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既然你是这么要求的，那姑且就按你的意见来办吧。”沉默了片刻之后，父亲回答。“如果你都不怕，那我们这些长辈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好了……”最上淳松了口气，“谢谢。”
“这有什么好的……”最上清忍不住苦笑起来。“不过，我倒是更加确信了，你有走上这条路的资质。毕竟，你在短时间内就能找出事物的本质，又敢于去跟长辈争辩，这份判断力和决断力都是常人所欠缺的东西，但是——”
夸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又是话锋一转，“你还欠缺与人为善的身段，你太骄傲了，所以会固执，很难勉强自己去迎合其他人，这样你在同僚当中很难建立起稳固的关系。”
“我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有这样的缺点……”最上淳想了想，觉得父亲说得确实很对。
“不过也没关系，你毕竟还年轻，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点脾气呢？”反倒是父亲很快又会最上淳说好话了，“等长大了你会慢慢学会社交技巧的，以你的本领，这并不难学。”
从父亲难得的夸奖当中，最上淳突然感受到了，父亲其实对自己今天的反应非常满意。
人终究还是希望有所依靠、以及被人依靠的吧。
但是，正如父亲不肯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样，最上淳同样也不可能说出来。
所以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
“谢谢指教，我会努力的。”
“嗯。”
汽车重新加速，在宽阔的街道当中奔驰。
“淳，既然你要求自己被当做成年人来对待，而且你确实有资格被当做成年人，那么我就顺应你的希望，把你当成可以提意见的人。”父亲的语速也开始随着车速而加快，以至于最上淳差点都快听不清了，“但是，得到了成年人一样的权利，也意味着你要背上成年人的义务……”
“您是指什么呢？”最上淳有些不解地问。
“你需要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不能再用小孩子不懂事来敷衍了事了。”最上清简短地回答，“比如你外公的安排，你不能当做耳旁风，既然你要外公帮忙那就得拿出应有的诚意来。”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这个意思啊。
正在最上淳还纠结怎么回答的时候，最上清突然又开口了。
“其实那天你所谓在同学家过夜，是那个名叫鹭原的女生呆在一起的吧？”
“呃……唔……”父亲突然的一击，让最上淳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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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的话，因为理事长的关系，父亲早就知道鹭原诗音的存在了，那么接下来他再这么猜测也非常正常吧。
“你们都已经发展到过夜的程度了？”父亲继续追问。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过夜’……”最上淳有些尴尬和羞耻地回答。“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们现在关系非常密切，对吧？”最上清也没有纠结细节，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倒不是反对你们做朋友，可是淳，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只要开心就好的。”最上清猛打了一下方向盘，“为了一个罪犯的女儿就放弃自己未来更好的希望，值得吗？”
“她父亲是罪犯跟她有什么关系？”最上淳有些不满地反问。
“当然有关系了，你知道的，社会就是这样子。”最上清冷冷地回答，“哪怕从最现实的角度考虑，她能给未来的你带来什么？”
“为什么非要说到那么遥远的事情去？！”最上淳咬了咬嘴唇。
他知道，父亲说的可能确实是实话，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承认。
“不要回避，儿子。正常来说，一个高中生谈一次恋爱，放纵一次身心，都非常正常，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有资格放纵自己，谁也不会怪罪他们……可是淳，你不能一边要求我们当你是成年人，听你的意见，一边又蛮横地拒绝我们以成年人角度来为你打算。”最上清低声说，“以前我不愿意多说，是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在青春时代好好享受一次，但是你自己拒绝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父亲，可是我们并不是谁在单方面地施舍，我承认她家境不好，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欣赏我，愿意无条件帮助我，为了我去冒险，我们有非常愉快的回忆，和她呆在一起我会觉得开心……这不就够了吗？如果为了什么刻意的算计就让我疏远学姐的话，抱歉我做不到。”最上淳也坚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做不仅卑鄙，而且是个胆小鬼，你希望我做胆小鬼吗？反正我不会做的。”
“你的性格一直就是这么固执。”最上清轻轻摇了摇头，放弃了和他争辩，“我没有叫你为了什么功利的目的疏远她，我只是想说，请你不要盲目地因为一个人而拒绝掉所有人，只有小孩子才会认为自己在人生的最初阶段就已经碰到了最好的了，通常这只是幼稚的坐井观天而已。”
“您是指什么意思呢？”最上淳问。
“大概你也听得明白吧？”最上清反问，“我知道，你刚才和你爷爷说起那件事的时候，表面上唯唯诺诺，但是其实是大不以为然的，心里肯定也是打着敷衍一下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主意，让老人付出的面子和心血白白化为乌有……我说得对吧？”
知子莫若父，最上淳承认父亲确实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心思。
所以他也只好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可以放任你跟那个鹭原小姐来往，但是你就算为了我们也好，要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你外公介绍的人，不管那个人是谁。”最上清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你发现自己有更好的选择，不要拒绝。”
“但是如果我还是觉得原本的更好呢？”最上淳反问。
“如果在认真对待之后，你还是得出这样的结论的话，那就随便你吧，你愿意和她怎样就怎样。我说了，你是成年人了，你有资格为自己做出决定，我不会干涉也不会反对，，哪怕你想和罪犯的女儿结婚，我也能接受，我会祝福你们。”最上清斩钉截铁地回答，“那么你的回答呢？”
在父亲的目光下，最上淳有些不敢对视地别开了视线。
“这真的很麻烦。”
而这也意味着他答应了父亲的条件。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最上清只是苦笑了一下，“另外，不要做出这么苦闷的表情好吗？小子，你外公说过的，有多少人求着这样的机会还来不及，你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吗？”
“可是我也没有求过他啊……”最上淳小声嘟囔。
最上清只是继续笑，没有理会儿子的抱怨。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爱上别人的经历，我从没有过，我们这种人是非常难以爱上别人的，因为我们太瞧不起感情用事的人了……你如果能体验到那是你的幸运。”过了片刻之后，最上清突然又慨然长叹，“不知不觉一下子就到了这个年纪了。”
111，保证
短暂的假期结束了，私立北赤羽学校又迎来了上课的日子。
假期放完之后，每个学生的心情通常都是相当沉痛的，带着无奈的心情重返校园，而这一次他们的心情要更加沉重几分——因为，这是月度考试之后的第一天上课。
按照这所学校几十年来的传统，在这个短暂的假期里面，教师们将会集中阅卷，然后学生们第一天返校，就可以看到自己在本次考试当中的成绩了。
刚刚告别了考试的学生们，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
不过，在这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当中，却总有些人略有不同，他们就是这次考试的胜利者了。
而处于这些胜利者们当中最高位置的，这次就是一个让人并不感到意外的名字。
“恭喜你啊，淳！”在A班的课堂上，杉下健治笑眯眯地拍了拍最上淳的肩膀。“不负众望，全校第一了！”
然而，最上淳却面无表情，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任何喜悦感。
这并不值得有多高兴。
虽然他终于拿到了全校第一，赢下了竞争者，但是这是通过自己并不希望的方式赢下来了，某种意义上考试的意义已经消失全无了。
更何况，他现在家里的事情就够沉重的了，又哪里还有心情来为一次考试成绩高兴？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到最上淳的反应，杉下健治觉得非常奇怪，“你不开心吗？”
“我只是拿到了我想要拿到的东西而已，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最上淳简短地回答。
“喂，你这么说话，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啊？”杉下健治夸张地叫了起来，“就算你骄傲自负，全校第一也值得庆祝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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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让我安静下吧。”最上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真是怪人……”杉下健治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好吧，不管你怎么想，总之请客庆祝一次是免不了的，我先记着账了！”
说完之后，他回到了座位上，最上淳也得以清净了下来。
虽然经过了许多曲折，但是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全校第一名，这不仅仅是在成绩上赢了，更加是在和兵藤孝子的争斗当中赢了——虽然只是赢了第一局而已。
对于这个名次，班级里没有任何人觉得意外，毕竟最上淳一直都在学校的考试里面名列前茅，发挥好的情况下拿个第一太正常了。
可是他自己却清楚，这远远谈不上事件结束。
名次出来了以后，作为成绩凭据的试卷很快就会在一两天内逐科下发到各个考生手里，而那时候被他调换了试卷的人肯定就会发现这些写了他们名字的试卷，其实并非他们亲自写的答案，而那时候就必将引发巨大的波澜。
也就是说，他必须在波澜汹涌之前把它摁下去。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毕竟他这一次可是一口气调换了十几份试卷，说出去可是骇人听闻。
不过对此他也并非没有准备。
他把目光暗暗投向到了班长羽生宏文身上。
此时，羽生宏文正低着头趴在座位上，耷拉着脸，显得非常沮丧，而周边的人们也都知情知趣，没有一个人去打搅他。
大家都知道，一向成绩稳定的羽生班长这次考砸了。
砸到了甚至连前100名的名单都看不到他人影的地步。
谁都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也没有人会去在这个时候刺激他了。
可是只有最上淳明白，此时此刻羽生宏文最大的心理打击并不是在这里。
他肯定在为自己没有阻止孝子而愤怒和自责。
看他的样子，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健康，可身体上的打击虽然已经恢复了，但是精神上的打击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恢复过来的。
换位思考一下的话，最上淳都有点同情他了。
但是此时想要解决整个事件，没有他也是不行的，所以最上淳也只能压下了对他的同情，然后走到了他的身旁。
“班长大人，好点了吗？”他低声打了个招呼。
“啊……”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羽生宏文从恍惚的状态当中解脱了出来，然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当发现是最上淳的时候，他勉强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淳，恭喜你！”
遭到了这么多打击之后，羽生宏文似乎把最上淳当成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所以对最上淳的态度更加亲切了不少。
“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最上淳摇了摇头，然后放低了声音。“方便谈点事情吗？”
羽生宏文马上明白了最上淳的意思，连忙点了点头，“当然了！”
接着，他跟着最上淳一起来到了走廊里面。
“你这几天有什么成果没有？”确定周边没人之后，最上淳轻声问。
“没有……”羽生宏文惭愧地摇了摇头，“我在揭穿了兵藤老师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们把我踢出聊天室了，也不许我去找其他人，我……我想要去报警，但是又害怕牵连到其他人，所以……真的抱歉。”
“没关系，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最上淳连忙安慰了对方，“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了，对兵藤孝子本来我们也难以做点什么。”
“但还是很不甘心啊……为什么她竟然可以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还逍遥法外呢！太过分了！”羽生宏文握紧了拳头，嘶声回答，“这么肆意妄为，她绝对会有报应的！”
“这种诅咒还是少说点吧，毫无意义。”最上淳冷静地回答，“我们在这里诅咒一百句也不会让她痛一下的。”
“所以这就是我的无能了……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了。”羽生宏文痛苦地笑了起来，然后又看了看最上淳，“幸好这次最上同学你考了全校第一，也算是狠狠打击了她的气焰吧，否则我真的不甘心。”
“如果你够不甘心的话……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办法。”最上淳突然说。
“诶？”羽生宏文有些诧异。“你是指什么呢？”
“班长，你敢于和我一起，在理事长面前指证孝子的恶行吗？”最上淳再问。
“什么？！”羽生宏文更加惊讶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不是之前你让我不要去闹大的吗？”
“我说的不要闹大是指不能去报警，因为那会让我们自己也惹上危险，可是报告给理事长就不一样了，理事长应该有办法自己来处理的。”最上淳平静地回答，“他可以把事件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既不影响学校的声誉，又可以阻止孝子，还能够保护那些受害的学生。你想想看，那些被孝子欺骗，吃了药剂的学生们，他们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吧？我们必须尽快结束孝子的阴谋，不然的话，未来他们恐怕会更糟糕，到时候更加无法收场了。”
最上淳的劝说，终于坚定了羽生宏文的决心，因为最上淳说的确实入情入理，都是实话。
“好吧，如果最上同学都敢的话，那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只是，我们怎么去见理事长呢？”
“这个我倒是有办法。”最上淳微微笑了起来，“总之你就等我通知好了，应该会很快的。”
从最上淳的笑容当中，羽生宏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
接着，他认真地看着最上淳。
“最上同学，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但是只要是我认为对的事情，哪怕是被你利用了，我也心甘情愿去做。所以，请答应我好吗？一定要阻止孝子！”
最上淳沉默了。
羽生宏文不是个笨蛋，事到如今他肯定也看出端倪了，他之所以还愿意继续配合最上淳，只是因为他相信最上淳真的可以帮助他而已，这是对他的能力的信任。
对这种信任，他还能说什么呢？
“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的辛苦白费的。”他诚恳地点了点头，“至少这件事上，我会让兵藤孝子停下来，我跟你保证。”
这是他的真心话。
“那就好……”羽生宏文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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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垃圾，废物，弱智！”
正当最上淳还在跟羽生宏文保证的时候，在另一个房间里面，响彻着兵藤孝子尖利的咆哮。
“给他们请了名师补习，给他们吃下了强效的聪明剂，给他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结果呢？结果居然考不过那个小鬼？他们是吃什么长大的？一群废物点心！社会的渣滓！没出息的贱民！活该被人当成垫脚石！”
在大发脾气的大小姐身边，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都瑟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