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条橙之梦
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从肌肉里伸出,尖端锐利。
如果是一般的骨头,在刚才那种等级的激烈碰撞下,早就断成好几截、碾碎作齑粉;但他的骨头十分坚硬。
与之相比,肌肉和皮肤都达不到这种强度,相较而言显得“脆弱”,早已经磨损完了。
于是,岑冬生的骨骼像体内生长的刀剑一般,穿破皮囊,直接凸了出来,在周围微弱的光芒,散发着森冷的光泽。
“嘿……嘿嘿……”
他觉得就好像上辈子看到有的咒禁师能从身体变出刀来,或是肢体被砍断后,接上一把了刀,那种感觉还有点酷。
他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只不过,作为“武器”的,是他的骨骼。
在旁人看来,这一刻的岑冬生简直惨不忍睹,身上遍布伤口,残忍而又血淋淋。
但可能是因为他打得太上头了,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岑冬生站在原地,仰望着对面的山魈。
它和自己一样,浑身都是伤口,半边身体不能动,而最显眼的是,它的一边眼眶只剩下窟窿,残存的组织液与鲜血一起流淌下来。
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一大团有神经组织的血肉,就是山魈的眼球,是被男人亲手拽起来后,连根拔起;
而作为代价,他的一只脚不见了,只剩下暗金色的骨骼支撑着地面。
在争斗中,他被山魈的嘴巴咬住,山魈当然想要顺势将整条腿部连带着人一起撕咬下来,但发现一时半会儿竟然咬不动,就像狗嚼骨头似的“嘎嘎”作响。
岑冬生挣脱的时候,大腿骨骼上覆盖的肌肉几乎全都被挤得脱落下来,骨骼上有着大量齿痕、划痕、裂纹,且由于链接处相对脆弱,有小半截腿骨被拽下来了。
说是骨骼有着合金般的强度,但妖魔们的力气同样不小。在岑冬生被藤妖吞进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有过被挤压和碾碎的经历。
无妨,离死还远的很,他想。
山魈正在激烈地喘息着。只剩下一颗瞳孔的怪兽,用一种古怪的、郑重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小人。
如果第一次的神经重创,是它粗心大意被偷袭,那第二次被挖去眼球,就是实打实的落于下风。
这是它从未遇见过的对手。虽然体型小小,却是足以和自己正面角力,伤害甚至杀死自己的战士。
山魈不再狂怒,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变得更加沉凝和危险。
“继续吧。”
对此乐见其成的男人,愉快地笑了起来。
岑冬生一点儿都不怀疑妖魔的生命力;但他也一样,战斗仍未结束。
……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在享受这场战斗,每一次殊死搏斗后战胜敌人,都让他感到酣畅淋漓。
直到意外的来临——
某个瞬间,他的大脑像是炸了似地,眼前的世界像布满雪花噪点的电视机屏幕一样激烈地颤抖着,耳畔传来大量的“嗡鸣”声。
虎魄异能不受控制地自动运转,大量真炁都被激烈消耗之中……
这种异样感,完全不亚于“不死骨”即将被激活的时候——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看面前的敌人,这头巨兽的情况比自己更夸张,像是傻了似地呆在原地,变成了一尊雕塑。
他有异能傍身,而山魈则没有,区别就在于这里。
相比起伤害敌人,“虎魄”更大的价值果然在于防御精神上的入侵,岑冬生心想。
但刚才那种规模的精神力量……
青年一时错愕,忍不住扭头望向身后,望着村庄与山的尽头。
“是……《天魁权首》?”
第90章 修罗场,中局
这种规模的精神干涉,非人力所能及,不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很罕见,就像是在堂堂正正所有人宣告自身的到来,气魄十足。
岑冬生扶住自己的额头,目光有些凝重,望向被白色雾气掩埋的村庄,隐约能看到一道道袅袅升起的青烟。
……
雾气的另一头,被山魈吃掉的村民鬼魂们,在这场横扫的精神风暴中,连躯壳都无法保持,直接化作了灰尘,与漫天的白色尘埃混在一起。
……
他的脑袋仍有些隐隐作痛,耳廓内像是有人的呼喊声在远方回荡。
山魈变成了傻子,它往后轰然倒下后,便不再动了。像一尊雕塑,任人宰割。
这场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不止是威力强劲、扩散范围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在鬼屋空间内发现源头。
换而言之,这次干涉甚至透过“鬼屋”与外界现实世界的空间隔绝,影响到了鬼屋内部。
能做到这种事的,只可能是《天魁权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留在山上知真姐遭遇了袭击?
这个时代,还有能让她认真起来的敌人?
这个困惑一闪而逝,因为答案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想到。
“不会吧……”
岑冬生的瞳孔跳动起来。
那真是……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展开。
——安知真和伊清颜正在动手。
他知道两人的个性不对付,关系很紧张,但他没想到糟到了这种程度,他才离开两人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居然就已经翻脸打起来了。
……是不是有点夸张过头了?
所有不安的预感全都实现了,而且,他不曾料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很遗憾,大块头,这场架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转身,望向身后躺着的山魈。
因激烈战斗而沸腾起来的热血骤然冷却,岑冬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魁权首》的余波帮了不小的忙,这时的山魈已经无力反抗。
虽然他对自己的胜利有信心,他还抢得先手,但一人一兽在硬实力上还是有着一段无法弥补的距离,再打下去,估计又得使用“不死骨”。
这下好了,山魈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死骨”也用不上了,很可能得用在别的更关键的地方。
他跳到山魈头上,盯住要害,挥拳。
无论再如何皮糙肉厚,此时的山魈只是个不能动的靶子。
为了尽快杀死对手,岑冬生的动作有些残忍,他拽出怪兽另一颗眼球,直接跳入黑窟窿的眼眶之中。
山魈在剧痛中苏醒过来,它惊慌失措,挣扎想要起身,但已经来不及。
它失去了双眼,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无光的视野里晃动。
在惨叫声中,岑冬生举起拳头,凝聚真炁,朝着下方挥落。拳力的冲击与燃烧的无形真炁,穿过颅骨,击中生物体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它的大脑。
“砰!”
血浆乍现。晃动了一下手脚,山魈不动了。
……
在一命呜呼后,妖怪的身躯有所萎缩,原本坚硬得像是甲胄的皮肤,像失去了支撑物,变得柔软。
现在的它看起来不像是凶魔,而只是一头长得个头有点大的猴子。
妖怪活动的核心是一团精纯阴炁,这点与鬼魂一致。岑冬生取出来后,稍加炼化和控制,引入体内,暂时封印在丹田处。
要研究、要利用这股能量“破格”,需要静坐冥想的时间,眼下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一番恶战中,石楼已是摇摇欲坠,岑冬生跳了出去。
他发现整个村庄都变得空空荡荡。
“……鬼魂全都消散了。”
之前提到《天魁权首》的时候,总是提到它在操纵人心上的可怕之处,受咒禁师们的忌惮,却没有提到对“鬼怪”的影响。
但并不是因为这一咒禁对鬼怪的效果不强,而是因为实在太强了,只要它一出手,鬼怪们都只能仓皇逃窜。
到后来,在人类与鬼怪的战争中,哲人王本人几乎不出手;而她每一次登场,就是要为战局一锤定音的时候。
如果把鬼怪分开来讲的话,有着强韧肉体的大妖怪还能勉强抵抗,没有肉体的鬼魂根本挡不住纯粹灵魂,会在眨眼间灰飞烟灭。
“——!”
又一次强有力的精神冲击,如风暴般席卷。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响起了充斥着大量噪点的杂音,就像背景中有无数人在吟唱和念诵;眼前闪烁,如同一面坏了的电视机屏幕。
岑冬生捂着额头,真炁涌动间,这种不适感被压制下去。
如果不是虎魄异能傍身,他这会儿应该会和山魈一样,晕过去了。
“快……!”
他朝前奔跑。
而就在这时,又有异变发生——
身体的本能正在警告他,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即将靠近,令他汗毛直竖。
抬起头来,岑冬生看到白色尘埃的暗淡天空上方,出现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的瞳孔收缩,立刻顺着“痕迹”延伸的方向判断出基线,朝着旁边跳开。
数个呼吸后,他原本所在的地面,被某种巨大而尖锐的无形之物,无声无息地切开,蔓延的长度足有数百米。
这道开口看似浅浅,内部却深到看不见底。
自从“伤口”出现在了天空之上,整个鬼屋世界都出现了崩塌的痕迹。
自现实世界释放的攻击,却能蔓延和扩张到鬼屋,将灵异空间击碎……
能做到这种事的,这世上同样只有一个人。
岑冬生本来还打算沿着之前狩猎队鬼魂指示的路出去,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但他可高兴不了半点。
*
“唔……”
安知真闭上眼睛。
在她的“视野”里,一轮看不见的太阳高悬在石楼山的上空;“太阳”出现之后,便在无时不刻释放出惊人的力场,风暴降临在地面之上。
下方的山头,就像插着无数蜡烛的巨大烛台,上面燃烧着的烛火有的明亮、有的暗淡,不同生物有着不同的特征,普通人与鬼怪、鬼怪和咒禁师,各有不同。
在太阳风的吹拂下,绝大部分烛火全都暗淡下来,有其中一小部分已经被吹了。
虽然落日之后,绝大部分登山客都下山了,但还是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在山顶上扎营;包括住在山上村民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晕了大半。
“看来,我还是修行不足呢。”
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如白玉无瑕的手。
对于自己的行为可能波及到无辜群众的事实,安知真并不介意,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牺牲总是难免的。
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着它自身的独特价值,而个人价值充分得以发挥,为未来全人类的事业添砖加瓦的人,可谓死得其所。
可是,若这是她的不成熟所造成的恶果,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看来,还不是时候啊。
在情况变得不可收拾前,她决定收手。
“我们停手吧。”
安知真说。她将自己的声音送到远方那个女孩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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