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七十二 时之巢（下）
一击未能建全功，那便是前功尽弃。
盾之从者的内心陷入了煎熬。
尼托克丽丝既是魔术师，又是神明的祭司。
虽然对现代的圣堂教会和魔术师协会来说，这是两个不共戴天的身份，但是在神代来说，尤其对那些，有神明司掌着魔法的文明来说，这两个身份非但不冲突，反而有相当多的祭司都是天然同时兼有着这两个身份的。
同时，也正因为这些神秘的具现几乎就是奇迹的代名词，所有掌管着魔法之神职的神明几乎必然在神系之中身居高位。
而埃及的伊西丝，便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代表之一。
在某些传说中，伊西丝甚至曾经设计获取了埃及的大神拉的真名，借此获知了原本独属于大神魔法的全部秘密，从此成为可以借由法术统摄众神，并在女神众多的埃及依然可以为女神的首领。
——而此刻，盾之从者便在直面同时仰仗着诸神的神威，诸神的智慧，诸神的加护的法老。
传说载着复活的法老的船只，只有伟大的法老才有资格乘坐与驾驭的至宝。
虽然这么想不太恭敬，但是尼托克丽丝这个名字理应是没有资格拥有这件宝具的。或许有可能是因为拉美西斯二世将权限向尼托克丽丝开放了的缘故。
“……呼！”
盾之从者在落地的一瞬间，魔力已然从脚下炸开，抢在光辉碰触到她的身躯之前先一步离开了原地。
光的速度是绝对的，即便是从者这样诞生自幻想与神秘的超凡个体也无法做到超越光。
然而，宝具的攻击范围是有限的，调整自己的攻击范围的速度也是有限的，而这便是她赖以在足以将沙漠变为结晶焦土的光束下依旧毫发无损的依仗。
更重要的是，这件宝具已经远远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了。在花了短短几十秒略加适应之后，她便可以下达断言：暗夜太阳船虽然毫无疑问是一流的宝具，但是已经失去了伤害到她的可能性。
更麻烦的是，尼托克丽丝本人真正擅长的神代魔术。
虽然长期称呼她为法老，但是实际上，拉美西斯二世的职介为rider，而尼托克丽丝的职介为caster。尼托克丽丝真正擅长的本就是魔术而非仰赖宝具进攻。
而现在，尼托克丽丝已经得到了全力发挥的空间。
虽然盾之从者有着足以让强大的caster都难以应付的A级对魔力，但是说到底，魔术的应用方式不是只有将魔力编织成炮击然后轰炸这一种。还不如说，迦勒底中的卫宫士郎就是这样应用方式的代表。
不仅仅是暗夜太阳船的毫不停歇的追踪和轰击这么简单，利用余光，盾之从者已经发现，在尼托克丽丝的背后的墙壁上，一面半人高的无瑕圆镜已然从墙壁中浮现了出来，正在尼托克丽丝的指挥下缓缓转动。
——毫无疑问，那便是夺走她的御主的魔镜。
不能在任何的位置上有任何的停留，同时也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将速度有稍微的放缓，否则一旦她的身影被那面魔镜照到，死亡也将毫无怜悯地降临到她的头上。
而这仅仅是法老发动的攻击的一种罢了。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蛇群已经开始在大地上巡梭。
自然，以灵蛇在地上蜿蜒前进的速度，是绝无可能追上正在全力机动的从者。因而法老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策略。
——既然不能追上从者，那就在他们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上都让蛇群们以逸待劳即可。
因而，尼托克丽丝已然高高地飘扬在半空之中，原本的神殿的地板上已然被窜动的蛇头染黑，无论盾之从者试图在哪个地点暂时落地，倘若不先行在落脚点轰出一个缺口，都必然被蛇群团团包围。
除此之外，在神殿之中，还回荡着奇异而效果不明的狮吼。这种狮吼中既未蕴含着毁灭性的杀伤力，也并不包含对心灵的震慑，但是似乎也并非属于魔术的范畴。但在法老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中有这样的薄弱点，对盾之从者来说是个少有的好消息。
——甚至于，在此刻，连对尼托克丽丝的直击也已经难以建功了。
在落地之时扬起沙尘与碎石，并借由它们短暂滞空的时机间隙二度更改运动的轨迹。
尼托克丽丝面对已经靠近的十字大盾，微微地摇了摇头：“——抱歉。”
泛出莹莹紫色的漆黑漩涡在她的身后冒出，险之又险地将尼托克丽丝的身影吞没，并将十字大盾无情地拒之门外。
同一瞬间，漩涡从神殿的另一端出现，托浮起了刚刚从中出现的尼托克丽丝。
“轰——！”
一击落空，盾之从者只能选择落地，以魔力爆破在周围短暂地清理出一片空地。
“呼……”
盾之英灵和术之英灵同时出了一口气。
空间转移即便是对神代的魔术师来说也绝不是随手就能完成的小魔术，至少它的释放间隔要远远长于擅长近战英灵的攻击间隔，因而只能用于暂时拉长距离，却不能永久地保护Caster们安全无虞。
但是现在的Shielder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她不得不承认，她目前攻击力不足或者说缺乏更丰富的攻击手段的缺陷在此暴露无遗。
——那么，她就只能选择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蓦然停下了行动，站直了身体。
这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变化反而让尼托克丽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暂停了攻势，灼烧的光辉停在了距离盾之英灵几步之遥，并立刻再度让漆黑色的漩涡在身后张开。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魔力风暴将如同山丘一样繁多的蛇群高高扬起，伊西丝神殿的地板几乎被整个掀起，飞扬的砂石与四分五裂的血肉一同将尼托克丽丝的视野完全遮蔽。
“……啧……！又用这一招！”见状，尼托克丽丝恨恨地攥了攥自己的法杖，“你以为同样的招数会对法老起效第二次么！”
所有的攻击都被调转方向，向着烟尘中轰击。
混乱之中，一团烟尘异军突起，向着尼托克丽丝的方向以前所未有的高速猛烈突击。
——自然，那团烟尘的真身，便是正在举盾前进的盾之从者，至少尼托克丽丝是这么想的。
“你的这次进攻的轨迹太过显眼了！”
尼托克丽丝断喝一声，将手杖高指向天空：“无上的大神拉哟，请降下威能！【暗夜太阳船】全功率输出！”
暗夜太阳船如她所想的那样启动了，也精准地将大盾完全覆盖在其内，原本紫色的大盾在埃及的神威之下也微微泛起了红热。
——然而，即便这样，大盾也毫无改变轨迹的意思。
“什——”
尼托克丽丝的作战习惯中，绝没有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那样以重伤换取胜利这一条。因而面对这种处境，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启动转移术式。
待到她再度迈出转移术式，她才意识到她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那面盾牌的后面，根本就没有人在操纵。
那只不过是盾之英灵的障眼法罢了。
而此刻，真正的盾之英灵就在她的身前数十步，于英灵而言，这个距离已然是近在咫尺。
此时，她的手中已无盾牌，而她也并没有将自己的盾牌召回的打算。
盾之英灵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件潇洒的披风，而她手中此刻正握持着一把红色剑柄的细剑，在剑锋上，被撒上了细细的红色结晶粉末。
“Check mate了！尼托克丽丝小姐！”她早已蓄力完成，在尼托现身的一刹那，已经如同松开的弹簧一样发起了最直接迅猛与无情的冲锋。
尼托克丽丝明白，如果这一击她不能接下的话，那么她就要在此退场了。
——那么，她就非得用上压箱底的手段不可。
在这个距离，她仓卒之际能用出的魔术，必然连女骑士的对魔力都无法突破。能够只用几个字节完成阻击的只有那最强大的一个魔术。
“——吼——！”
以及，那个由来源未知的女面狮身兽帮助下完成，已然内嵌于神殿之中的雏形术式，只不过那个术式虽然效果本身堪称惊世骇俗，但是却在【量】上毫无实用价值，即便轰击在英灵的身上又或者真的是轰击在凡人的身上也绝无可能起到任何立竿见影的效果。
但现在也是聊胜于无。
“【玛修·基列莱特】！”尼托克丽丝呼唤出了盾之英灵的真名，“【停下】！”
但是，还不如说，盾之英灵，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在传说之中，只要掌握了目标的真名，即便是大神拉也不得不任由女神伊西丝夺走他的奥秘。毫无疑问是可以位于埃及最为强大的法术之列的奥义，对从者的强制力可以与令咒相媲美，因而即便消耗巨大却也物超所值。
——前提是，呼叫了正确的真名。
真名魔术的确启动了，然而盾之英灵的速度仅仅是微微一滞，随后便强行以魔力突破狮吼声的封锁。
“抱歉，想要让身为【红柄剑】主人的【我】停下的话，应该用【加拉哈德】才对，毕竟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我越俎代庖啊。”
洒上了红色粉末的剑刃先是斩中了法老头顶的冥界之镜，在其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斩痕，如同波纹一样蔓延开来的密密麻麻的裂痕摧毁了这件宝物所有的照射能力，锋锐无匹的剑锋顺势而下，从右肩向下，突破表皮，肌肉，最终轻而易举地触及了法老的灵核。
“……哎？”
加拉哈德发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疑问声。
就在一瞬间，他的力量衰弱到了已经无法进一步推动剑刃将法老的灵核彻底摧毁的地步。原本理应如同纸张一样脆弱的骨骼与血肉突然坚硬到仿佛变成了山峦与海洋，让他无法撼动。
是法老的防护术式么？
不。
并非是加拉哈德变弱了，而是玛修的身体就在短短的一击之中，即将走到终点，衰弱到无法再继续战斗的地步。
不应该是这样的。
玛修的身体状况虽然的确十分危急，但是还远远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更不要说一路上得到众多英灵的照顾，几乎没有进行任何高烈度的战斗。和女法老的战斗的胜利虽然得来不易，但是还远远称不上死中求活的艰辛。
但是，玛修的身体的寿命的确已然开始了倒计时。
红柄剑轰然飘散，身体上的盔甲如虚影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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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是神明的国度，尼罗河谷是神明的居城。
分布在尼罗河岸的四十二诺姆中，每个诺姆都有一位乃至于数位神明的庇佑。
而在上下埃及统一为一体之后，这些神明便开始在最为伟大的神明面前听命。
这便是在奥西里斯的审判之廷中四十二诸神的由来。
而辩论的第二部分，便是向这些神明申明，自己未曾触犯他们所看重的任何一条。
“噢，库恩之赫伊，我未喧哗！”
“噢，驿站之乌吉-赖希特，我未渎神！”
“噢，奈菲尔之奈赫布-奈菲尔特，我未傲慢！”
“噢，城市之奈赫布-哈乌，我未孤芳自赏！”
…………
“噢，尤格尔特之伊纳埃弗，我未在本地毁谤神！”
于焉，唱诵四十二神明的祷文也终于结束。
虽然众神无言，而他们的目光却彼此交织。
而藤丸立香的双目余光已经开始忍不住瞥向周围，试图确认玛修和法老的死斗已然如何了。
如果说玛修是为了她在战斗，那么如果玛修战死，这种救助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心中不断地痛苦低语着：“诸神，请快一些，我真的赶时间……！”
最终，那位最为著名的冥界之神之一，从诸神的行列之中迈步走出。
他身材高大，以胡狼作为自己的头部。他乃是曾经的冥神。
其真名为阿努比斯。
只不过让藤丸立香有些困惑的是，就像其他众多神明一样，虽然他们的兽首本就让人类难以确认其特征，但是分明就连兽类的面部纹理也十分模糊。
但是阿努比斯神手中的天平显然是真的。
阿努比斯手中提着半人高的庞大金色天平，天平上雕刻着女神玛阿特的圣像，两个托盘此刻都依旧是空的。
藤丸立香明白，这才是整个审判之中最为凶险的一步。
倘若她的心脏比代表真实的鸵鸟之羽更重，那么她如果想活下去，恐怕就不得不拜托岩窟王将这里上下所有神明都杀戮殆尽了。
且不说岩窟王的实力是否真的有这么强，至少在如此肆意妄为之后，她或许就不可能再重返现世了。
她虽然说得时候自信满满，但是真的到了生死一线之时，她忍不住又开始回想，自己是否真的做过什么错事，但却被她抛之脑后了？
阿努比斯显然没有在乎她的心事，他那宽大的手掌微微一开一合，一颗鲜红的心脏虚影便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之中，而他的左手之中，一枚鸵鸟的羽毛也早已准备完毕。
“……啊，原来不是真的掏心啊。”藤丸立香在这个时候，也只能用胡思乱想来安稳自己的不安，否则，已经如同雷鸣一样跳个不停的心脏或许会跳出她的胸腔，主动飞到天平上去。
心脏与羽毛一同落下。
不知道为什么，藤丸立香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男性在倾斜的高塔上抛下两枚铁球的场景。
——但是，这里，同时落下的可是心脏和羽毛啊。
藤丸立香的心脏也因为她的胡思乱想几乎停跳。
两样称物同时碰触到了金色的托盘。藤丸立香胸前的银色球体无声地旋转着，一如既往得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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