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551章

作者:蓝薬

  孙高眼睛都直了,要说的话随一口唾沫吞了进去。

  “送到以后,再给你加二两路费,明白吧。”

  “明白、明白!”

  孙高把银子揣回兜里,小心护着,赶忙把书生的行李像背宝贝一样背起。

  来回一趟,就有六两银子入手!

  再攒个两三年,就能娶媳妇了,明白明白开荤是咋个滋味。

  ………

  书生要走的道,愈来愈偏僻。

  小路上遍布乱石,脚边有泥块滚着坡落下,两侧树木拔地而起,交织出幽邃的枯寂。

  说是南方乱,怕白莲教人顺官道杀上来,这话虽然在理,但孙高昂头看见密密麻麻的树梢遮天蔽日,便心底犯嘀咕。

  背后的行李压得很紧,不知是不是孙高的错觉,那背上的东西比之前轻了许多。

  重心也上移了,原本不停地往下坠,现在的重量则压在腰部,让孙高想起背老母亲的感觉。

  而这几日,书生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山路寂静,踩下枯枝落叶发出啪脆的响声,暮色渐渐涌起,孙高翻过山坡,眼角余光无意间捕捉到什么,看不清晰,他转头眯眼细瞧,脸色悚色涌起。

  “那吊着个人!”

  只见一人被吊着脖子立在远处山坡,孙高怕得发抖。

  书生缓过神色,眯了眯眼睛,接着拿出一副很谨慎的模样道:“那是土匪窝,小声点,我们慢点过去。”

  孙高面带惊慌,来不及分辨,重重点头。

  二人一路慢慢往山下走,每走几步路,书生便停一下,靠着树也不知做什么,很有规律。

  孙高走得很慢,不敢加快,怕惊动山里的土匪,深沉的山林寂静无声,延申出来阴影探着尖爪,些许腐烂的气味不知从何而来,弥漫鼻腔。

  孙高心脏愈跳愈快,愈来愈急,又不敢出声,朝前望去,走在前面的书生也没有开口,好似混淆在了黑暗里。

  夜幕降临,走过山麓,快要出山的时候,孙高松开一口气,回过头朝身后望去,心脏狂跳。

  只见那山道之上,极其突兀地多了两道身影,正从他们走过的路上缓缓走来。

  孙高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倒是身边的书生反应过来,抽剑迎面喊道:“来者何人?!”

  那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好似从另一个世界缓缓逼近,二人模样都晦暗不清,好像没有脸一般,乍出现在这阴森之地,让人汗毛竖起。

  男子走近来后,开口道:“过路的而已。”

  “怎知你们不是土匪?”书生抽剑对着,言语中不退不避,默不作声间落在孙高半个身位后头。

  男子忽然笑道:“就是土匪。”

  孙高心提到嗓子眼了。

  眼见不知那人如何动作,书生刹时面色大骇,单手把孙高往前一扯,像是做盾牌,忽地一阵微风拂过,孙高便听咚地一声,书生直挺挺地往后栽倒。

  他颤颤地低下头,就见书生头颅上开了个小洞,双目瞪大,没有半点生机。

  孙高“啊”地大叫一声,跪倒在地,脑子一白,等那不知如何杀人的男子走近,他才在地上不停地往后爬。

  “那东西放下吧。”男子道。

  孙高已上气不接下气,一时未能反应,裤裆里热得厉害,嘴巴里不停地“啊啊”叫出声。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蔓延在林间。

  男子停住,朝林间一望,旋即退了几步,忽地一阵风卷残叶飘过,那一男一女便不见踪影。

  孙高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就见一点幽寒的光窜起,

  树丛间冒出几柄明晃晃的刀子,一个接一个面带煞气的脸孔挤出,衣衫杂乱不齐,绢的布的混在一起,为首几个披挂着混搭的铠甲。

  正是一群刀口舔血的山匪,循着书生做在树上的记号来了!

  ………

  “是你送过来的?”

  孙高被一行山匪连人带货压到山寨,进了一处高悬“聚义厅”牌匾的大门,货被卸了下来,他抬头颤颤打量,看见山匪头子瞎了一只眼,立马惊声道:

  “独眼梁?”

  独眼梁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子上,对孙高认出他来并不出奇,这南阔县到信阳县纵横三百里,只有他们这一家。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地上的货,上手摸了个来回,孙高发抖间,也忍不住疑惑。

  独眼梁见他怕中带疑,勾起笑道:“小子,你不知道里面是人?”

  “人?”孙高惊得叫出声来,“不是古籍、镇纸、砚台吗?”

  独眼梁见状哈哈大笑,聚义厅里一众土匪也附和地笑出声来。

  窘迫逼上喉咙,孙高畏缩低着头,目光仍奇怪地看着那包裹,只见独眼梁拿刀尖慢慢挑开布条,一层层黑布剥落下来。

  孙高吞了口唾沫,眼睛瞪大,一张人的脸庞自黑布间浮现,脖颈处肌肤苍白,身上长满了尸斑,他像是在沉睡,眉眼间透露着书香气韵,然而,双眼却无神地瞪大。

  “像活的一样。”独眼梁喃喃,“这尸人品相不错啊,能卖个好价钱。”

  “不知多少钱,有没有寿小姐贵。”

  “瞧你说的,那可是卖了七十两银子!没这么高过!”

  原来寿小姐是被他们掳走的孙高瞳孔猛缩,不明就里间双腿颤颤。

  他弄不清楚情况,而眼前黑布里苍白的人脸更让他惊悚。

  “没见过世面吧小子,”身旁一大汉拍打他脑袋,“这是尸人。”

  尸人?

  两个字合在一起,孙高自脚底板冒起钻心的寒。

  也就是说,自己背着的不仅不是什么行李,而是个死人,还是尸人…

  孙高脚底发软,人快跪倒在地,身后大汉提着他脖子逼他站起来。

  独眼梁拢起几块布,问道:“那姓苏的书生呢?”

  “去到时死了。”

  “啧,那这货怎么卖到南边去?”独眼梁吐了口唾沫,“谁知道怎么保养这尸人?”

  只听那聚义厅里众土匪中,有一人忽然说道:

  “记得没出岔,那书生说过,这尸人只要有童男子的鲜血滋润,吸纳阳气,就不会腐坏尸变,而且一天比一天鲜活。”

  话音落下,孙高想起这些天来尸人越来越好背,重心越来越上移,后知后觉地不寒而栗。

  怪不得那书生几次提起他没娶媳妇,原来是在确认他童子之身,以此来温养尸人。

  孙高胆战心惊间,独眼梁已扭过头看向他。

  孙高扑通一下双膝弯曲,推金山倒玉柱,头磕得铿铿响,

  “别杀我、别杀我!我老实、我老实!我孙高十里八乡的本分人!”

  独眼梁哈哈大笑,旋即瞅准孙高,拍了拍他脑袋道:“老实本分,就劳烦你死一下咯。”

  孙高脸直接僵住,不仅恶寒涌起,更知免不了落得死亡的下场,惧得整个人抖若筛糠。

  身后大汉朝他屁股一踢,孙高便给踢到尸人怀里,众土匪笑得更是开怀,嬉笑怒骂间,没一人离去,正是要看他当场人头落地。

  独眼梁提刀晃过去道:“说个遗言吧,别磨磨唧唧!”

  孙高停了好一会,浑身颤抖着,等到一股凉风过耳,都还未动手,周围的声音好像突然消失了,整个人落到空白里。

  他还没取媳妇,就要这般不明不白死了?

  心一沉,孙高颤声间长啸道:

  “男子汉大丈夫,你们要杀就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却无人回应。

  孙高冷汗淋漓间抬起头,只见那一众山匪浑身颤抖,一个个双瞳瞪大,像是看到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只见门外,多出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那是一位女子。

  “怎么怎么是你?!”

  不仅山匪们认了出来,孙高也认了出来,那与画像上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子生满尸斑,五官糜烂,黑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幽冥的磷火。

  那是复仇的火。

  呼,骤地呼啸声起,寿小姐已化作滚滚阴风,朝山匪们扑杀过去。

  首当其冲的独眼梁甚至来不及拔刀,咽喉便绽开血花,侧头一看,就见平日里的兄弟,一个、两个、三个.都接二连三地栽倒。

  断肢与脏器在磷火中飞旋,求饶声混着骨裂声撞上墙壁。有人挥刀劈向那抹红影,刀刃却穿透虚雾,下一秒自己的头颅便在地上咕噜滚动。

  山寨中,血光四溅,鬼哭狼嚎,乞求声、忿怒声、哭泣声、悔恨声,交错不已,但最后都化作了尸人女子的狂笑,笑得把人心肺都撕裂出来。

  乱局之中,孙高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许久后,整个聚义厅染得通红,一百六十八位匪徒死状凄惨,鲜血浸满地缝,再无一人幸存。

  陈易缓缓而入,并没让殷听雪同行,以免让她看见这样的景象。

  尸人女子立在那里,肩膀微耸,像是在剧烈喘息,待她缓缓回过头,陈易发现,她眸中的磷火已经微弱了许多。

  “城隍爷大恩大德,小女子纵使九泉之下也铭记于心。”

  好似回光返照般,寿小姐的话音比之前顺畅许多。

  陈易沉吟片刻,语气平淡地问道:

  “你父母在找你,要不要见上一面?”

  寿小姐身形耸动,肩膀颤抖了好一阵,似在挣扎犹豫,而后,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对着水面照了一照.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副面貌.怎忍心再见父母?”

  陈易没有劝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待人已走远,寿小姐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抬手一挥,油灯倒了下来,点燃了拖长的帷布,那些酒坛纷纷破裂,焰苗落下,酒水也随之燃起….

  火焰升腾,慢慢吞没了“聚义厅”三字,飞星四溅,化作熊熊火海,剧烈的噼啪声间,木柱断开裂口,整栋楼宇逐渐弯曲,像是被挤成一团,即将轰然倒塌,付之一炬。

  她静静地待在火里,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

  “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

  “化号十方,普渡众生……”

  …………

  一切都还没结束。

  “你是说,是个姓苏的书生叫你送过来的,还包了你一路食宿?”

  孙高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眼睛都不敢多望眼前这男人一眼。

  没办法,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可难保眼前的男人不是人,而是鬼啊。

  “是”孙高把脑袋低下,只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一五一十地把一切都讲了个干净,路上的细节更是交代无二,譬如这书生时不时上坡一望,摸出个风水罗盘,又譬如这书生掐准黄道吉日,供奉各路他孙高听都没听过的神祇,又譬如这书生给的银钱形制,都交代了一遍.

  陈易听过之后,已九成九确认这是夏水苏氏的人。

  夏水苏氏,世间少有的豪富大族,生意横跨三省之地,其本宗在江西,起初不过三四户人家,百年间便成了盘踞一方的世家大族,最近十几年更是出了三四位进士,承担一省之地漕运渡船,若没点能耐,岂有可能置办得了这般家业?

  而想来这苏氏的能耐,就是祭鬼神之术,连青弋江的江神袁琦,都受过这苏氏的香火,也因这苏氏跟自己结怨。

  凡神皆祭,不论来路,这般行事让人不禁响起白莲教,而且这苏家无疑也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不知是主犯还是从犯,又究竟牵扯多少。

  陈易垂眸思索,灭杀了鬼主王翦后,自己归还了龙角,跟这江神袁琦是暂时偃旗息鼓了,答应他只诛首恶,不牵涉其他苏氏人,那时不觉如何,现在一想,叫他这个凡事以杀解决的人有点为难,思绪翻涌,陈易挑眉一笑。

  我说是首恶,可没说是哪个首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