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夏尔知道蕾茜儿是什么意思：
“您在说维多利亚？”
“当然，”蕾茜儿给出肯定的回答，又叹气，“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维多利亚的确是整个泛大陆……发展得最好的国家。”
“无论是科技、民生、亦或是基础建设——除了在法术领域毫无建树，在军事领域因为缺乏高位法师而向来被认为软弱可欺以外，维多利亚丝毫不比任何一个国家逊色，甚至称得上遥遥领先。”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蕾西儿摇摇头，“无论那些凡人如何竭尽全力去追赶，去埋头奔跑，他们都注定难以与一众强国抗衡，不仅是因为他们被魔力却抛弃，更是因为维多利亚未曾拥有一台有限许愿机。”
夏尔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不同意见：
“那是以前。”
蕾茜儿当然知道那是以前，她抬起手，跟蟹钳似的摆在脸颊两旁，有点可爱地故意说：
“我懂我懂，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对吧？现在维多利亚有了魔女西娅的帮助，还通过解析圣剑碎片获得了禁绝法术，指不定在暗地里就研究出了能够和一众强国对抗的大杀器呢。”
她老气横秋的第二次叹气，同时放下两条“蟹钳”：
“唉……所以说，现在的维多利亚大概率已经拥有能够和强国抗衡的资本了，然而除了我们以外几乎没人知道。偏偏情报和信息又是两国交战时最为重要的东西……”
“欸！”蕾茜儿忽然有了个很奇妙的想法，“夏尔，你说，该不会有哪个国家还觉得自己能轻松战胜维多利亚，因此要向维多利亚宣战，结果最后因为无知和傲慢阴沟里翻船，被维多利亚轻松下克上吧？”
夏尔沉默片刻，迟疑着回答：
“我……不清楚。”
“你倒是只说实话，”蕾茜儿翻了个白眼，“不过也对，谁敢断言掌握了有限许愿机的国家强还是受到了魔女西娅帮助，又获得了禁绝法术的维多利亚更厉害一些呢？”
说到这儿，宛若福至心灵般，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历代勇者所传承的圣剑是由前文明在哪儿找到的……或者干脆是由前文明制造出来的。那么，以维多利亚
如今的科技水平，真的能将之逆向解析吗？
答案几乎必然是“不可能”。
除非维多利亚和伦蒂海姆的精灵们一样，拥有主母所赠予他们的遗产，不然尚在捣鼓蒸汽与钢铁的维多利亚凭什么能够解析足以制造出有限许愿机这种鬼东西的，前文明的先进科技呢？
但他们的确做到了。
在魔女西娅的帮助下，他们成功解析了圣剑碎片，并从中获得了历代勇者才能掌握的禁绝法术。
而这，是否意味着……
蕾茜儿忽然咽了口唾沫，低下头，看向自己如今这具身躯。
一个奇妙的想法随之从她心底诞生：
「魔女们，是否与圣剑一样，也诞生自前文明？」
［未完待续］
——
36.该怎么做
如果魔女和圣剑一样都来自前文明的话，那么逻辑就能说得通了——
魔女西娅之所以能够解析圣剑，正是因为她与圣剑同出一源。
伴随着这猜想，一个微妙的念头自蕾茜儿脑海中诞生：
「那我呢？」
明明她也是魔女啊！
就连魔女西娅都认可了她的身份，称呼她为“同胞”，可为什么西娅拥有解析圣剑的能力，而她却只能对着圣剑干瞪眼？
蕾茜儿简直要拍着桌子化身恶魔了。
不公平！
她也是魔女啊，凭什么她就不行？
难道就因为她是残缺的魔女？
这下真就和夏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夏尔是冒牌的勇者，而她则是残缺的魔女，两个伪物最是般配不过。
也因此，他们得知的情报零碎又混乱，简直就像是一副被打乱又缺失了关键部分的拼图，想要将之拼好谈何容易。
可他们又不能放弃这副拼图。
蕾茜儿颇为苦恼地咬起了手指。
毕竟这幅拼图的完整与否说不定关系着整个泛大陆的安危。
虽然魔女西娅似乎也在和他们一样试图完成这幅拼图，甚至更进一步——假如魔女们真的像蕾茜儿猜测的那样来自前文明，那么她们各自所推进的“课题”的本质就耐人寻味了——蕾茜儿甚至有理由认为那些“课题”本身就是某种尝试。
总结前文明灭亡的经验，规避可能的错误，挑选最正确的路线……
前文明覆灭后，身为罪魁祸首的诡异们随之沉寂，整个泛大陆化作焦土。
然而，就像春风吹过就会有野草发芽一样，新一季的文明迅速破土而出，并迅速抽条生长，开花结果。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泛大陆再度成为了生命的花园。
而此时，魔女们出现了。
她们是前文明为新一季文明留下的园丁，她们会悉心照料泛大陆这偌大花园中的每一颗植株，即每一个被她们选作为“课题”的国家和种族，并小心翼翼地将之牵引到她们提前精心设计好的攀爬架甚至是模具上。
然后，这些国家这些种族便会按照她们所提供的路线茁壮生长，最终在某个伟大的目标前重新合众为一。
蕾茜儿认为那个伟大的目标是战胜诸如瘦长鬼影这样的诡异存在。
前文明就像熊熊燃烧的篝火，却在燃烧得最旺时被扼杀了，只剩下几粒火星，但这几粒火星却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在数万年的等待后，在新一季文明萌芽后，在合适的时机出现时，它们便会再度燃烧，将积蓄了数万年的能量一并释放出来。
「所以，如今的泛大陆对魔女们来说，大概是一个超巨型的实验室，而每位魔女则是实验室中的研究员，她们所进行的“课题”其实是某种实验？」
「通过每位成员所进行的实验，所完成的课题，这群来自前文明的遗民将得到答案：她们将知晓诡异的本质，将获得对抗诡异的办法，将完成她们从一开始便被赋予的使命，她们将战胜曾导致前文明覆灭的诡异，她们将……」
「——她们将以昔日的灰烬，重新点燃整个世界。」
蕾茜儿缓缓吐了口气。
虽然这全都是她的猜想，然而她却近乎执拗地认为，这或许就是关于魔女的，所有的真相了。
即便她并不是真正的魔女，她只是个来自异世界的外乡人。
她篡夺了这具身体的主权，阴差阳错间，涉足到了这场跨越数万年，历经两季文明，凝聚了不知道多少人心血的宏大复仇之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大概就能猜到魔女西娅当初为什么要当谜语人，不肯把关于魔女的真相都告诉她了。
魔女西娅也在梭哈。
不，更应该说，是孕育了魔女西娅的前文明在梭哈。
不同的魔女选择了不同的课题，引领着不同的国家或种族行进在不同的路线上，向最终的，唯一的目标前进。但并不是所有课题和路线都通向成功，相反，或许只有极少数魔女，甚至不一定会有魔女能够实现前文明交托给她们的使命。
既然如此，那就扩大样本数量好了。
魔女们所选择的，不同的课题和路线之间应有差别，差别甚至越大越好，如此一来的话，为什么不试着让一位完全不清楚真相，反而已经走在正确道路上的魔女试一试呢？
或许正因一无所知，反而却能够走出截然不同的路。
魔女西娅是这么想的吗？
蕾茜儿不清楚，但她认为真相应该与之相差不多，所以魔女西娅才不是被某种苦衷堵住了嘴，她是故意不告诉蕾茜儿真相的。
「可她实在是低估哥们的惊世智慧了，」蕾茜儿略带着点得意，但更多还是心情复杂地想，「结果哥们最后不还是看透了一切？」
那么问题来了，看透了一切之后，她要怎么做呢？
是接过魔女西娅连招呼都没打就抛给她的沉重职责，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依旧没心没肺地活着，直到这一季文明重蹈前文明的覆辙，如大厦般轰然崩塌呢？
蕾茜儿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前。
人生中总会有许多选择不是么？在泛大陆如此，在前世亦然。
还没来到泛大陆时，蕾茜儿经常会听到喝醉了酒的父亲抱怨，早些年如果他听朋友的劝，把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交给朋友，一起做生意，说不定早就跟那位朋友一样发财了，再不济也总比现在强。
属于父亲的，命运的齿轮或许正是在那时开始悄然转动的。
而如今，蕾茜儿感觉到，她也跟那时的父亲一样，面临着同样的抉择。
在她做出选择后，命运的齿轮便会开始转动，催促她踏上某条无法回头的路。
偏偏蕾茜儿最讨厌做选择了，她一直都是重度选择困难症。
「要不问问夏尔？」
鬼使神差的，她这么想。
或许是因为身旁的勇者让她猛然间意识到了，原来她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她有能够征询意见，能够去撒娇去安心依赖的对象了。
于是，短暂的犹豫后，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戳了戳夏尔的胳膊：
“喂喂喂？”
莫名其妙的，魔女小姐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呼唤勇者，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勇者。
明明以前她可以很自然地对勇者直呼其名，然而现在……她其实是想喊夏尔“老公”什么的。
很早之前，还在小队的时候她甚至就喊过，不过那次是在出任务，为了打趣夏尔，逗逗好兄弟，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她才喊的。
那时候她喊得理直气壮，可如今确定关系了之后，她反而变得羞于启齿了。
只有极少数时候，在她变得软弱，发自内心想要跟夏尔撒娇时，她才能战胜自己那点残余的分外倔强且可怜的男性自尊，喊夏尔老公。
即便如此，那种时候她通常的想法也是：“反正我现在可是美少女啊，美少女撒一撒娇怎么了？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向来有灵活的底线。
不需要时她就是猛男，需要时她就变成了美少女，似乎只有套上了美少女这身无坚不摧的盔甲，这层伪装，她才能理直气壮地变得软弱，才能变得坦率，将最真实的自我毫不设防地暴露出来。
然而即便是她自己也渐渐意识到了，她成为后者的频率正在逐渐变高。
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于把自己当成是女人而非男人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来自夏尔的关心，才能……
才能得到“爱”。
所以她偶尔竟会忍不住想——她会想，或许变成女孩子也不全都是坏事。
甚至相反，变成女孩子似乎也……也不错？
不过每次她都会很快清醒过来，会立刻认为自己大概是彻底疯了。
她居然会觉得变成女孩子，挨男人透，甚至是嫁给男人给男人生儿育女是好事？
她之前可是……可是个男人啊！
这太可怕了，这样的想法简直要比当初被夏尔抓住狠狠惩罚，透到神志不清都开始说胡话了更可怕——后者充其量只能证明她罪有应得，前者却似乎标志着她已经彻底开始在心理层面转变为雌性了。
蕾茜儿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该停下了，该勇敢地抵制来自夏尔的不良诱惑，对夏尔说“不”。
然而她没一次能做到。
即便是这次，在明知向夏尔求助大概率会加快她彻底转变为雌性的进度的前提下，她最后还是扯了扯夏尔的衣角，等夏尔一脸疑惑地靠过来之后，将她的那些猜想一股脑地全说给了夏尔。
“所以，”倾诉完毕之后，忐忑不已的魔女小姐一边偷偷观察勇者的表情变化，一边问，“你觉得，我是该帮助魔女西娅，完成我身为魔女的使命，还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混吃等死呢？”
勇者闻言沉默了许久，终于给出答案：
“虽然身为勇者，我想建议您帮助魔女西娅，完成您身为魔女的使命，可……”
说到这里，他罕有地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接着看向蕾茜儿的眼睛，表情很认真地说：
“我还是决定尊重您的选择，无论您打算怎么做，我都会支持您，我都会……”
勇者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是认为单薄苍白的话语无法证明他的心意，于是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干脆在蕾茜儿面前单膝跪下。
就像吟游诗人所传颂的史诗中所描述的景象一样，勇者缓缓托起了魔女的娇小手掌，垂下头颅，亲吻魔女无名指上的戒指。
然后，他以庄严的声音立下誓言：
“我都会陪在您身边，我将成为您最忠实的剑和盾，我将一直追随您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死亡将我们……”
他想说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可魔女忽然堵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勇者便下意识看向魔女，而魔女则微笑着摇了摇头，告诉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