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122章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这么尖叫着。

　　让她滚开滚开滚开。

　　仅仅是看到她，就感觉眼睛都要被灼毁。

　　不不不，恶臭的并不是她这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都对他抱有敌意。

　　不想呆在这里，想回到更舒服的地方。

　　那种，风中有着不息的沙尘，天空晦暗而鲜红，大地干涸而炽热，满是鲜血与尸臭，毫无反抗之力的灵魂在鞭笞下永无止歇地惨叫的地方。

　　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让人舒适。

　　现在这样的地方，仅仅在再呆一秒，都要让他几乎疯掉了。

　　——但是，不能这么说。作为一个失忆的人，必须要先搞清楚状况，而与面前的这个女人搞好关系是必须的。

　　这大概没有那么难，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女人有着某种联系。

　　“——抱歉，女士，我现在脑子有些乱，能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噗。”

　　这位女性再也忍不住了，她不禁拍着自己长裙的下摆笑了起来：“对不起，虽然应该说正事，——真的假的，我……我，我居然能有一天，听到那个露尼亚的埃米亚会用这么谄媚讨好的语调和表情和我说话，不好，我不行了，我居然能看到这一天，对不起，请让我笑一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无疑问，女性的行为是极为冒犯的，而且面前这位女士的行为也说明，她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出身。或许在人前她还会对礼仪有所尊重，但是一到了私底下场合就露出了本性。

　　但是，结合前言。

　　卫宫士郎，或者，露尼亚的埃米亚大概是他的名字。

　　虽然，露尼亚这个地名他很不喜欢。

　　“咳咳咳。”不过女士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表情。

　　“——很简单，埃米亚，你还记得，你要去干什么吗？”

　　【要去干什么。】

　　这几个字似乎变成了一个信号。

　　在青年意识到这几个字的含义的一刹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冷淡的男性声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轰响。

　　【穿着身上的长袍，拿着手中的小瓶，躲开所有生物的视线，顺着脑海中的那张地图，去那个堆满了来自无数世界的契约的地狱之底，将小瓶中的液体倾倒在上面。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与危险都要坚决执行。】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喉咙。

　　第一时间就试图对抗这个命令的意图刚刚从脑海中诞生，他的身体就被术式折磨到要痉挛起来，胃部的内容物开始不断地上涌。

　　那是Geas（指令）。

　　被一个强大的法师强行下达了命令，如果违背就会受到无比惨烈的折磨，直到受术者屈服，选择执行命令为止。

　　他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抵抗这个指令的痛苦记忆还停留在他身体的本能之中。

　　不过，这一次，这个指令仅仅念了一次，就烟消云散了。

　　本来已经下意识地蜷缩成一团的青年迷惑地睁开了眼睛。

　　“还没明白么，埃米亚。”

　　女士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震撼、无奈、与丝丝钦佩。

　　“因为你已经完成了那条由你自己在跳下冥河偷渡到地狱之底之前，给自己下达的【指令】。”

　　“那些在小瓶中被加持了【死亡】神力的冥河之水摧毁了难以计数的魔鬼契约。到底有多少个世界，多少条时间之河的灵魂因此而被解放？除了现在大概正在九狱之底砸东西的魔鬼之主以外没人知道。但是你在完成这项工作的同时，就被防卫术式重创，可以洗去一切的冥河水溅到了你自己的身上。把你的大脑洗的一干二净。”

　　——不理解。

　　虽然掺杂了大量完全无法理解的词汇，只能明白【前身】曾经干了一件极度疯狂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被人胁迫的么？还是说，我被许诺以高额到无法拒绝的奖励？”

　　女士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困惑：“没有人逼你，还不如说当时所有人都劝你不要发这个疯，可惜倔驴先生想干什么，大概就连星球在背后拖着你都拦不住。”

　　无法理解，在没有人逼迫的情况下，原身为什么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情？是为了他深爱的人么？

　　“不，是为了既不特殊，也不闻名，一群和他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人。”

　　“那……至少我是为了讨伐邪恶立下了功业吧！做了这种事情，受到的这样的伤害，理应有所报偿吧！”

　　一直站在青年床前的女士眉眼低垂，最终长叹一口气：“……是啊，在冥河里泡了那么久，即便是埃米亚也会堕落，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啊。”

　　毫无疑问，她在谴责他的生存方式。尽管他不认为这样有任何不对——所有行动都理应出于利益，既然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么理应为此收获名与利。

　　“报酬是没有的，因为你是在我极力反对下去做的这件事。最后还得我亲自跑一趟九狱才能把你拉回来。”女士发完感叹之后反而放松了下来，她挑了挑眉毛：“只有基本的职工福利。”

　　她没有动，但是空气中流动的无形之物却像透明的暗流一样咆哮起来，一击就把青年牢牢地按在了床上。

　　女士冷淡地说：“从一开始就对女神毫无敬畏之心的埃米亚先生，开始回想起你的一切吧。你的身体虽然被洗成了空白了，不过记忆这种东西，我存在你身体内的银火可是都分毫不差地存下了的。”

　　等一下等一下，记忆是决定一个人的前提，他可不想被一个这么莫名其妙的家伙的记忆塞进脑袋里。

　　这和洗脑有什么区别？这群伪善——

　　她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瞬间，无穷无尽，数十年份的记忆纷至沓来，如同大海涌入归墟。

　　只不过。

　　原本就无法释怀的东西会变得更加明晰。

　　原本就在逐渐忘却的东会就此无影无踪。

　　“——回来吧。现在这个心里全是恶臭想法的蠢材我真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至于你是不是你……老娘亲自去阿斯蒙蒂尔斯面前把你抢回来，可不是为了跟你争论哲学，老娘是魔法之神，又不是哲思之神！”

卷四 迦勒底幕间（三） 无休无止的诅咒

　　卡美洛是由妖精与人类共同协作，在神秘的帮助下，从废墟之中崛起的城市。

　　可以说，这座美丽而无瑕的城市如果没有妖精和魔术师的帮助的话，以百废待兴的不列颠的财力，是绝无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成功建造起来的。即便有，按照亚瑟王的习惯，也一定会坚决要求去掉卡美洛中那些一看就必然价值不菲的雕塑和点缀了宫殿各个角落的种种纯洁而瑰丽的宝石。

　　今天的亚瑟王也一如既往地醒来得非常早。

　　除了勤政这个理由之外，还因为今天是极其特殊的一天。

　　不列颠非但并不丰饶，反而可以用贫瘠来形容。然人，即便是这样出产并不丰富的土地，来自海的另一边的掠夺者们也依然前赴后继。

　　毕竟，劫掠的效率总是比自己辛苦劳作更快。

　　这一点并不会因为文明的进步而改变，毕竟大陆上那个一度占领的不列颠的庞大帝国虽然有着让现在的不列颠都难以企及的文明成就，但是他们踩的是整个欧罗巴住民的鲜血，他们最伟大的英雄的成就，往往是从各个新征服的土地上掠取来了无数的财富。

　　依靠这些沾染着厚重鲜血味道武装起更多的军队，然后向更远的地方进发。

　　从这个意义上，号称文明的罗马人与被认为野蛮的撒克逊人，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差别。

　　至少对现在的不列颠来说，并没有差别。

　　同时面对几乎毫无休止的外战与日渐贫瘠的土地。即便是拥有着圣剑，被给予肉体状态恒定不变的亚瑟王，也不时会在精神上感到苦恼。

　　——这样的不列颠，还能持续多久呢。

　　虽然王甚至还没到三十岁，但是她偶尔对不列颠是否还需要下一任王感到疑惑。

　　圣剑给予她不老的身躯，这样拥有着连最伟大的法老都只能求而不得的王者按说是不需要继承人的。

　　但是她怀疑这一点。

　　不列颠这样的小国，大概是没有资格负担起这样的奇迹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不列颠有可能会在她的任上走向毁灭。如此一来，自然继承人也就是并不重要的事情了。

　　她走出宫殿，长长地吐了一口寒气。

　　今天，是圣杯探索的骑士们启程足足六个月整的纪念日。

　　为了逆转这片土地的神秘消退与土地的干涸，阿格规文建议寻找传说中的圣杯，用神秘来填充，用神秘来逆转这种无法抵抗的趋势。

　　她认可了阿格规文卿的建议，于是下令进行圣杯探索，去寻找这种至宝。

　　虽然圆桌骑士的职责一向不甚轻松，但是在这样重要的目标下，她还是殚精竭虑调整防务，抽调出了圆桌骑士的精锐。

　　以两骑即便是在十二席圆桌骑士中都堪称顶尖的圆桌骑士——二席帕西瓦尔与十三席加拉哈德领军。

　　如果不能完成任务，至少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骑士们可以全身而退吧。

　　她是如此考虑的。

　　但是连续几个月的杳无音信，让她也渐渐焦急了起来。而按说拥有着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的究极千里眼的梅林这几天也同样不知所踪。

　　虽然他经常这么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让她有些心慌。

　　但今天确实是特殊的一天。

　　崔斯坦的如同甘美的红酒一样的鲜红头发点亮了卡美洛因被迷雾覆盖而黯淡的早晨。

　　崔斯坦和阿格规文一起来到了宫殿之中。

　　悲伤的骑士的眼角一如既往地下垂，如同诗人一样的青年和阿格规文一同走近了他的王。

　　一向冷酷如钢铁的阿格规文，语调中也带有一丝异常。

　　“——王，我带来了坏消息。圣杯探索的骑士们回来了。万分抱歉，我们失败了，未能获得圣杯。”

　　“阿格规文卿，圣杯探索是我下的命令，你只不过是对我进行了谏言罢了。即便失败了，那也是我一个人责任。”

　　王，顿了顿，问了一个她更关心的问题。

　　“圣杯的得失并没有那么关键，探索队出现伤亡了么？”

　　“………………”

　　卡美洛的宫殿之中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啪嗒。”

　　水渍从多愁善感的崔斯坦的那像是宝石一样完美的下巴上滴下，在大理石的宫殿的地板发出了一声如同琉璃破碎的声响。

　　“王。”他的声音颤动着。

　　“探索队……死亡过半。帕西瓦尔伤重身死，加拉哈德则和圣杯一同升天了。”

　　“这样啊。”王的声音没有因为这个消息出现任何波动。

　　这样的悲伤足以淹没卡美洛之中的所有人，那么，她反而就必须在这个时候带领所有人继续前进才行。

　　据说寿命将至的人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死期。

　　她是不会老死的，但是她确实意识到了一点。

　　她大概没有能够让不列颠延续下去的才能。或许不列颠将会因为她而毁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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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卫宫士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迦勒底的白色天花板。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

　　没有时间被浪费，他的休息时间结束了。

　　今天的晚上，结果又是一个伪装成男性的女王的一生占据的夜晚。

　　他曾经试验过对自己用心灵屏障，但是当夜，梦境依旧延续了下去。

　　大概也能意识到了，他和少女之间必然有某种未知的联系。

　　他能够见到少女的过去，而少女想来也同样如此。

　　在昨天的争执中，少女表露出了对他的不同寻常的了解。

　　他迅速地洗漱完毕。虽然实际上这些动作对他已无意义，所有污垢既不能对他造成影响，也可以用银火干脆地烧掉。这些行为与其说是习惯，还不如说更接近伪装。

　　他犹豫了一下。

　　是因为在召唤少女时候，他和她之间建立了某种契约么？这一点他从圣杯战争的研究资料中已经得知，确实与他和少女之间的状况十分相像。只不过他们两人都分明是生者罢了。

　　按说他因为阿斯蒙蒂尔斯的诅咒，已经不能再建立任何魔法性的契约了才对。虽然两个世界有诸多区别，但是至少神力不应该是这么容易衰减的东西。

　　如果有疑惑，就去试验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