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淳君，不要用这种视线看着我好吗？真的感觉很冷……很冷……我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啊！”
她原本就相当虚弱的身影，这一刻似乎显得更加虚弱了，身体在微微发抖，惊恐战栗的样子，让最上淳看了都有点心里发酸。
他连忙伸手搀扶住了鹭原诗音。
“学姐，不要害怕，我现在并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只是有一种习惯性的戒备状态吧，这不是针对你，请你谅解。毕竟——你说得都是事实，并没有污蔑我父亲。”
看到最上淳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待自己，鹭原诗音总算镇定了下来，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最上淳的脸。
“帝爱集团做了很多违法的事情，也窝藏了很多为非作歹的恶徒，甚至他们的当家人兵藤和尊一家，也是无恶不作的犯罪分子，这个也是事实，对吧？”
“当然如此了。”最上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样明摆着的事实，恐怕兵藤孝子或者兵藤和尊本人也会承认吧。
“那么，得到了帝爱集团帮助的他，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呢？”鹭原诗音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立场，会不会受到强烈的影响呢？”
“抱歉学姐，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直接回答你。”最上淳苦笑了一下，“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全部的所作所为，他也不可能直接告诉我。”
“淳君你还真是诚实——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更希望你跟我说谎可，”鹭原诗音点了点头。
“这种事并不重要吧？”最上淳打断了学姐的话，“你的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分开的；那么换到我的身上，你也应该可以同样分开才对？”
“你和我并不一样，我父亲是一个让我只想永远摆脱的负担，而你还有大好的前途，你没有必要摆脱，更加也不需要为我摆脱……”鹭原诗音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淳君，为了你，我不想跟你的父亲作对，更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为难。”
“什么意思？”最上淳更加有点莫名其妙了。
他原本以为鹭原诗音调查了这么多，是想要维护正义，但是他发现鹭原学姐的想法好像并不太一样。
“学姐，请把心里的话原原本本地都跟我说清楚吧，我想要知道。”他严肃地再追问了一句，“你把心事都压在自己身上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大家共同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父亲鹭原匡夫，现在已经是帝爱集团旗下的人了，你难道忘了吗？”鹭原诗音沉默片刻之后，小声地回答。
哦，原来如此……
最上淳终于明白鹭原学姐在担心什么了。
她本来就和兵藤孝子不对付，在得知鹭原匡夫被帝爱集团招揽之后，更加在心里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她突然得知最上淳的父亲和帝爱集团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心慌之下，她就开始调查自己父亲，然后得出了一个让她非常害怕的结论。
“所以，你是在害怕因为你，我和帝爱集团闹出矛盾，最后牵累到我父亲？”最上淳似乎明白了什么。
鹭原诗音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更害怕，因为这样，他……他会更加讨厌我。”过了片刻之后，她又小声补充。“本来我就没什么值得他认可的东西了，对吧？”
最上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反正从父亲一贯的态度来看，确实是不喜欢她吧。
“那你愿意向兵藤孝子投降，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错了吗？”最上淳反问。
“不……不行！”鹭原诗音猛烈地摇了摇头。“即使是死，我也不会对她投降的！”
“有骨气，不愧是学姐。”最上淳赞许地点了点头。“就算是为了讨好我父亲，你也不愿意服软吗？”
鹭原诗音别开了头，不敢看向最上淳。“对不起，还是不愿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最上淳再问。
“我……我不知道……”鹭原诗音老老实实地回答。
“傻姑娘。”最上淳叹了口气，然后一把抱住了学姐。
279，诺言与猎物
“傻姑娘。”
最上淳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抱住了鹭原学姐，给予惊魂未定的她些许安慰。
很明显，学姐是被心中的压力压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看到了危险，却看不到应该怎么走。
或者说，生活本身留给她的路就不多。
“学姐，不要自寻烦恼了，我理解你的良心不安，可是既然这些都是你无法决定的事情，那么你现在就算再怎么纠结，又有什么用呢？”片刻之后，最上淳低声安慰。“所谓的庸人自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说得没错，这就是庸人自扰，这就是自寻烦恼……我变得软弱了。”学姐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少年拥抱着自己。
接着，她似乎带上了一点怨怒，睁开眼睛瞪了对方一眼，“可是，让我变得软弱的，不就是淳君吗？如果什么都不曾拥有，那自然就不会害怕失去任何东西，那样的话就会有无比的勇气……可是现在，我有了我珍视的东西，正因为珍视所以才害怕失去，我说过很多次的，我害怕承受失去的代价。怎么样，失望了吧淳君，我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畏惧……我只是一个可悲的凡人呢……”
一边说，鹭原诗音的语气也变得渐渐低沉，显然自己也陷入到了沮丧的情绪当中。
可是最上淳却并没有这么看。
他并没有因为学姐“害怕”了而小看她。
相反，他有些感动。
因为他知道，鹭原诗音不是在害怕困难和危险，甚至也不害怕死，可是却在害怕和自己决裂，害怕给自己添麻烦。
正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在最上家和兵藤家之间自处，却又不甘心和自己决裂，所以她才会陷入到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地当中。
也许鹭原学姐确实变弱了，但那个弱点不就是自己吗？任何人都有资格嘲弄患得患失的她，唯独自己没有。
所以，自己有义务解除学姐的困局。
哪怕没有负罪感，至少也应该拿出一点点责任感来，不是吗？
他松开了怀抱，然后双手抓住了学姐的肩膀。
“不管我父亲和兵藤和尊、帝爱财团是什么关系，那都影响不了我，我想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不会对兵藤家卑躬屈膝——”最上淳郑重地说，“如果我父亲因为兵藤家的事情而迁怒于你的话，那么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哪怕是违背他的意志我也一定会维护你的，请放心吧，学姐。”
这是最上淳非常认真的承诺。
然而，鹭原诗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相信我的话吗？”最上淳有些郁闷。
“不，正因为太相信了，所以才觉得对不起你。”鹭原诗音仍旧轻轻摇了摇头，“淳君，虽然我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但是我也能够想象得到，像你这种孩子，从小父母倾注了多少心血，又为你准备好了多少东西……我不嫉妒你，因为你配得上这些东西。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我不能容忍自己破坏这些东西——淳君，你知道对我来说这是什么吗？就意味着因为我反而让你受累了，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呢？我所说的那些大话，还有什么意义？唯独这一点不可以容忍，如果你这么做了，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嘲弄……”
“这不仅仅是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最上淳略带着骄傲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活着不是为了去做谁的应声虫的，哪怕是父亲也不行。”
正当他还想要再行解释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吱呀吱呀的声音。
时间到了，老师要锁门了啊。
“这里要关门了，我们先走吧。”
最上淳也停了下来，直接拉住了学姐手，然后向外面走了出去。
准备锁门的老师，惊愕地看着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从黑漆漆的仓库里面走了出来。
“喂！？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啊？”
“在这里约会啊，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最上淳理所当然地回答。
如此正确的回答，让老师一时语塞。
趁着他还没有回过神来，最上淳直接拉起了学姐，大踏步地往外面跑了出去。
“喂，站住！”片刻之后，老师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喝止他们，可惜这时候已经太晚了，两个人已经跑远，他也只能在用愤怒的视线目送两个人逃离。
最上淳拉住学姐，在已经快要被夜色笼罩的小径当中飞速地跑着，倾听着轻风在两个人耳边的呢喃。
一瞬间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
如果就这样和学姐一起跑，跑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似乎也挺不错啊……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九五零壹 ⑧0⑨○⑨
直到体力孱弱的学姐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喘息声之后，最上淳终于回过了神来，停下了脚步。
“学姐，没事吧？”他回过头来，看着鹭原诗音。“对不起……我一下子跑过头了。”
鹭原诗音的状态并不好，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她的脸色涨红了，半弯着腰剧烈地喘息着。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事……”
“这可不能叫没事！”最上淳看了看周围，眼下他们正处于教学楼之间，旁边有几个长条椅。
“坐下来休息下吧。”最上淳带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鹭原诗音顺从地坐了下来。
虽然身体状态并不是特别好，但是看得出来，她的精神反而要安定了许多。
“学姐，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他微笑着问。
“淳君，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的……”鹭原诗音的脸还是微红着，低下了头来，“我感谢你，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有多感谢你。所以，我为我接下来的请求感到羞耻，但就算羞耻，也请你好好听一下，可以吗？”
“什么请求？没必要郑重到这个地步吧？”最上淳笑着回答。
“不要做兵藤家的走卒，他们一家在我看来就是淤泥，可以吞噬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鹭原诗音郑重地说，“淳君，我知道人间绝不是完美的，你也不可能像一个圣人一样过完自己的一生，我甚至……我甚至下过决心，以后就算是有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也可以帮助你去做，但是我认为，即使如此，人也应该有一条绝对不应该去逾越的界限，而兵藤家就在那条界限之外了。如果你站在了他们的一边，为他们鞍前马后，纵使你可以得到暂时的荣华富贵，但是终究已经不能再称为人了，所以哪怕为了这么最后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也请……也请留住吧……”
学姐是看到自己和兵藤孝子暂时联手，所以害怕了吧。
确实，能够不被几亿元迷住的人，还是很少的吧。
只可惜，自己就属于那种例外。
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想过要做兵藤孝子的走卒，甚至兵藤和尊也不会。
恰恰相反，自己和母亲此刻正是他们的敌人，时刻准备着给他们一家最后一击。
所以，自己可以毫无愧疚地答应学姐的要求。
“我，答应你。”最上淳看着鹭原诗音的眼睛，“我和兵藤家，绝不会站在一起的，请放心吧，学姐！这是我的诺言。”
“我相信你。”鹭原诗音松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力气。
她身上的巨石，似乎也随之被卸了下来。
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两个人接下来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并肩坐在长椅上，享受着夜晚的凉爽，身边偶尔有留校的学生经过，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不知道多久之后，天空当中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接着，细小的雨点开始滴落到两个人的校服上。
“下雨了。”最上淳说。
“是啊，下雨了呢。”鹭原诗音点了点头。
该回去了。
最上淳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我该回去了。”片刻之后，鹭原诗音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她轻轻颔首，对最上淳告别。“淳君，今天就此告别吧，非常……非常抱歉，又给你添了麻烦。”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的。”最上淳笑着回答，然后同样点头向她告别。
接着，两个人沿着不同的方向，依依惜别地离开了。
最上淳一边往前走，倾听着鹭原诗音离去的脚步声，直到声音消失不见之后，他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前方。
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他绕过了高中部和初中部之间的小径，然后抄近路向校门口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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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入夜了，又下着小雨，四周早已经无人，只有昏暗的灯光为他留下了模糊的道路。
正当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的树和花坛之间，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最上淳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摇曳的树叶之间，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什么情况？
有人翻越围墙闯入学校了吗？
最上淳一瞬间闪过了些许惊讶。
接着，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然后直接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隐匿在了墙角之间的阴影当中。
这个时候，从树叶之间出现了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