们也看到啦！这想要到座位上可有得等啦！”
“车夫先生——”卫宫士郎微微起身，才想起来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不好意思，请问您怎么称呼？”
“叫我西格尔森好啦。”
“好的，西格尔森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我听说这次表演只是彩排吧？而且是邀请制？不对不对，密斯卡托尼克马戏团的表演应该在三座大厦中间的马戏团内部举行吧？这么多人，就算马戏团的规模再大也容纳不了这么多顾客吧？”
接过话头的是他身边的杰基尔，这位儒雅的绅士轻咳了一声。
“……抱歉，卫宫先生。是我没有忘了事先说明。这次表演因为是马戏团的周年纪念，所以场地并不是在马戏团里，而是在整个密斯卡托尼克广场。观众席嘛……”
已经落成的三座大厦的上下数十层都是这场马戏团最好的观众席。
西格尔森吹了声口哨：“不过这些访客可未必都收到了邀请……被邀请的客人们在三座大厦的能够最好地欣赏的表演的楼层上被安排了座位，但是其他的楼层，除了还在施工的部分之外，都没有限制进入吧。”
在他们的马车背后，还有同样的车流正在向这里汇集。
卫宫士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愿朗梅是他们最后一个敌人。
——不过，这大概已经是显而易见的痴心妄想了吧。
杰基尔则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敲了敲车厢。
“哦对了，西格尔森先生。我有一件事想问您一下。”
原本正在想办法把烟斗点燃的马夫吃了一惊，烟斗里的烟丝险些撒到地上。
“杰基尔阁下，请问有什么吩咐？”
杰基尔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邀请票。
“——这次表演虽然是邀请制，但事实上，我多带几个朋友一同前去也没什么关系。请问您对马戏表演有兴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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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拉塞尔苏斯的身影正在他们的背后渐渐缩小。
这位术之英灵的态度很是微妙。
既不像是盟友，也不像是敌人。
既拒绝出手相助，又将情报相告。
他给出的理由，在星之精屏蔽了读心之后，也很难确定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
藤丸立香坐在皮艇上，仿佛帕拉塞尔苏斯身旁的元素精灵会随时向他们发动攻击一样坐立不安。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了扯达芬奇的衣角：“……达芬奇亲，帕拉塞尔苏斯先生可靠么？”
达芬奇叹了口气：“还是一个年轻的炼金术师的他在魔术师中算是很可靠的朋友，现在的他我就不敢说了。人都是善变的，魔术师尤其如此。”
达芬奇的万能工具中伸出一个罗盘，其上的指针显然已经在被帕拉塞尔苏斯命名为【星之精】的炼金制品扰乱之下完全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她已经紧急制作出了一个【星之精】的探测装置，结果显示，【星之精】反应已经在水体中完全播散。很显然，帕拉塞尔苏斯说的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
但是帕拉塞尔苏斯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敌意也是事实。而且还告知他们朗梅位于东方即将落成的地铁站的入口处的情报。
是否要将这样态度暧昧的第三方铲除？至少迦勒底并非这样的行事风格。
而且他们除了情报之外，毕竟还是获得了一件至关重要的样本。
“玛修，准备反灵子转移。”达芬奇摘下了自己眼上的便携显微镜，将视线移开，对着玛修说道，“——我们把从帕拉塞尔苏斯那里拿到的【辽丹】和配方送给迦勒底，给罗马尼再找点事做。”
虽然现在还未脱离【星之精】的影响，通讯还是极为困难，但是在玛修的盾牌和达芬奇同时在场的时候，还是可以在以分钟为单位时间内重新建立起连接的。
话虽如此，分析一种全新的药物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在确认这种最有可能导致廷达洛斯猎犬出现的药物的正体之前，他们只能先忙这边的事情。
“到了。”阿拉什指向了水道右前方，“在上方，我看到了一条在这样的大雨下仍然保持干燥的隧道，大概就是我们的目标。”
随后，他沉默了一下。“……不过，卫宫先生，我建议现在把御主送回去。前面的生物，实在不是人类应该看到的东西。”
拟像皱了皱眉。
“——阿拉什，前面有什么？”
一向无所畏惧的弓之英灵闭上眼睛，轻轻吁了一口气：“抱歉，即便只是描述外貌，我想那都是无比亵渎的言辞。”
藤丸立香重重地拍了拍脸颊，给自己鼓了鼓劲：“我觉得卫宫先生放在管制室里的那个双头狒狒的雕像已经长得够丑了！我相信在那背后的也不会更可怕了！”
“……那可不一定。”阿拉什摇了摇头。
船已经行驶到了隧道的正下方，他趁机凑到拟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来如此。”拟像想了一下，对着藤丸立香招了招手：“藤丸，过来一下。”
“……什么事？”
拟像咳嗽了一声，对着藤丸立香摆出了施法的手势：“……给你来一点，减毒疫苗。”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会很疼，精神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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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在半空中编织出门扉，门的两端，是被沟通的上与下。
五人的身影再度出现之时已经是在尚未正式运行的地铁隧道之中。
阴暗，寂静，潮湿。
以及若有若无的恶臭。
“……这个级别的空间转移，亲身体验一次才能体会到有多么可怕啊。”达芬奇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感叹道。
拟像摆了摆手“你如果又想说什么【仅次于魔法】的大魔术还是免了吧，本体在图书馆里闷声看书的时候一开始还会被这个名号吓一跳，到后来他都怀疑是不是除了埃尔梅二世之外是个魔术师就会【仅次于魔法】和【不下于魔法】的大魔术。这次如果没有阿拉什帮我确定准确距离，我宁可一路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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