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166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加拉哈德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寄希望于圣杯,许愿不列颠衰退的暂歇乃至逆转,又或者任何类似拯救不列颠的愿望,都是绝不可行的自毁之举。”

  他的咽喉滚动了一下,痛苦地低声道:“——请您放弃吧。不列颠是只有结局已然注定的土地。我们能够留给未来,终究只有闪光而已。”

  亚瑟王缓缓地转过了身去,只给加拉哈德留下了一个萧瑟而纤细的背影。

  “……此事我早已有所察觉。请安心,早在第四次圣杯战争之中,我就已经不再怀有那样不切实际的愿望了。我的确曾经对圣杯抱有那样的期望,并在卡姆兰的终末中一度如痴如狂,但是那样的执念已然不复存在了。”

  “另外,加拉哈德卿,回去休息吧。你现在身上担负也不仅仅是作为圆桌骑士的责任了。”

六十二 冰封太阳(一)

  从几日之前开始,【冥界】的环境也开始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原本就已经规模宏大的庄园所在的河岸开始无声无息地变得高耸,原本只是称得上奢华的庄园距离黑暗的天宇越来越近。

  不再像是历尽艰险,最终选择远离尘嚣的爱人们的隐居之地,而越来越像一座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殿。原本的宅邸的空间在注意力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变得宽阔到寂寞,高大到让人敬畏。

  “……已经很少有用来表示敬畏和爱戴的祭文了呢。”

  藤丸立香看着面前的【山堆】,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几天前,在庄园外的滔滔河流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不,这么说还是太过避重就轻了一些。

  岩窟王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血河,蛙灾,虱蝇,瘟疮——十灾中已经来了六个了。无论是作为埃及人还是作为亚伯拉罕的后代,这些曾经降临到法老的子民身上的灾害,对他们而言,应该也算是耳熟能详的传说之一。而这样最为可怕的历史的重新到来应该足以让这些在尼罗河畔住了或许几万年的家伙夜不能寐了吧。”

  他们所在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宫殿,原本足以把庄园堵得水泄不通的贡品堆在这个神殿的体积下也变得无比渺小。

  到了今日,他们已经可以确认,这座庄园与埃及的伊西丝的女神的联系紧密得超乎想象。

  他们偶然在这个山堆里发现的一些祭文,都明确写明,这些贡品乃是虔诚的信徒祭献给伟大的奥西里斯之妻,女神中的顶点,伊西丝大人的。

  而发现这一点后,在费力排查的结果就是,所有的祭文的内容虽然有一定的差别,但是祭献的目标都完全一致——

  水与风,丰饶,与司掌法术的神明,神名远远不止在尼罗河谷一地的女性大神,伊西丝。

  而这座庄园,却成为了献祭给伊西丝的贡品的目的地。

  或许出现在这里的只不过现世中那些堆积如山的供物的投影而非本体,但是这个现象本身就足够可疑了。

  岩窟王悠然地走到这座【山丘】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印制的精致小碗,而其中正盛着一碗鲜红的液体。

  但是只需要稍一观察,也能意识到,这些鲜红的色彩实际上只是漂浮在水表,随着水波在碗中微微荡漾的某种聚合体,而碗中液体的粘稠程度还远不能与真正的血液相比。

  如果是一般的神明,收到的往往不过是简单的祈祷,希望神明能够以他们的威能将所遇到的灾厄消除。而伊西丝作为和希腊的赫卡忒有着极大相似之处的魔法之神,她的祭司们提供的祭品中居然包括灾厄的样品。

  ——除此之外,有一点不得不提。

  虽然这碗中的液体,根据一同被传递来的祭文所说,乃是出现异常的尼罗河水。除非祭司刻意哄骗神明,不然这碗散发着恶臭腥味的红水理应可以作为现世的尼罗河水的代表。

  “这个地方真的是有趣啊……”岩窟王按着自己的帽子,把自己的上半张脸庞藏在阴影之中,但是嘴角却疯狂地上扬,“明明在现世中的尼罗河不过是被那个魔术师玩了一些小小把戏发红了罢了,然而在这个冥界之中,这个神殿毗邻的河流却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血河,无数青蛙几乎是凭空诞生一样从那条血河里钻到了伟大的王后的荷花池里……”

  他绕到了藤丸立香的身后,说道:“好消息是,这片由黑暗的天宇和土地包围而成的无垠的世界,已然不可能仅仅是由魔术编织的狭小世界。坏消息是,这个世界和神秘之间的每一丝牵连,都会变成把你困在这里动弹不得的虫茧。”

  他的声音在藤丸立香的耳边低响:“如果打算放弃的话,最好趁现在向妮菲特莉大人摇尾乞怜。”

  “首先,【虫茧】是【成蝶】的前提,【动弹不得】只不过是暂时的副作用。”藤丸立香偏了偏头,避开了岩窟王的口鼻喷出的热气,毫不犹豫地反斥道:“不要再激将了!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娇花,恰恰相反,直到确认一切希望都完全破灭之前,我都没有放弃的打算,沮丧和绝望有一个太平洋那么宽的距离!”

  “……”

  在马赛侃侃而谈的男装贵族的身影和眼前的少女的身影终于重合在了一起。

  他背过身,开始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的回答!那就记住你现在心中燃烧的火焰吧。或许你的同伴强大,但是远在天边的支援终究是镜花水月而已,想能逃出这个牢笼,你非得有独自面对风暴的心理准备不可,那个时候,你的武器只有你自己。”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灿烂而粗壮的蓝色裂纹点亮了黑暗的天宇。

  再过了几秒钟之后,轰鸣的雷霆声骤然从神殿之外的四面八方炸响。神殿的墙壁与窗户似乎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中战栗。

  随后是细碎连绵如同在高温中爆裂炸开的爆米花一样的撞击声——铺天盖地的雪白的冰雹雨正以争先恐后地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坚实的神殿墙壁上撞得粉身碎骨。

  两人对视一眼。

  该说是不出所料么。

  在兽瘟与疮疫之后,就是……

  【摩西向天伸杖,耶和华就打雷下雹,有火闪到地上,耶和华下雹在埃及地上。那时,雹与火搀杂,甚是厉害,自从埃及成国以来,遍地没有这样的。在埃及遍地,雹击打了田间所有的人和牲畜,并一切的菜蔬,又打坏田间一切的树木。】

  ——《圣经·旧约·出埃及记》

六十三 决战之前

  “让加拉哈德和玛修去讨伐尼托克丽丝……”

  与已经阴阳两隔的臣子于意想不到的时间重逢,亚瑟王虽然依旧在表面上保持着镇静,但是在难以抑制的狂喜下,几乎没有太多思索,就将加拉哈德的请求答应了下来。

  但是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卫宫士郎的容貌在日辉下变得鲜明时,几丝后悔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将别人深思熟虑才定好的作战计划,只因为个人私情就要求修改,无论如何都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换而言之,就是需要彼此之间的关系足够亲密,才能厚颜提出的请求。

  阿尔托莉雅看着不远处的卫宫士郎的侧脸,踌躇地叹了口气。

  她和卫宫士郎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呢?

  不是御主和从者之间的主从关系。还不如说,她很难想象卫宫士郎发自内心地露出魔术师的一贯傲慢姿态,对旁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还不如说,在他看来,国王与平民的差别少之又少,既不会对国王卑躬屈膝,也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为了捕风捉影但却让人热血沸腾的传说而踏上旅途的骑士们之间,有时哪怕萍水相逢但也会结伴而行。这些故事虽然她也称得上耳熟能详,但于她而言这也终究只是骑士的吹嘘,她自己从没有真的如此行动过。她在不列颠的几年的历练之中,几乎没有与凯爵士或者贤者梅林分开过。

  还不如说,卡姆兰的决战之后的时间,从各个意义上讲,都是她人生中最为孤独的时光。

  一生存在的意义都已经崩坏了,只希望用最后剩下的残渣去交换一个缥缈的可能性。然而这种绝望中的最后祈求却又在与其他英灵心与剑的交锋中再度破碎。而获取圣杯的可能性,也被卫宫切嗣以令咒强行摧毁了。

  ——现在想来的话,她其实在那次圣杯战争的血腥终末中,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亚瑟王的所有骄傲了。

  彻底地放弃自己的所有,只为了圣杯而不择手段,向圣杯将自己曾经存在的过去,曾经的辉煌,曾经的罪恶都一同抹杀——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红发青年的目光时,她的确从那绝望中逃脱了出来。

  在那之后,她并不是真正地作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来行动,而是被曾经身为亚瑟王的记忆所驱使着的。

  她为那个青年的沉静与自信,不时露出的闪光所感染,一度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被圆桌骑士所包围,面对无数强敌,虽然历尽苦难,却依旧战无不胜的时间里。

  怀抱着正当的目的,与可敬的骑士并肩,将强大却不义的敌人一一讨伐。

  因为不明不白的原因,在夜晚中,两人又分享着彼此的梦境。

  ——她们两人,能够算得上是朋友么?

  大概她是没有资格作为卫宫士郎的朋友的,阿尔托莉雅苦涩地想。

  一个合格的骑士,不可能为了自己的个人所求,而将自己的朋友置于危险的境地。士郎并不欠她任何人情,还不如说恰恰相反,她从士郎那里得到的帮助多到她已经数不清,同时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在未来却依旧有可能,不得不在不列颠和士郎之间选择一个。

  至少她真的有去衡量过。

  可笑,她哪里有这个资格呢。

  她不清楚那次劝诱给士郎的心中留下了多大的芥蒂,但是她心中的那个想法的确变得更清晰和坚定了:她没有资格做不列颠的王。

  如今看来,大概也没有资格成为士郎的朋友和伙伴。

  她一口答应加拉哈德时,又短暂忘记了自己曾经干过怎样的蠢事,结果到了士郎面前,变得有些清冷的空气撩起她的头顶那根有些长的独发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已经任何立场和资格再向卫宫士郎祈求任何事情。

  “哈……”阿尔托莉雅陷入了苦闷。

  仿佛成为王的那十几年的时光都随风消逝,她又变回了那个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无限的忐忑的少女。

  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僵持,最终被青年的声音打破。

  “……阿尔托莉雅,你已经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了。”

  “……哎!?”已经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阿尔托莉雅被卫宫士郎声音吓了一跳,她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抱歉,刚刚我正在想事情。”

  “而且很难解决是吧。而且和我有关系。”青年叹了口气,“不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然你多半会避开所有人。同时是一件难以启齿但是你又没能拒绝的事情……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一类事情普遍是人情世故。但是或许也有一定紧迫性,不然没有必要在大战将至的现在再来找我……”

  阿尔托莉雅的脸微微涨红,嘴唇张开。

  卫宫士郎放下手中的笔,盯着阿尔托莉雅的脸,想了一下,说:“我今天反思作战计划的时候,就觉得我对一件事的考虑有很大疏漏。虽然我去讨伐尼托克丽丝是最为稳妥的选择,但是英灵的战斗不仅仅是力量的战斗,更是心与理念的战斗。尼托克丽丝在玛修的面前绑架了藤丸,这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因此她可能会寻求独自和尼托克丽丝对决,救回藤丸。”

  他继续说道:“——而且,玛修体内的英灵,也应该是卡美洛的圆桌骑士之一吧。是玛修向你请求,由她去伊西丝神殿挑战尼托克丽丝么?”

  “……哈啊。”阿尔托莉雅的眼睛随着青年的话语,越睁越大。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有些羞惭地说:“不管怎么说,就因为我在发呆就猜出这么多也太……”

  “只不过是因为恰好我也有在想这件事,而且猜错了也没有什么惩罚罢了。”

  阿尔托莉雅沉默了一会,终于承认自己根本不擅长这方面的争斗,宣布投降:“……是,昨天,加拉哈德和玛修来找到我,请求由他们两人来讨伐尼托克丽丝法老。”

  “……哈,果然如此么。玛修虽然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孩,但也是外柔内刚的那个类型的啊。”卫宫士郎扣上了笔记本,闭目沉思了一下,问道,“阿尔托莉雅,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先确认一下。玛修的身体状况,应该不会在一场战斗中就恶化到无法支撑吧?她应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才对。”

  阿尔托莉雅回忆了一下加拉哈德现世时的灵基反应,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只是一到两场英灵战的话,远不至于恶化到会让她倒下的程度。”

  卫宫士郎沉默了一会,满含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告诉她,伊西丝神殿就拜托她了。”

  “其实玛修这么想也不……”阿尔托莉雅还没说完自己的辩解,就不得不生生把剩下的话吞进了嘴里。

  她有些愕然地问道:“士郎,你同意了?就这样?我以为这种有些任性的请求你是不会同意的。”

  卫宫士郎面无表情地答道:“……人类不是机械,如果真的追求效率,那么人类的情感本就不应该被排除在计划之外。做出一个不切实际的计划,然后指责执行者不够理智,做事不够完美才导致失败——这种思考模式才是最任性的。”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这件事还得告知阿拉什和迦勒底的管制室。只不过阿拉什平时也是对藤丸和玛修十分宠溺,因为玛修的特殊身份,几乎只要玛修一发言,阿尼姆斯菲亚小姐的气势就会凭空弱了一半。因而这件事可能出现的阻碍者本就只有卫宫士郎一个人而已。

  阿尔托莉雅如蒙大赦,就在她轻出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时,卫宫士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阿尔托莉雅,还有一件事。”

  一向沉静的青年这时少有地露出了一些紧张和局促,他蓦然站起身来,快速地呼吸了几口气:“抱歉,我昨天听到了你和阿拉什的交谈,卫宫……切嗣,他是你的那次圣杯战争的御主是么?”

  他看不到正背对着他的阿尔托莉雅的表情,但是骑士王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

  “那么,士郎,有一件事请容我在这里确认。”

  骑士王转过身来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已经变得严肃而微微带有杀气。

  “你们两人是亲族么?”

  “……”卫宫士郎无言地退后了一步。

  虽然是清晨的阳光,但也太刺眼了一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大可直言不讳。”

  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副重担,阿尔托莉雅脸上的杀气散去了,但还是冷若冰霜:“他是个在圣杯战争这样的争斗中,能够以他自己的才能如鱼得水的御主,但是对我而言,在最后关头使用令咒逼迫我破坏圣杯的他是个决不可容忍的背叛者,就是这样。”

  “……我了解了。”卫宫士郎闭上了眼睛,所有感情都重新变得虚无。

  他答道:“你的坦诚,我很感激。那么,在攻略这个特异点之后,请容我也将一个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的秘密作为报答吧。”

六十四 冰封太阳(二)

  位于地中海南岸,尼罗河谷的埃及,理应是一个炎热而干燥的地方。在这里的住民惯于穿上白色的亚麻长袍,踩着埃及的凉鞋,在躲开了阳光的同时,还保证了良好的通风。。

  这样的打扮是最为适应埃及的气候的,即便是最为傲慢的贵族,也不得不在埃及的骄阳下败退下来,脱下自己身上那繁复沉重的种种装饰。

  霜雪,凛冬——

  此类让无数文明闻风丧胆的季节,无数神明所主持的威能,都是与埃及人是毫无干系的。即便埃及的神明成百上千,但是也不存在寒冬与冰雪之神。

  ——同样的,在这种气候之下,埃及人也不会对低温有什么抵抗力

  卫宫士郎站在尼罗河畔,轻轻出了口气。

  血河。

  青蛙。

  虱子。

  群蝇。

  畜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