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于是心理老师也得穿上神父的衣服。毕竟，让学院里的少女们有了心理问题，大概在修女眼中已经算是对她们工作的侮辱。不是对神父进行告解，反而找心理老师解决问题，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亵渎了。
虽然在新任心理老师看来，这些修女说不定就是问题源头之一。
“老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虽然在外，礼园女子学院确实是淑女和高岭之花的代名词，但是在校内的修女目光之外，依旧能够保持仪态的青春少女其实少之又少。然而浅上建设的千金，浅上藤乃毫无疑问却是这其中之一。
浅上藤乃静静地坐在忏悔室的一头，穿着修剪合身的黑色套裙样式的校服。
说她是校园学生的典范，至少是修女眼中的典范，并不是开玩笑的。
通常而言，人们臆想中的完美女性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就比如当人坚持站立时瘙痒总会变得明显，再优雅的人当尿急的时候也忍不住跳脚一样，人们的憧憬往往不过是离真实最远的距离，就因为，不论外表如何光鲜，皮下都是相同的人类的内里，人们认为肮脏难以启齿的人体的某些部分，终究是人类无法甩脱的生物本质。
但是，就鹤田夏目前了解到的，浅上藤乃就是传说中的例外。这位即便在千金遍地的礼园女子学院中，家境殷实都可以排到前列的大小姐，过着完全不是人类可以遵守的生活时刻。
每天同一时间醒来，同一时间来礼拜，同一时间就餐，上课从不缺勤也从不走神。最离谱的传说是，她每天几乎都吃下同样分量的一成不变的食物，喝下几乎同样量的饮水，甚至在同一时刻如厕。
这种精准到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的生活，如果是普通的学生，想必早就有人忍不住去破坏她的一成不变的死寂日常，只为了看她的反应了。不过她可是大校董的女儿，能在这种封闭环境下生活，还是懂些基本的利害的。
鹤田夏会约浅上藤乃聊天，自然是认为，浅上藤乃这种状况明显是最容易在生活中出现心理问题的那种女性。但是浅上藤乃对这个话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
“老师，您误会了。”浅上藤乃的声音恬静而纤细，又有些虚无。
“我并没有觉得在学院的生活对我有什么影响，我觉得一切正常，没有觉得当下的生活有什么不适。”
完全反直觉的回答。就算是真的虔诚的教徒，也不会否认他们的生活很清苦，只不过他们可以从精神上获得补偿罢了。真的感觉这种生活本身很正常？这实在是有悖于鹤田夏的常识。
心理老师对在学校的工作之艰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无论是浅上藤乃真的因为生活环境觉得这种生活很正常，还是因为外部压力不敢表现出反对，都不是他这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能够解决的。
“很抱歉打扰，浅上藤乃小姐，你今天还和人有约吧？我就不打扰了。”以此作为了谈话的结尾。
浅上藤乃看了看手表。心理老师并没有拖延很长的时间。离和医生的预约还有相当充足的时间。
“我失礼了。”
如果说，浅上藤乃还有什么可以让修女挑剔的瑕疵的话，就是她每个月都被家里人勒令必须和医生会面，做几乎一整天的身体测试，不过这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大小姐的特权。另外一点的话，就是每过两个星期都同样必须回家里住一个周末，这点让学院里不少人都嫉妒地发狂，也让修女暗暗不爽——但，还是那句话，从某个角度讲，这些虽然可能不够淑女，但却足够大小姐。
浅上藤乃迈着优雅而谨慎的步伐走出了礼园女子学院。
“奈良医生，我还有三站的地铁就到了。对，很抱歉，今天有老师约了我谈谈，所以我晚了一些。医生，你的声音有些低沉，是因为生病了么？”
今天奈良医生的声音有些奇怪。
一向生活的如同世间飘灵的浅上藤乃也察觉到了。
虽然在外人看来，浅上的生活可能是光鲜而令人羡慕的：优雅、富足又不缺少特权来彰显自己的优越。但是对浅上藤乃而言，这些都无关紧要。
浅上藤乃，有无痛症。
事实上，说是无痛，实际上并不仅仅是无痛而已。更精准的说，浅上藤乃有控制肌肉的能力，但是却无法感受到肉体的反馈。
换而言之，即是所谓，缺乏存在的实感的病人中，与式相反，【外】的那一派。
肉体受损了也感觉不到，所以自然不会感到瘙痒。胃在收缩报警时也感觉不到饿，所以进食必须定时，不喝水也不感到渴，所以必须定下时间表来保证不缺水。膀胱盈满也感觉不到尿急，所以连如厕都必须定时。
并不是为了表现大小姐的优雅才制定了那份严苛的时间表，而是没有时间表就无法作为正常人，或者说表现为正常人来生活下去。
自然，有了任何病痛也完全感觉不到，所以必须每个月都要找专门的私人医生来诊疗，并借此隐瞒住浅上藤乃身体里的秘密。
无痛症，并非是天生的遗传结果，而是在六岁一场大病后的治疗副作用。
这种无法用触觉感知世界的生活，浅上藤乃已经过了十四年了。
走路必须谨慎，因为一呆扭到无法第一时间发现的话就会发展成重伤。剧烈运动从不进行，一旦出现任何隐性伤害都可能会发展到无法挽回。这种走路都要低头的姿态，或许还被修女认为在祈祷吧。
“嗡”
地铁的门开了。
浅上藤乃走出了地铁的门，虽然地铁站中很是拥挤，但是就像害怕惊扰到传说中的宁芙女神一样，人们似乎有意无意地给浅上藤乃让出了一条路。或许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在大街上行走的全寄宿制女学生身上吧。浅上藤乃已经习惯了。
浅上藤乃的私人医生是被浅上建设的老总特意指定的，自然是只面对最高端人群的医生。所以诊所中几乎不会有熙熙攘攘的局面。或许应该会有医疗机构躲不了的酒精气味吧，但是对浅上藤乃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事物。
但是，浅上藤乃仍然感觉到了奇怪。
“奈良医生，为什么不开灯？”
诊所的门没有锁，但是里面却是只有阳光稍稍地照亮了昏暗的诊所。
浅上藤乃伸出了如同羊脂白玉一样温润的手，轻轻地将门推开，摸索着打开了诊所的电灯。
诊所里没有人么？
浅上藤乃转了一个弯，走进了走廊，但是仍然没有光。
咔嚓。
走廊上的灯也被打开了，但是诊所里依然寂静无声。
浅上藤乃试探性地走近了奈良医生的办公室，轻轻地敲了敲门。“奈良医生？”
“啪”。
脚步声有些奇怪。
浅上藤乃低下了头。
从奈良医生的办公室的门缝下流出了一滩鲜血，而浅上藤乃的皮鞋正好踩在那潭血液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就好像这是一声信号一样。浅上藤乃的背后在此时传来了门打开的吱呀的声音。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自己的视角突然升高，然后走廊的墙迅速地向她靠近。
她有了一丝明悟。她刚刚大概是被人提起来丢了出去吧。
本来就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在遭此重击之后自然不可能还有行动的能力，她无力地面目向天瘫倒在地上。
奈良医生办公室的对面是她的治疗室。此刻走出来了三个人。两个陌生人，但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她是认识的。
是浅上藤乃人生中最大的梦魇和最大的秘密之一。
浅上建设的大小姐，曾经被一群小混混掳走过，并被凌辱和性侵。而此刻带头的人，在当时那群小混混中算是刚刚入门的小弟，事实上都甚至没有资格参与那场盛会，只有资格在旁边旁观而已，作为彰显领头者威严的摆设而在团伙里存在。
此刻凑启太的神态有些狂热、猥琐和激动。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棒球棍，高涨的雄性激素和肾上腺素让他的双手甚至还有些微微颤抖。
“浅上……大小姐……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品尝你啊。”
我刚才，是被棒球棍打在背上了吧。浅上藤乃不确定的想。对一个没有感觉的人而言，想要仅仅通过位置和速度的变化来判断自己的伤势，显然是痴人说梦。
毕竟，浅上藤乃没有痛觉。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呜……！”
这……是什么？
从背后传来了强烈的刺激。
陌生。人的记忆是十分淡薄的，一个再刻骨铭心的事物，如果没有东西时时去唤醒再次铭刻的话，会轻易地时间之砂冲洗的一干二净。
人体的感官告诉她，这是痛苦。
但是，这个痛苦却是浅上藤乃十几年来灰白世界的唯一色彩。
“……你笑什么！”凑启太愤怒地咆哮了起来。“明明之前那么多次你被侵犯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为什么到我的时候你就在笑！是因为觉得我没有大哥有男子气概么？”
我……在笑？浅上藤乃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嘴角。
“你……居然还敢笑！”凑启太似乎感觉到作为混混的尊严受到了侵犯，他把棒球棍扔到了一边，掏出了一把小刀。
上面还沾着没有干涸的鲜血。
“我才不是什么小混混，我已经杀过人了！”他像是炫耀一样让刀刃在他的指尖中跳舞，想必为这种杂技练习了很久。
“……你杀了谁？”浅上藤乃突然问道。
“……？”凑启太像是被浅上藤乃突然表现出来的气势震慑了一下。
“这里的医生啊，呸，她自己找死，被老子杀死也是活——“
就在凑启太的炫耀还没有结束时，他的全身感觉到了剧烈的痛苦。
从他的身体正中为点，像是有某种工程机械以两个旋转轴将他的身体整个扭曲扯断。
”咦？咦，咦，咦？噫！！！！！！”
在惨叫声之后，地上只残留了最后的碎块。
奈良医生死了。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还关心着浅上藤乃的话，大概就只有她的母亲和私人医生了。
浅上藤乃本该是个淡漠的人。一直以来，虽然一直有礼仪性的道谢。但是发自内心的感情从来没有升起过。就好像连同着感觉，连感情也被封印了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她的悲怆和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
等她回过神来时，地上只留下几块残肢。连治疗室都塌陷了。
她杀人了。
她意识到，一直以来努力维系的生活，已经走到了悬崖边缘。
不不不，没关系，奈良医生诊所的拜访者少之又少，如果全都杀掉灭口的话，在这里等到半夜再离开的话……！
不对。
这里只有凑启太一个人的尸体。
剩下的两个人都逃走了。
那两个陌生的混混长什么样子来着？
对，一个是红发的一米八出头的青年，另一个是个金发的似乎是个太妹。
……必须找到他们才行。
必须杀掉他们才行。
……背部，好痛啊。腹部，好痛啊。
第十章 扭曲螺旋（二）
该说，要庆幸校服是黑色的么？
被瞬间扭成碎块的凑启太泼洒出的鲜血，自然有不少溅到了浅上藤乃黑色的套裙校服上。
血液浸湿了校服，但是在深色的校服上并不明显，如果不认真看的话，或许会被认为只是溅上了水而已。
浅上藤乃这么自欺欺人地想着。
……不对，奈良医生……!奈良医生！
浅上藤乃终于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有些惶急地推开奈良医生的办公室的大门。
（浅上藤乃，是这么热心的人么？）
一丝不适应在浅上藤乃的脑海中闪过。但随即被她抛诸脑后。
门被锁上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很显然，那三个流氓是在这里埋伏什么人。
为什么要来医生的诊所埋伏人？浅上藤乃不知道。
咔哒咔哒。
钥匙在谁那里？
浅上藤乃忍着疼痛从满地的碎块中翻找着。
奇怪。
为什么这块上没有，那块上也没有？
——————————————伽蓝之堂——————————————————
“日前观布子市的声名远播的奈良诊所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死者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撕成了数块，诊所也被粉碎，奈良医生被人用利器重伤，已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目前报警者和嫌疑人都没有找到，警方表示，希望报警者尽快和他们联系以推进案件研究……”
听着电视中的播报，苍崎橙子百无聊赖地吐出了一个烟圈。
“哎呀，观布子市可真是个灵性十足的地方啊，时不时就能出一些超自然的事件，如果这是魔术师搞出来的事情的话，魔术协会派来的调查员都能塞满好几架飞机了吧。”
两仪式倚着沙发，静静地盯着电视上的画面。自不用提，那异常血腥的现场虽然打上了厚厚的马赛克，但是对着熟悉死亡的人而言已经完全足以刺激到他们嗜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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