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尘4195
艾泽苦笑着摇摇头。
黑猎犬们的目的，是通过散布恐慌煽动暴乱，来瓦解现有局势。
但要达成这一目的，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做法。
就是把海蒂噶了。
身为王女的海蒂，如果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被刺杀，那之前压住的各种矛盾必然总爆发，局面一下子就会崩盘。
但身为王女的海蒂，待在王宫中，又有勇者加护护体，肉得梆硬，刺客们的那点手段连刮痧都算不上。
自然不可能作为主要目标。
结果呢，好死不死的，海蒂在听到骚乱的动静后，居然主动跑了出去。
黑猎犬们才因此改变了计划。
“当时现场有两名黑猎犬，一名装成卫兵，一名装成难民，估计是打算两头反串然后拱火带节奏吧，这种手段真的不分世界，在哪里都屡试不爽。”
“还有那几个孩子，应该是提前洗好了脑，让他们仇视王家和卫兵队。如果你没现身的话，他们可能会被怂恿着去攻击卫兵，一旦卫兵对孩子动粗，就会被他们拿来炒作进而煽动起混乱。”
“结果，你不仅出现在了现场，甚至还对难民们的境况产生了动摇，所以他们才临时决定改变计划，从煽动变成了刺杀。”
一通解释，海蒂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
随之感到深深的后怕。
很难想象，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与地方，艾泽究竟与自己看不见的敌人，进了怎么样的激烈博弈。
不过，这就是艾泽啊。
就是因为他总这样，海蒂才会从他那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想到这儿，海蒂的心情不知不觉间便平静了许多。
甚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不受控制地扬起来了一些。
赶忙拼命地摇了摇头。
不能沉溺于这种安全感。
否则又会变得和之前一样，不自觉地就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托付给他。
“话说回来……”
“——什么？”
艾泽突然发话，让正在自我调节的海蒂猛得一激灵。
“我安排艾丽西亚保护你，是为了防止暴失控的最坏情况，你居然会主动跑出去，我是真没想到的。”
“……对不起。”
“不不不，用不着道歉啦！也怪我没跟你提前说清楚。”
看着海蒂脸一黑又要鞠躬弯腰，艾泽赶忙拼命地摆手。
“不过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当时……为什么要过去呢?”
这个问题，让海蒂纠结了起来。
毕竟自己过去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想太多。
“呃……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明白啦，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去看看。”
“哦?”
“就是……嗯……父亲不是一直教育我吗？贵族的责任是保护平民，但是仔细想想，平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所谓的贵族责任与荣耀，海蒂是非常认真地将之视作人生准则的。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再回过头去想想，却发现这两句话意外地空洞。
贵族与平民。
贵族是什么？平民又是什么？
对于贵族们的真面目，海蒂过去一个月已经见识地够多了，甚至因此而破了大防。
那平民呢?
是不是也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所以，下意识地就去看了。
海蒂吞吞吐吐地说着，艾泽安安静静地听着。
到这里，才终于发话问道:
“然后，看了，感觉怎么样？”
“和我想的一样，什么都不懂。”
海蒂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自以为自己能说会道，结果对上难民们最简单最基本都要求的时候，大脑居然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真是讽刺。
“很可笑吧？满口贵族的荣誉与责任，满口贵族对平民的义务，结果到头来，我不懂贵族，也不懂平民，我……什么都不懂……”
第110章 核心问题
在海蒂过去所接受的课程之中，包括了相当一部分与民众有关的内容，如何统御民众，也算是贵族必须掌握的技术。
但是，那只是理论上的、自上而下的。
高高在上地下达指令，和实际置身民众之间与其面对面，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以这次的事件为例。
整个王都的前景尚不明朗，没人知道这场灾难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有限的粮食与物资必须细水长流地分配，以保证尽可能多的人能在尽可能长的时间活下来。
这样的理论毫无疑问是对的，挑不出任何哪怕一点的问题。
但当因为饥饿而骨瘦如柴的难民闹事，为的只是能吃上一口饱饭这种朴素要求的时候，什么“让你们挨饿是合情合理的”，这种话能说得出口吗？
某些贵族，或许可以。
甚至可能可能变本加厉理直气壮地要人感谢自己的活命之恩啥的。
但抱持着朴素善恶观的海蒂不行，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也就是海蒂所谓的，自己什么都不懂——从未想过直面民众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对此，艾泽的反应是——
“哈哈哈哈哈——”
愣了一下之后，便扭开头捂着肚子开始狂笑不止。
“怎么说呢，王女殿下这是第一天当王女殿下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笑容还越发地放肆，以至于满脸伤感的海蒂直接呆在了那里，人都麻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随即回过神，一下子涨红了脸，扑上去又气又恼地捶打着艾泽:
“有什么好笑的！?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不不，没错没错，抱歉啊……噗嗤——哈哈哈……”
“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呼~”
人家一本正经惆怅的时候，自己如此哄堂地大笑，确实有点欠打。
但那能怪艾泽吗？还那不是这家伙的反差和以前实在太大了。
直到一个月前，她还是张口王室闭口贵族，责任荣誉不离手。
区区一个月过去，就算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居然在核心理念不变的情况下，一下子逆转到和之前近乎完全相反的状态。
还真有点不好评价。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似乎在有着全盘否定自我的倾向。
这可不太好。
于是，强忍着收起笑容后，艾泽喘了口气，稍作思考，而后相当认真地回答道:
“你都能说出这些话了，居然还说自己什么都不懂，那其他那些贵族算什么?外面包围着城市的三大公爵，又算什么?”
能客观现实地将所学与所见进行对比，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清除地明白自己不明白些什么。
这在人均傲慢至极+鼻孔朝天的贵族圈子里，本身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对于这一反问，海蒂愣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小小的身躯显得异常局促，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然后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要跟他们比，感觉也挺微妙的，这不是比烂吗？”
“这怎么就是比烂了?少数几个人烂那是人的问题，除了少数几个人都烂那就变成环境问题了，脱离环境批判一个对象，可没什么实际的价值，再说了……”
艾泽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稍稍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钻牛角尖过头了，十全十美的事情，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站在你的位置上那就更是如此了，这并不代表着你做错了，只是现实如此而已。以这次的事件来说的话，嗯……”
艾泽停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
两人已经离开了地牢相当一段距离，如今处在王宫书房附近的一条走廊当中。
这条走廊位于二楼，是少数依旧没有对外开放的区域之一。
透过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正在王宫花园中避难的居民们。
艾泽来到窗户边，指着他们，说道:
“安全区的物资供应不足，生活条件差，这都是事实。但主要责任在你吗？不在吧，要不是因为血疫流离失所，他们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变成这样，这又不是你的责任。”
海蒂所纠结的问题，本质上是一种翻版的电车难题。
而电车难题这种玩意儿，是个相当反人类的存在，无论怎么选择，都不存在所谓的正确答案一说。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不做选择，把出题人直接揍一顿。
这次的事件就是如此。
血疫的爆发让王都化作地狱，公爵们的封锁又让局面进一步地恶化。
海蒂在这种环境下，无论怎么安排，怎么做出选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说着，艾泽微微昂起头，抱着手臂略带轻蔑地一笑:
“有时间，想想怎么尽快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真的，用道德绑架折磨自己玩有什么意思?还什么都不懂，呵——你想懂啥啊？”
这一通话，把海蒂直接干懵了。
自己一直纠结的、左右互搏的话题，被从一个完全不同的层次上，降维打击般地连同问题本身一起，砸了个粉碎。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双颊变得滚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一瞬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止呼吸变得顺畅了，甚至连意识都清晰了不少。
好像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石头被搬开了似的。
但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蠢。
为了避开艾泽嘲讽意味越发浓厚的视线，海蒂甚至有一股从楼上直接跳下去的冲动。
好不容易忍住了，胡乱抹了几下脸，异常用力地问道
“比起这个，现在血奴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嗯?转移话题了?”
艾泽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就是你那防御至上的勇者加护，会不会跟喜欢自虐的性格其实也有关系，比如其实是抖M什么的……”
“闭嘴!不是你说要赶紧解决现状的吗？那就说正事!!!”
之前的纠结，此刻全部转变成了羞愤。
海蒂挥舞着手臂，在恼羞成怒之间又想要捶打艾泽，可惜身高太矮臂展也短，被后者顶住了脑袋就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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