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没用?没用也得喊。”张大怒道。
“有本事当人振威将军面喊去。”
壮汉子一下不吱声。
祠堂屋檐下,蔓延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宁静,活人们好似一群画皮坐在那里,那门上剥落一角的门神,也同样耷拉着眼睛。
良久后,忽有一人沙哑道:“不能总这样吧……”
“…来个什么大侠就好……”
“哪个大侠?黑门虎李婴李大侠?脚上风余中余大侠?还是刀法无双高通义高大侠?”
“黑门虎武功不及脚上风,脚上风听说没啥德行,仗着跑得快而已…这么说来,还是高通义高大侠好,人在哪呢?”
“上个月被人打死咯。”
“那还是黑门虎吧,黑门虎赶紧往咱们村走一遭,灭了那群混账东西。”
“李大侠双拳难敌四手,脚上风一道来就好了,两个人打四十几个,先偷摸下毒,整倒一大片后夸夸几下!”
…….这祠堂下已是第七次议论哪路大侠上门了,往常议论得更凶,各个捶胸顿足,恨不得大侠明日就来,行侠仗义后,把那伙白莲教四十多个头颅罗列在地,可说到底,都是酒后吹嘘一下,幻想一下,也就过去了,明天还得继续。
先前那张大许是醉了,出声道:“啥子狗屁大侠有个劳什用,我看,这恶人还得恶人磨!”
“恶人?哪路恶人?”
却见张大跳上凳子,把祠堂上的旧门神一撕,还不待大伙惊慌失措,他便掏出张新画像啪地往上一拍。
吊角眼,额有大痣,耳朵极大,披头散发,最后一张雷公嘴。
众人往那一瞧,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关于门神,民间有种古老的迷信,那便是越丑越吉祥,辟邪这种事,也是越丑的越灵。
远处,一大一小两个道人正缓缓而来,一路也无人拦阻,便从村头走到了祠堂,只为寻一处借宿地。
那道士瞧见众人围在祠堂边上,便加快脚步靠了过去。
“便是这人,无恶不作,为非作歹,祸乱朝纲,最关键,生得还丑!”
祠堂众人都没看后面,全然未注意到有旁人靠近,而张大高站门边,满脸慷慨激昂,带着吼声道:
“我花了一串钱才弄到这画像,瞧,这么个狰狞丑样,若这陈千户在场,肯定能镇住那些白莲邪人!”
陈易面色微微僵硬。
身旁的殷听雪实在忍不住,扑哧一笑。
吓!
忽然一点笑声突兀闯了进来,众人赶忙回头,俱是吓了一跳。
旋即纷纷退后几步,露出或紧张、或忿怒、或敌视、或怀疑的神色,抄起板凳,捧起酒壶,攥紧酒碗,就等着谁一声令下了。
片刻,还是村长先反应过来,出声问:“道长你们这…是打哪来的?”
陈易瞧了眼画像,略作沉吟后,平和笑道:“自然是为…借宿而来。”
借宿?
白莲教乱成这样了,这种时候了,竟还有旅客借宿,众人纷纷心觉古怪,给村长递了视线。
村长反应过来,满脸诚恳道:“道长…我们这湖康村没几天前遭了一伙白莲邪人的灾,家家户户没余粮,全饿得皮包骨了,也不敢留外人借宿,如果非要借宿不可,那就只能让道长拿些口粮来换了。”
“换?”
陈易慢悠悠笑道:
“那我取白莲教的人头来换,如何?”
…………………
人心惶惶,危如累卵……
世道太乱了!
苏承允没想到,自己堂堂白莲教振威将军,今日竟然有被劫杀的一天。
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只是见到个人影,一点细线过去,身边的兄弟就一个个人头落地,连自己也胸口也挨了一下,血肉淋漓,可见森森白骨。
这是撞鬼了!
夜色幽深,树影婆娑,似有阴风滚滚追着一浑身血污的人影,山间林鸟惊飞,血液一簇簇地飞溅地上。
身后不知何时已无阴风,苏承允还是不敢停下,还是只能拼命地跑!
苏承允越过大半座山,终于停了下来,天上孤月被厚云遮蔽大半,仅剩的一点微光照射这一处庙宇,只见牌匾之上,刻着“青弋江江神庙”六个大字。
砰地一声,苏承允撞开大门,他噗通跪下,血水飞溅,窸窸窣窣洒在石板之上。
“救命!江神爷救命!”
抓住救命稻草的凄厉喊叫声中,混杂着无限的惊恐,苏承允的脑袋重重磕下,
“杀、杀人了…有、有厉鬼杀人了!”
神龛之上,那青袍峨冠的江神塑像一动不动。
苏承允靠近了些,像是为了让江神看到般,扯下上身衣服,展露着胸前狰狞的伤口,随后又哭又磕。
“你且看看,求你看看!他要杀我!”
“江神爷、江神爷,求你莫见死不救!”
“江神爷,我苏家世代供奉香火,修缮庙宇,塑造金身,难道今日你便如此狠心,置我苏家子孙不理?!”
苏承允又是一个长磕,跪伏在地上,久久不起。
也久久都没有动静。
苏承允正要抬起头再磕,头上却按下一点难以抗拒的力量。
兀然听见风动,由内而外吹拂门窗,眼前好似有道玄奥的身影矗立,
“…罢了,念苏家苦劳,本座就走一遭。”
第514章 酣战玉龙
灯火点亮,泛起暖意,湖康村的祠堂屋檐蒙上白亮的月光,一众村民们齐齐聚在那里,围观着那道士抛下的几大黑麻袋。
一个一个慢慢揭开,一瞧,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粮食,还有那用来春播时的麦种。
众人的面色似麦浪般摇晃,先是面露喜色,但又赶紧按捺住情绪,就怕那群贼人还没死,这些粮食是偷出来的,高兴得太早,往往都没什么好事。
待只剩最后一个大黑麻袋,里面沉甸甸的,众人屏住呼吸,互相使了个颜色,好几只手一起伸过去,猛一揭开。
嘿,都是圆滚滚的脑袋。
众人先是沉寂片刻,好似眼前一片虚幻,不过全村饿死前的幻想,彼此间都没点动静。
忽然有人如梦初醒。
“全死了,真全死了!大侠啊!”
不知谁人一声惊呼,骤然打破寂静,祠堂内顷刻欢腾起来,几人或跳上桌子,或蹲地咆哮怒吼,或抱在一块大哭,祖宗牌位前香火鼎盛,新年都不曾如此热闹。
“能撒种了!大侠、大侠!新门神把大侠送来了,门神把大侠送来了!”
“是道长、不,仙长,仙长道行通天、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你这半桶水乱晃悠,马屁拍马腿上了,是‘无量天尊’,哎哟,先分种子吧,粮食别着急!别抢啊!”
“这门神真灵啊,真灵啊……”
祠堂里乱哄哄的一片,彼此喧哗吵闹,谁也顾不上谁,赶忙去分起种子,这可是今年的生计,全村人的肚子都系在那里,你来我往之间,夹杂着对那道人的无限感激,以及对门神的议论赞叹。
任人们欢腾庆贺,感恩戴德,陈易只是取出葫芦,作斟酒独饮状,浑不在意,很是潇洒。
“我贴的陈千户真显灵了!”
“就说这么丑果然有用!”
“陈千户丑得好啊!丑的法力大啊!怎么不再丑一点啊!”
陈易饮酒的动作僵硬。
殷听雪噗嗤一声,见陈易扫了自己一眼,赶忙捂住了小嘴。
她压抑住脸色道:“没笑、没笑…哈哈…不是,真没笑你,只是嘴角有点弯。”
陈易收回目光,眼下倒也不便于跟她计较,就叫她等着吧……正这样想时,殷听雪不动声色地坐近了些,半倚到他怀里。
陈易暗暗鄙夷了下小狐狸的势利,接着一把手搂住了她的腰肢,真细软啊。
待村民们分过种子后,又携酒带肉的回到祠堂,当即就有人朝两位道人下跪,其余一众村民纷纷跪下。
陈易起身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制止众人下跪叩拜,虚托着手,模样很是谦谦公子,还说了几句“小事一桩”“当不起感激”之类的话。
话虽如此,可殷听雪瞧见夫君眉宇舒展,心底很是受用呢。
这么久以来,自己对他百依百顺,温温柔柔,他心底时而会取笑自己势利,可谁叫他偏偏就吃这一套呢……..
殷听雪脑袋微斜,
她最了解他了。
…………
翌日一早,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湖康村的村民们自然舍不得,不仅因道人有大恩大德,更因时逢教乱,安不了生。
昨夜便送上先前藏起来的腊酒腊肉,五谷杂粮,还有沾着泥土的铜钱碎银,但陈易一概不要,于是,众人纷纷出村相送,村长在前领头,双手合十庄重地拜了一拜道:
“道长大恩大德,我们这些草民此生无以回报,只愿来世做牛做马!”
陈易摇了摇头,不肯受。
类似的话,这些村民说过很多,但陈易都一一回拒了,因他做人一项都很有原则,如果不是美人,那做牛做马也毫无意义。
陈易和殷听雪便顺着山道前行,一路走了约莫五六里,回首去望,村子只剩下树丛掩映中的小小的一点,于他们而言,其实也不过路上的一点小小插曲。
龙虎山还在更南面。
想到要在那里与周依棠和陆英会合,陈易的心便躁动些许……觉察这一点,殷听雪默不作声地攥紧他的手。
正在殷听雪要开口说上两句时,耳朵忽然一抖。
“道长、道长……”
清脆的孩童嗓音兀然响了,陈易转头看去,树丛间有个稚童跳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堆果子,朝前奉了上去。
一颗颗果子硕大饱满,鲜脆欲滴。
“跟一路终于追上您咧,我爹妈叫我过来谢谢道长除害。”稚童扬起个大大的笑脸。
陈易虚眸打量了几眼,半晌之后,笑道:
“回去吧,不必了。”
稚童又问了一句,还是得到同样的答复,只好转过身走了,一边走还一步三回头。
殷听雪觉得这小孩面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
白莲教乱在湖广闹得沸沸扬扬,以致于龙虎山都不得不封山以待,但南阔县远离战乱腹地,保有一方清平,仍是一派过年后喜气洋洋的面貌,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摩肩擦踵,城门内外不少贩子沿路吆喝,一切仿佛照旧,只是人们早早地学会了一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发糕、热乎乎的发糕。”
“卤杂下水、卤杂下水…”
“卖馄饨咧。”
一众贩子中,载满糖葫芦的竹签稻草棒晃过了街,便被人叫住,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道袍,递来两文铜板,二话不说地便摘下了一根糖葫芦,贩子也不耽搁,端着竹签稻草棒就走了。
女孩有些腼腆又欢喜地尝起糖葫芦。
这不过南阔县里的一幕小小街景。
真正大的街景在另一头,在县衙外。
鼓声阵阵,鸣冤鼓被锤得瘪下又蓬起,一位上了年纪的、衣着得体的五十岁老翁见县令出来,纳头便拜了下去。
“小民寿傲贾家中小女失踪两日,恳请县令做主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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