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只有两尊神位。
…………
“两位是…过路投宿的道长?”
接亲的队伍看见陈易跟殷听雪两个活人之时,吓了一条,好几人都险些魂飞魄散。
等到陈易解释了一番之后,这些人方才勉强安下心来,但仍目露警惕地看着他们。
“嗯,过路借宿而已。”陈易扫了眼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道:“可是要成阴婚?”
为首那人犹豫之后,点了点头。
这年头结阴婚可不少见,愈是富户人家,就愈是会为家中早逝子女缔结阴婚,由“鬼媒人”说亲,然后卜卦问神,举行合婚祭之,将男女一并合葬。
阴婚之用,一是为了安抚亡魂,二是为了寄托哀思,所以大虞境内,只要上报过官府,交过税钱,都可以置办阴魂,当然,若是要寻人殉葬缔婚,那是万万不能的,是名文定下的大罪。
昨夜投宿一晚,也算受了些恩惠,陈易扫了眼那两座神位,问道:“我来超度可好?”
多一个道士也不算多,为首的人眼睛一亮,赶忙答应下来道:“好、好、好。”
随后,为首几位亲家来的男女朝屋内拜了几拜,极为诚恳地给那宽大几寸的杜氏神位上了香,接着才把那小神位请了出来。
另一人捧着神位迎了过来,两座神位都是一般大小。
陈易一路上与另一人寒暄,询问这回缔亲的情况,原来,女方的人家姓魏,曾是这一带十里八乡少有的富户地主,而且乐善好施,但可惜一脉单传,传到上代家主时膝下仅有一女,却在二八年华染病身死。
魏家主人很年轻,更通读四书五经,年轻时曾考取功名,履试不第,壮年之时再度考取功名,意外中举,却可惜北上会试途中溺水淹死,是一位姓李的同乡为他收敛了尸骨,也是这一回男方的家人,而魏家家主死后的消息传了回来,而之前独女也在这时候染病而死,其妻子承受不住打击,郁郁寡欢,最后被人发现时,已死在了厅堂之中。
“我们两家是熟识,当年魏兄一路与我家父相谈甚欢,彼此引为忘年知己,本以为能一并金榜题名,却不曾想遭此劫难。”
李成行颇为唏嘘,接着说起这对男女,
“而魏小姐跟我弟弟呢,因为自幼来往,两小无猜,早早就缔了婚,只是早年一场大疫,让我弟弟六岁那年死了,家父一直念叨着这事,所以便求神问佛,也寻鬼媒人问过这对男女的意见,叫他们相看过了,彼此都看对了眼,就办下了这门婚事”
一路走,一路问,接亲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是魏家的家族墓地,两座牌位被供奉到了魏家主人的墓前。
陈易旋即低声诵念起超度的经文,
“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十方化号,普渡众生……”
但见神位上,一男一女两个鬼魂身披婚服,浮在空中,朝他规规矩矩地躬身一礼.
第491章 灵验(二合一)
南疆,安南王府。
虽是上元节,但因王府自秦青洛袭爵以来,便常以素朴示人,少有铺张浪费,于是一如往例,请人挂起鞭炮,白墙青瓦间为灯笼添火,给府上一众下人发岁钱、放半天假,这一年最热闹的时节,就这样过去了。
城中爆竹声飘入王府,带起的硝烟让远方天空蒙上一层朦朦薄雾,天与云混溶一体,暖房里的小姑娘怕得发抖,咿呀乱叫。
秦青洛低头弯腰推门而入,很是不耐。
眨眼之间,王女已半岁有余,脑门浑圆开阔,脸颊肥嘟,眼睛生得很大,与书中所言的富贵相如出一辙。
见她生得这般好看,又照养得极好,女子王爷莫名其妙心中多了层堵,这孽种本不该过得这般好。
应是裹在襁褓里,卷着几两剪开的碎银子,丢去家徒四壁的贫瘠人家,或是落魄寺庙,整日睡在秸草堆中,见人都瞪着眼睛不叫唤,饿了才知喊上几声,而不是这般娇弱地躺在白绫红花软榻里,饿不饿都要哭闹,活活一个白生这么胖的样子货。
“别怕别怕、囡囡别怕,赶年兽呢。”
祝莪刚点起湘竹素纱灯,就急急忙忙地回身把孩子抱起,连摇带哄,好一阵安慰,秦玥才慢慢安静下来,眼睛四处转来转去。
秦青洛拢了拢衣袖,她也能感觉到那脑袋倚靠在自己胸膛间。
待怀中的秦玥不再闹腾,祝莪侧过脸,轻声开口道:“教主送来的信,王爷看了吧。”
“自然看过。”
高大女子沉吟片刻后,出声道:
“祝姨你要随公孙教主一道北上去湖广?”
“嗯,还有智慧圣女也会随行,此行事关持世明使传承,若完全落入白莲教这等妖邪之手,于圣教无益,更叫魔主逞凶。”祝莪熟稔地摇着怀里的婴儿,眼睛抬也不抬,“王爷也知道,明面上我圣教虽为白莲教叫好,这一回也是打着助拳的旗号,可白莲教到底只是寄生各处的渣碎罢了,无生老母派释迦摩尼和弥勒佛下凡,亏他们说得出口,画上的老母还一副王母娘娘打扮……”
没有旁人在场,祝莪对白莲教的轻蔑不加掩饰,因她的缘故,秦青洛对白莲教乃至道佛两家都并无好感。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不了解其中纠纷,恰恰相反,为缓解南巍自汉唐以来的土司和汉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秦青洛对于各教的渊源都理得极顺。
“我不阻你前去,也知道持世明使何其重要,只是…不与你同去,我不放心。”秦青洛缓缓道。
神教经文中,持世明使手提十重天,分开明暗二宗,将天下邪魔镇压于无明世界之中,并解救众生明性,霞举飞升至光明世界。若以神教向道门中人传教的方式来讲,持世明使便是将仙界与凡间分开,让众生的魂魄尽数进入仙界,而妖魔鬼怪则留于凡间之中。
祝莪回头看了秦青洛一眼,柔着嗓音道:“这一回王爷不能同行,一则湖广教乱闹得再大,也成不了气候,攻不进京城,王爷若是这时现身湖广,定会落下口实,让天下士人心生忌讳,白白损了名望;二则这是圣教内的事,不好让王爷插手,而且王府年后的大小事宜也需王爷处理;三嘛,姨没法放心玥儿一人…”
说到末尾时,祝莪摇了摇怀里的秦玥,话音虽有点打趣,但其意思已不言自明了。
秦青洛闻言冷笑一声,“我也不会专门看她。”
应过这句话后,她垂眸思索起祝莪前面的话语,微微颔首,就前面两条,她就确实不能与祝莪一并同行。
女子王爷从来都明事理,并不过多挽留,只是道:“我叫人备好行李。”
“我自己来就行了,要备什么下人们也不全知道。”
祝莪说完,把秦玥放回到软榻上,这时鞭炮声渐歇了,那圆润的眼睛仍瞪大着,双手无意义挥舞间瞧来瞧去,似在回味那劈里啪啦的吓人声音。
秦青洛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祝莪怎么看怎么觉得喜人,她没看王爷几眼,目光就又黏回到秦玥身上,道:“不过有一件事姨不放心。”
“什么?”
“还能是什么,吃饭的事呗。”祝莪这回又瞧回高大女子,慢悠悠道:“这么丁点的孩子,姨怕你不上心。”
秦青洛扫了眼已占了半张软榻的女儿,道:“这么丁点?”
“也就二十多斤重。”
祝莪眼里,秦玥总吃得不够多。
实际上这是极能吃的主儿,一天吃上八九回,比寻常婴儿都多,要三个奶妈才能供得起,王府加了不少俸以外,她们这几个月来吃的都是胭脂米,过年还裁了几件新衣……这些事,秦青洛都算过几回,看在眼里。
“你放心去就是了,有奶妈在,王府不会短了这孽种。”
祝莪听她一口一个孽种,心道她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不过她仍柔柔的笑了笑,缓缓道:“奶妈子虽说方便,可这么丁点的孩子生了下来到现在,连点母乳都吃不上,为免太可怜些了……”
寒风扑打门窗,
高大女子骤然眼神凌冽,气势摄人。
祝莪退了半步,一时沉吟不语。
暖房内像是坠入冰窟一般,半点声音都没有,秦玥也没有一点哭闹,她缩在软榻上,眼睛一眨不眨。
类似的话,祝莪之前就说过一回,只是秦青洛极不喜欢,反应激烈,所以祝莪也暂时搁置下来,可眼下她要离开南疆,也不知何时回来,她不担心秦玥吃不好穿不暖,只是担心这孩子不把秦青洛当娘。
需知一岁前,从来是孩子认爹娘的最好时间。
半晌后,祝莪轻声道:
“孩子靠奶认娘,到时万一那人知道了,随意找女人一喂,这孩子不就不是王爷的了吗?”
“她不是我的最好。”
出乎意料的,祝莪沉思片刻后道:
“…成,那送走吧。”
秦青洛不住问:“送去哪?”
“送去寅剑山里,送到剑甲手上,他一定会知道,他见到了,就明白恩断义绝,以后不会回南疆来了。”
哪怕知道这话半真半假,但秦青洛听到时,心底忽然空了一下,
“…祝姨你舍得?”
“不舍得,但总得给她喂些好的,我以后就指望她养老了。对了,说不准她大了之后,不敬生母,认他不认你,拿着你的钱跑他那去了……”祝莪嗓音幽幽。
话音落下,秦青洛忽觉胸口涨得厉害。
硕人女子沉默了好一阵,
“我自有定夺。”
能有这答复,祝莪微微颔首,不舍地看了秦玥一眼,便自暖房中走出。
湘竹素纱灯照旧亮着,灯光明灭间,那素来自傲的女子王爷头颅微垂,似在垂眸长考,又似是呆立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
秦玥扛不住饿,哇哇叫了两声,正是这两声,让女王爷螓首微抬。
她吐出一口气,转身推门叫婢女去寻奶妈。
不一会婢女就急匆匆回报道:“王爷,几个妈子都回去探亲了,王妃说给她们放半天假。”
秦青洛怔了怔,明白祝莪故意如此。
她忽觉不知所措,胸口涨得愈发厉害,遣走婢女后,秦青洛又挤进暖房中,再一次看向她口中的孽种。
厌恶、憎恨、刺眼、敌视,许多恶感萦绕蛇瞳,还有些…茫然。
女儿瞪着大眼睛瞧她,目光聚在丰韵处半点不挪开,贪婪地吸允手指头。
秦青洛回过神来时,惊觉手放在衣襟处,放下手冷声道:
“看我做甚?饿着。”
秦玥受不了这委屈,大声哭了。
哭得很响亮。
女子王爷长出一口恶气。
………………
………………
远在千里的陈易忽然心悸似般地一痛。
他的脚步停住不前,让跟在身边的殷听雪一阵奇怪。
小狐狸马上听到什么,疑惑道:“心口疼?”
“嗯…”
陈易应了声,这心口痛得很没来由,像是来电般由内而外的钝痛,叫人防不胜防。
“怎么会突然心口疼呢?”
“我跟谁心有灵犀吧。”陈易应得随意。
这话落下不到半圈,他说时无意,此刻听时有心,没来由地想到自己出世不久的女儿。
走江湖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时不时会想到秦青洛和祝莪,更时不时会想到这未曾谋面的孩子,每一想到,总是止不住担忧。
陈易发现自己有些怕秦青洛对她不好。
治不了自己,女王爷还治不了自己的女儿吗?
纷繁杂乱的心绪落入殷听雪的耳内,小狐狸低垂着脑袋,半句话都没多说。
“哎,两位道长怎么不走了?”
李成行已走远一段距离,回过头喊道。
“没事,这就跟上。”
说完,陈易便拉着殷听雪赶了上去。
话说回上午为这李家超度了魂魄,缔结了一桩幽冥姻缘,自然而然地就跟领人送婚的李家大公子李成行结识起来,常言道结善缘得善果,更何况是有法术的道人,李成行于是盛情相邀二人到镇上接风洗尘,陈易也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龙道长,话刚说到哪了,哦,说到这场婚事是家父定下……”
“对,令尊可好?”
“家父三年前就走了,我为此丁忧回来,明年有阙员再上任。”李成行走在前面引路,“也是守完孝不久,不然我也没法了却家父这桩遗憾。”
陈易微微颔首,大虞从来以孝治天下,他自然明白这些门门道道。
他想了一想,问道:“这定冥婚的鬼媒人是谁?”
凡间若无媒人说媒,私下定亲都做不得说,讲究的就是“明媒正娶”四个字,而定冥婚也需鬼媒人,往往是城隍庙祝,陈易随口这样一问,是想让李成行引见一番,借此让殷听雪长些见识。
果不其然,李成行道:“当然是镇上的吕庙祝。”
“可否为我引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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