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不,有的,”她说。“我也知道这件事。”
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她又说:
“一开始我和夏尔还觉得奇怪呢,就像您说的那样,怎么会有人用一串数字给自己取名呢?可后来,我和夏尔都了解到一些更隐秘的信息,于是我们两个都明白了这串数字的意义。”
“是顺序——从繁育室诞生的顺序。”
“所以,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名字,而是个编号,姆拉是伦蒂海姆的第九千五百二十七位新生儿,所以他的编号是09527,而其他的,从繁育室诞生的精灵,也都拥有和他一样的编号,包括您。”
说到这里,蕾茜儿无声地勾起嘴角:
“不,应该说,包括伦蒂海姆真正的那位执政官女士,她应该也有独属于她的编号才对。”
芙雯娜越听越不明白蕾茜儿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她皱起眉,似乎打算勒令蕾茜儿停下来。
但已经晚了。
因为蕾茜儿微笑着对她说出了这里缺少的那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主母。”
魔女说着,忽然竖起一根手指:
“在另一个伦蒂海姆,精灵们的主母疑似疯掉了,因此执政官芙雯娜才会向勇者夏尔求助——但如果主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不需要寻求帮助的芙雯娜当然不会认识勇者夏尔。”
接着,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同样是在另一个伦蒂海姆,芙雯娜告诉我们,所有精灵都诞生于一座繁育室,而繁育室由主母控制,因此甚至可以说是主母孕育了所有的精灵。”
“但如今,主母不存在了,所以理所应当的,繁育室也随之消失了——可既然如此,又该怎么解释精灵们的由来呢?”
“要知道,你们精灵可都诞生在繁育室中,没有任何关于正常繁殖方式的概念。”
“答案是匪夷所思的繁殖方式,只需要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一觉,第二天新生儿就会诞生。”
最后,她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还有,您说您作为伦蒂海姆的执政官,理应清楚伦蒂海姆为什么不与外界交流,但事实上,您根本就不知道原因,您只知道您应该这样做。”
“或许这是因为,在另一个伦蒂海姆,是主母要求你们少和外界交流的吧。”
“而这个世界,就像众人皆知的那样,从来都不存在主母这个概念。”
蕾茜儿说到这里,收回了那三根手指,转而取出魔杖。
她警惕地看向第三次陷入宕机状态的“芙雯娜”,向后退了两步,来到夏尔身旁。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她小声问。
夏尔沉默片刻,回答道:
“刚刚。”
他也是刚刚才辨认出两个伦蒂海姆的真假。
关键在于主母。
浓雾中的伦蒂海姆大概率是真的,而他们面前这个阳光明媚的伦蒂海姆,就像是在前者的基础上,生硬地剔除掉了与主母相关的一切概念。
但整个伦蒂海姆都是由主母孕育而出的,又怎么可能说剔除就剔除呢?
因此,面前的伦蒂海姆就变成了个粗看似乎没有问题,细看满是矛盾和逻辑漏洞的怪异之物。
至此,真相终于算是彻底水落石出……了吗?
不。
蕾茜儿盯着一动不动,像是彻底失去了生机的芙雯娜,如临大敌。
他们的确已经破解了眼前这座伦蒂海姆的真相——它展现了一种可能性,一个主母不存在的,漏洞百出的世界。
可它的本质又是什么?
而真正的伦蒂海姆又到哪儿去了?
这时,夏尔忽然把他随身携带着的那盏青铜提灯递给了蕾茜儿。
“请您举起它,”勇者严肃地说,“然后,请用魔力点亮它。”
蕾茜儿下意识接过那盏提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会吧……”
带着些许的恐惧,魔女低声呢喃。
她按照勇者的指示,高高举起了那盏青铜提灯,然后向提灯里注入了魔力。
于是,原本因缺乏能源而熄灭的提灯再度放射出柔和静谧的橘黄色光芒。
在那光芒的照耀之下,两人眼前的伦蒂海姆缓缓消散了。
无论是明媚的日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精灵,亦或是再真实不过的街景……
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逐渐融化成了大片的流动的白色。
是雾气。
无穷无尽的雾气包围了勇者和魔女——
原来自始至终,笼罩着伦蒂海姆的浓雾从未消散。
[未完待续]
——
12.真是棒
一切有形之物的轮廓都在青铜提灯的光辉下崩溃,宛若冰雪般消融。
色彩褪去,鲜活的生命力被抽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芙雯娜”的表情停滞在恍惚的瞬间。
然后,她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神采,她的身体解离为丝丝缕缕的雾气。
但不止是她。
还有她身后的街道,街道上的精灵,精灵们所在的整个伦蒂海姆。
世界再度被浓雾吞没。
蕾茜儿和夏尔站在雾里,不约而同地环视这片被染成纯白的空间。
就像在远海漂流的两只小船,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求生,奋力挥桨,最后却还是会绝望地发现,大海实在辽阔到了近乎无垠的程度,他们再难有触及陆地的可能,最后大概只能孤独地死在目所能及海域的中心。
无论是蕾茜儿还是夏尔,都没办法透过浓雾看到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东西。
无论是建筑,亦或者活物。
这浓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能变成伦蒂海姆的样子?
蕾茜儿想着,不自觉咬了咬唇。
在浓雾塑造出的伦蒂海姆中,一切事物似乎都有真实的触感,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明明那些东西的本质都是浓雾,理应挥挥手就能驱散。
更何况,如果浓雾塑造出的伦蒂海姆某种意义上是真实存在的,那原本的伦蒂海姆呢?
原本被浓雾所笼罩的那座城邦又去了哪里?
所以,是幻觉?
浓雾有致幻的效果?或者说如今包围了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浓雾,而是某种呈现出浓雾特质的“东西”?
蕾茜儿忽然看向被她高高举起的青铜提灯。
那么问题来了——能驱散这诡异雾气的提灯,它的本质又到底是什么呢?
她记得那位真正的执政官女士曾说过,这盏提灯是精灵一族祖先流传下来的圣物,但很遗憾的是,精灵有太过漫长的历史,许多宝贵的知识都因此而流失了,所以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提灯能驱散浓雾。
精灵们都搞不懂的事蕾茜儿当然没可能搞得懂,但这并不妨碍她通过观察和实验得出结论——
「笼罩了伦蒂海姆的浓雾,或许与这盏提灯有很深的联系。」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明明她带着夏尔来伦蒂海姆,就只是想要收集用来捏造假牧师的材料而已,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俩就被卷进了这场阴谋之中。
甚至不一定是阴谋——还可能是更诡异的情况。
毕竟,就连精灵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蕾茜儿忽然有点后悔来伦蒂海姆了。
但当着夏尔的面,她又不可能扮演猪八戒,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嚷嚷着要分行李回高老庄。
尽管对他们来说,现在最明智的选择似乎就是战略性撤退。
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蕾茜儿还是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
伦蒂海姆如今的情况虽然诡异,但还没有发展到能够威胁她和夏尔生命的地步,况且有句话说得好:
“风浪越大鱼越贵!”
伦蒂海姆的状况越诡异,解决起来越麻烦,最后他们能从精灵那儿得到的酬劳也就越多。
说不定,只要他们干完了这票大的,就直接能收集齐全所需的材料,到时候别说帮夏尔复活牧师了,她甚至能借此机会重新构筑位面传送法阵。
梭哈是一门艺术。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赢了会所嫩模,输了……输了就让夏尔下海干活!
蕾茜儿打定主意,便转头看向夏尔,有点好奇地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猜到真相的?”
夏尔闻言把目光从浓雾中收回,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挪开视线:
“刚刚。”
“刚刚?”
“嗯,”夏尔轻轻点了点头,“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伦蒂海姆,所以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然后他看向蕾茜儿手中的提灯:
“假的伦蒂海姆是在它熄灭之后出现的,如果把它重新点亮,假的伦蒂海姆会不会消失……我是这么想的。”
夏尔的回答干脆直接,思路也简单粗暴。
但意外的,蕾茜儿居然觉得夏尔是对的。
抛去所有无关紧要的问题,直指本质,即“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伦蒂海姆”,然后通过这毋庸置疑的真理来推导事情的真相。
再加上提灯熄灭之后浓雾忽然就消散了这个细节,夏尔理应会想到让她重新点亮提灯试试。
倒是她,因为考虑的太多,反而忽略了这并不难发现的细节,于是便落后了夏尔一步。
“啧。”
蕾茜儿有些不爽。
但她并没有把不爽的情绪表现出来,她只是继续问道:
“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他们已经离开了执政官女士为他们安排的住处,深入了浓雾。
然而浓雾的深处除了无穷无尽的雾气以外似乎空无一物。蕾茜儿已经在努力举高提灯了,可也仅仅只能保证将雾气隔绝在半径约有三米的半球形范围外。
至于外面的雾气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熄灭了提灯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她一概不知。
如果不是能看到脚下铺设整齐的石砖,她甚至会怀疑她和夏尔如今已经不在伦蒂海姆城中。
所以,现在他们俩该到哪儿去,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是留在原地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探索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