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这么说……
蕾茜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瑟洛薇。
第十九个？难道她是主母所孕育出来的，最早的那批精灵中的一位？
夏尔的想法与蕾茜儿一致，但他的表情管理远不如蕾茜儿，所以瑟洛薇轻易便看穿了夏尔的想法。
她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郁了：
“正如二位所想的那样，我的确就是主母所创造出的，最早的那批精灵中的一位。”
但她又叹了口气：
“当然，也是仅存的，还苟活于世的一位。”
这话题转进得实在有些突兀了，夏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或许是因为爱人已故，只留下他一人孤独地行走时间，因此他居然很奇怪地与眼前的瑟洛薇感同身受了。
于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低声说：
“抱歉……”
但瑟洛薇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笑盈盈地迅速地打断了夏尔：
“何必道歉？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只是我这老东西在自言自语罢了。”
夏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嗯。”
然后，他又问：
“您说，您是为了那些……不成熟的孩子而来？”
瑟洛薇则摇了摇头，表情再度像是在会议上那样，变得肃穆起来：
“不完全是，准确来说……”
“两位应该不清楚这些，但，其实在伦蒂海姆出现异常之前，就已经有一些精灵想要忤逆母亲了。”
［未完待续］
——
21.成人礼
蕾茜儿皱起了眉。
这老登什么意思？
早在伦蒂海姆出现诡异，主母发疯之前，就已经有精灵想要忤逆主母了？
给她翻译翻译，这是什么意思？
可或许也不需要翻译。
蕾茜儿忽然想起了姆拉的话——
他将自己视为齿轮，一颗需要昼夜不休旋转，直到坏掉或是报废之后才会得到“解脱”的齿轮。
在伦蒂海姆这架大机器中，一颗齿轮当然没有任何自由可言，所以姆拉甚至不能辞职去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钟表师，因为在精灵们的世界里，或许从来都没有辞职这个概念。
夏尔似乎也想到了这点，于是他下意识问：
“可这和主母发疯有什么关系吗？”
蕾茜儿也想知道。
难道是精灵们想要忤逆主母，所以主母才发疯的？
可不应该啊。
孩子总会叛逆的，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
当然，精灵是长生种，寿命悠长，因此不管是青春期还是叛逆期都要比人类更持久一些。
小时候可能还蛮乖巧，像贴心小棉袄，但一进入青春期，出现自我意识过剩的情况，那就完了。
叛逆期的孩子总是人嫌狗憎的。
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能独立了，就不愿意听父母的话了——顶嘴，反唇相讥，乃至于更过分一些，直接对父母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没有。
但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孩子叛逆老不好，多半是欠揍，被社会毒打一顿就好了。
所以绝大部分父母会不约而同选择放养，听之任之，少部分父母则会循循善诱，试图将孩子引回正途。
但主母就不一样了。
祂老人家的思路比较清奇，手段比较奔放——
精灵们叛逆是吧？好！祂决定跟精灵们爆了！
所以，祂才疯了？
蕾茜儿觉得不至于。
因为据精灵们透露的情报来看，他们对主母的忤逆大概只停留在纸上谈兵这一层面，并未付诸行动，不然伦蒂海姆的情况大概会比现在更加混乱。
所以？
所以眼前这老登精灵找上他们，说了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蕾茜儿和夏尔一同看向瑟洛薇，想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而瑟洛薇也给出了答案：
“您还记得会议上提出要由我们精灵自己解决城中那些异常的年轻人么？”
她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而这答案显然无法让人感到满意。
但夏尔还是点了点头：
“我记得。”
“他就是那些忤逆者的领袖……”或许是觉得这个词不太合适，于是她又换了个更恰当的形容，“或者说，是被年轻人们推举出来的发言人。”
她说到这里，颇有些感慨，于是便摇了摇头，继续告诉夏尔：
“那些年轻人从外界听说，一个国家应该有叫做议会的机关，于是他们便自己组建了议会——虽然他们的议会简陋至极，朝令夕改，并且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权力，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他们甚至不明白议会的作用是什么，搞不清楚议会因何而诞生，以及它究竟适不适合我们的城邦。”
她说着，用深沉的，墨绿色的眼眸看向夏尔，以及站在夏尔身旁的蕾茜儿。
“很可笑吧？”瑟洛薇问。
虽然这么说着，但这位年迈的精灵眼中却并无一丝笑意。
她似乎也并不期望着能从夏尔和蕾茜儿这里得到答案。
她只是自顾自地缓缓举高了手中的提灯，似乎想要驱散她面前的所有迷雾，让隐藏在雾中的整座伦蒂海姆都再度苏醒过来。
只有这样，她才好仔细端详这座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城邦。
但她做不到，于是她只能有些吃力地抬起头，双眼失焦，带着点茫然，仰视头顶那隐藏在浓雾中的巨树。
然后，很突兀的，她说：
“三千年了……伦蒂海姆已然建立三千年了。”
“过去的三千年中里，所有的精灵都是还未成年的孩子，因此我们乖巧地听从母亲的安排，各司其职，共同维持着伦蒂海姆这架大机器的运转。”
“在我们那群最早被母亲所创造出的孩子们中流传着一句话——”
“母亲是不会出错的。”
瑟洛薇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微笑起来：
“在母亲的指示下，我们建立起了整个伦蒂海姆，从此拥有了属于我们的家园。”
“母亲还赐予了我们足以饱腹的食物、能够御寒的衣服、遮风挡雨的房屋，祂甚至还赐予了我们最珍贵的知识，于是我们才得以在这棵巨树上安居乐业，过上宁静祥和的生活。”
“而这样的生活维持了整整三千年。”
“这三千年中，我不止一次听从外界归来的同伴说，外界有多么混乱，有多么糟糕。”
“王朝和帝国一个接一个兴起，却又一个接一个覆灭。人类、兽人以及强大的巨龙鏖战不休，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不知道多少活物死于非命。”
“但伦蒂海姆始终安稳，虽然可能有些安稳过头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三千年前的伦蒂海姆和现在的伦蒂海姆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说到这儿，瑟洛薇再度露出了老顽童般的俏皮笑容，然后指了指自己，说：
“当然，或许也是有变化的——就比如我，现在的我相比于三千年前的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啦。”
她又垂眸，摇了摇头，轻声说：
“可三千岁的精灵和几百岁的精灵对母亲来说，或许都只是孩子而已。”
蕾茜儿对此不敢苟同。
三千岁的老登也能自称孩子吗？那她岂不是要变成刚出生的小婴儿？
不过她倒是听明白了瑟洛薇到底想表达什么了。
大概是过去三千年的平静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因此，以瑟洛薇为首的老一辈精灵很难接受这样的生活被打破——人总是有惰性的，身为长生种的精灵更是如此，所以蕾茜儿猜想瑟洛薇是来请求他们不要杀死主母的。
他们觉得主母还能再抢救一下。
可时代的轮子只会平等地，无差别地碾死所有阻挡在它面前的所有人。
蕾茜儿觉得自己该劝劝面前的老人看开点的。
于是，她说：
“但伦蒂海姆中所有异常的来源似乎都是主母，如果不杀掉主母的话，说不定所有精灵都会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就像失踪的姆拉那样。”
让她没想到的是，瑟洛薇闻言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哦……”
老人摇了摇头，脸上浮起蕾茜儿看不懂的，奇妙的苍白笑容。
“您难道以为我来拜访您和勇者阁下，是为了阻挠两位杀死我们的母亲吗？”
蕾茜儿愣了愣：
“难道不是吗？”
老人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她：
“或许是吧，魔女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母亲就此死去。”
“祂曾哺育了我们整整三千年，祂是我们所有精灵共同的母亲，我相信，除了我，哪怕是那些主张杀掉母亲的年轻人，恐怕也不愿向自己的母亲举起屠刀。”
“即便祂限制了整个伦蒂海姆的发展，即便祂让我们成为了齿轮，即便在祂的管教下，我们从未得到过所谓的‘自由’，即便祂想用浓雾和接连不断的失踪事件‘杀死’我们。”
“可祂……终究是我们的母亲。”
瑟洛薇的脸上忽然涌起沉重的疲惫之色。
她攥紧了提灯的提手。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理解那些年轻人。”老人忽然轻声说。
“我们这些老东西早就习惯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可那些年轻人……他们还有力气，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他们不愿像我们这样坐以待毙。”
“三千年前，母亲是永远正确的，可三千年后，时间过去了太久了，发生过太多事了，即便是我这种老东西，有时候也会惊叹于新时代的变化。”
“比如您的老师建立了白塔，比如与我们只隔了一片森之海的人类帝国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瑟洛薇忽然苦笑起来。
“不知不觉之间，伦蒂海姆居然已经落后时代这么多了，”她轻声感叹，“我也是，母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