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你可算回来了!”
…………
于是远走的亲信们又聚拢了起来。
众人都有些如梦似幻,本以为储意远已无生路,不曾想那陈易去而复返,从龙虎山那边回来了。
储意远已抹干泪水,道:“现在陈公子答应跟我们一起到总坛,这下我们又有活路了。”
亲信们自然是感激涕零,正要跪谢,陈易摆手问道:“这里离你们总坛有多远?”
脑子素来机灵的何永赶紧道:“其实不远了,坐船的话也就四五天的路程。”
陈易微微颔首,他带东宫若疏和殷听雪离开龙虎山,定会被他们到处搜寻,既然如此,最好的去处就是白莲教了。
何况他虽杀了不少白莲教人,但一直都是白莲教的明教兄弟,一番赤诚,肉眼可见。
“眼下就赶紧带我们到总坛去吧,我想…见见你们教主。”
…………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如佛教分三法时代,又如明教分三际,白莲教亦是如此,他们将三个时期分为青阳、红阳、白阳,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认为青阳、红阳这两期之末,天下大乱,收杀恶孽;其中红阳之末的“末劫”,为世界最后一次大劫,届时瘟疫流行,黎民饿死,天地改换形体,此劫过后,便到白阳之时,届时白莲教将被奉为正教,天地莫不享受无生老母的福泽。
三四日眨眼即过,眼前便是一处灰茫茫的山谷,迷雾横布,参天古木密布,遮蔽住整座天幕,昏暗的颜色衬得这里如阴曹地府的一角。
日光照不进来,仿佛正应谶了“红阳劫尽”之语。
走过一处石桥,忽见河面泛起气泡,一尾黑鱼跃出水面,鱼头上竟生着酷似人脸的斑纹,双鳃翕动间竟发出婴啼般的呜咽。
储意远低声道:“河伯收过桥费,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说着忙将一枚铜钱抛入水中,那鱼叼住钱币沉入河底,水面霎时平静。
沿途枝桠交错,垂着丝缕黏腻蛛网,网上黏着不知什么虫子的尸体,储意远一行人便走在这样一条路上,鞋底碾过枯叶时,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窃窃私语。
越近这山谷深处,天色浑然一黑,只有点细微的光泽,陈易的眼角余光里,树皮褶皱间忽现出一张张人脸。
储意远道:“那些外道人都说这儿像阴曹地府。”
话音未落,树根处突然伸出白骨爪,攥住他脚踝要扯进土里。
陈易打量了一番,摇摇头道:“不像。”
他抬脚跺地,撒下一片符纸,地底顿时传来老妪惨嚎,周遭古木竟齐齐后仰三尺,让开一条道路。
陈易眸光微敛。
他去过阴曹地府,那里没这里这么诡谲离奇。
殷听雪有些害怕地攥住陈易的手,东宫姑娘感觉到这里阴风阵阵,就像回到家一样。
储意远生疼地嘶了一口,脚腕上留下三道渗血抓痕,这时听陈易问:“每个进来的人都要有这么一遭?”
“不是…公子有所不知,一般人是不会经历这一出的,”储意远面露苦笑,“是因武昌大难,要押我过去大殿受审。”
………….
一路深入了不知多久。
沿途阴气深深,压得人浑身拔凉,殷听雪战战兢兢地看着一路走过的异象,直觉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像魔道的地方。
越过群木,一座大殿浮现到面前。
檐角飞拱,青铜大门,成面的巨石堆砌成墙壁,极具古意,像是从地下冒起来的宫宇。
高耸的宫宇往下延申出长长的楼梯,再延申出白石砌成的大道,两侧并无人影,一派死寂之色。
陈易没来得及问其他白莲教人在哪,便见储意远等白莲教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仓皇间朝前跪了下来。
“储意远。”
苍老浑浊的嗓音压了过来,叫人毛骨悚然,陈易想抬头看看说话之人,却发现声音在更深处的阴翳之下。
储意远等人匍匐在地,头不敢抬,喉咙里迸出颤抖的话音:
“参见圣母!属下罪该万死!”
待话音落下,久久都无回音,那殿宇重重帷幔之后,唯有一派死寂。
转眼半晌,忽地传来道别样的声音,
“咦,你们把谁带过来了?”
嗓音听上去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与先前的白莲圣母不是同一个人,他俨然是发觉陈易的气息绵长得不似常人,所以嗓音里还有点惊喜。
储意远抬头正想回答:“他、他、他……”连说了好几个声也没能落下,而陈易径直越过了他,一人朝着殿宇而去。
他这冒犯之举,储意远大惊失色,想要拦人,但连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陈易轻描淡写地几步,竟已来到长阶之前。
里面蔓延出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杀气。
“好、好、好…凑近些,让我看看…….”
陈易缓步上阶,随后跨进大门,挤过一重又一重的帘子,陈易撩开最后一层帷幔,望见了里面的人。
青铜灯盏在石壁上投下细长阴影。
殿中高台坐着个枯槁老妇。
她裹着泛灰的白袍,松垮布料下肩骨嶙峋,脖颈皮肤像揉皱的树皮层层堆叠。最诡异的是那张脸,左半张脸布满褐斑,眼珠浑浊,右半张脸却光洁如少女,连睫毛都乌黑浓密。两半面孔在鼻梁处生生割裂,仿佛有人将两具躯体粗暴缝合。
何其叫人毛骨悚然?
陈易却不禁大失所望,怎么别的白莲圣母都是丰韵妖娆不失圣洁的熟妇,他的就真是个老母。
“你是谁?”她咧开嘴,年轻的那半边嘴唇鲜红欲滴。
“圣母,他一身孝服,但又带剑,怕不是个乔装的牛鼻子。”一旁有人嘻嘻笑道,嗓音阴恻,陈易侧过眼睛,便是方才说话的人了。
白莲圣母身侧立着四道披彩袍的身影,应是白莲教诸圣子无疑了,而那个人即是其中之一,他身着黄袍,眼窝里嵌着颗玉莲花,花瓣边缘沾着凝固的血痂。
他凑近过来,好一番端详,翘着指头问:“你是谁啊?哪家牛鼻子?”
“现明教教众,前西厂千户,陈易陈尊明。”
呼!
似有阴风皱过,宫宇顷刻冰凉了几分,宫宇里仿佛有无数道目光瞬间落在陈易身上,满堂寂然。
黄袍圣子慢慢反应过来,眉毛挑起,饶有兴趣地问:“陈易…谋逆犯大不敬的陈千户?”
“不错。”
“有意思,有意思……”
话音还没落下。
寒光骤然一闪!
黄袍圣子袖口不知何时滑出一口单刀,带着精芒就朝陈易的喉咙抹去。
陈易一动不动,那口单刀在离他脖颈几寸处突兀停住,任凭黄袍圣子再怎么用力,都不能寸进分毫,凄厉的刀鸣叫人森然不已。
陈易眼眸微抬,问道:“这是白莲教的待客之道?”
黄袍圣子咧嘴而笑,笑得莫名可怖,头颅像是微微点了点。
陈易也笑了,笑得比他还可怖。
黄袍圣子再度动手,脚下一动,已滑着身子转开,双臂倏然肌肉暴涨,又一刀携着森森阴风刺来,宛若一道黑色驰电。
笔直的刀锋还未触及到陈易的衣袍,便被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偏到一旁,黄袍圣子眼睛惊疑,脚下正欲旋身再砍。
陈易已身子前倾,黄袍圣子寒毛倒竖,还未来得及退后,脖颈上便袭来一道巨力,整个人被生生砸到地面,石砖砰地巨响里炸开缝隙。
黄袍圣子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颤鸣,脊背都被摔断了一般,他慌乱间提刀猛砍,还不待落下,陈易便把他手臂抓在手里。
场上众圣子眸光皆惊,已不约而同地翻出刀兵,唯有白莲圣母仍端坐在那,一动不动。
“巧了,”
黄袍圣子在手下如鹰爪下兔子,竭力扑腾却不过无为的挣扎,陈易的身影笼下阴翳,
“这也是我的待客之道。”
当着白莲圣母的面,陈易手一抓,碾碎了他的手臂。
衣袖刺啦裂开,黄袍圣子的手臂连着血肉跟衣袖被挤成一团,陈易松手时,鲜血渗出从他指尖落下。
满堂惊起黄袍圣子的痛嚎。
陈易越过了他,慢慢走到白莲圣母的面前。
“闹够了。”
白莲圣母枯瘦的右手轻抬。
正要扑上前的彩袍圣子齐齐定住,仿佛拉住线的木偶。
白莲圣母年轻的那半张脸露出笑意:“陈千户是来寻仇,还是投诚?”
“你我二教本是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陈易慢悠悠道:“但首先,还得看看彼此诚意。”
………….
诚意是什么?
对如陈易这般的人而言,诚意还能是什么?
“这边走,那边走,只为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金杯莫厌酒!”
殷听雪抽了抽鼻子,看着陈易大大咧咧地搂着别的女人,在那一边猜拳划酒,推杯换盏。
而那一头,招待陈易的自然是余下三位圣子,相较于他在那边不知检点,那三圣子反倒不近女色,颇有君子之风。
陈易举着酒杯,朝他们笑问道:“你们教里面美女也不少,我一人两个都嫌少,怎么你们不一人一个?”
那身着紫衣的慈航道:“我等念佛持戒,谨葱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而且都是教内姊妹,没有尊卑之分,若无圣母旨意,不敢妄动,千户的好意还是心领了。”
陈易似醉非醉,只是微微颔首,根本不知有没有听懂,香风袭袭,软玉入怀,衣裳半遮半掩,他毫不避讳地搂住,大开大合,一副常逛青楼的老先生模样。
怀中女子不胜娇羞,怯怯面红,似是难以应承,瞧着欲语还羞的模样,仿佛已是天大的勾引。
陈易心底波澜不惊。
就这?
还不如骷髅模样的殷惟郢。
实话实说,这世道的刺激也就这样,多多少少还是要守些儒家礼法,以免礼崩乐坏,完全满足不了陈易这域外天魔的欲念。
跟这几个圣子喝酒做宴,一是为了显示亲近,二是为了探听情报,陈易刻意显现出一点弱点,以此让白莲教能够把握,由此拉近彼此的关系。
一个完全没有弱点,拒绝一切诱惑的人,不说是魔道,也得不到正道的亲近。
陈易再一扫这三个圣子,红袍的叫赤尊者、蓝袍的叫青莲子、紫袍的叫紫慈航,至于那个没来的黄袍圣子,则叫黄渡人,或许他们另有其真名,不予外人所知,但这些名字通俗易懂,能够让白莲教的教众们轻而易举地理解。
除了这四位圣子以外,还有三位圣子,七人就是红橙黄绿青蓝紫,跟彩虹糖一样。
这也是为何老圣女和祝莪都鄙夷白莲教,它们不仅教义简单粗糙,杂糅诸天神佛,还为了吸纳教众修改无数经义。
陈易也不在乎这些,他来白莲教,除了担心龙虎山有诈之外,还因想看看这白莲教到底想干什么,如今龙虎山英雄会摆明了就是聚众举旗围剿白莲教,但眼下瞧着这白莲教…总不至于乖乖等死吧。
“千户既然代表神教前来襄助,那么正好,我们也有事相托。”
来了。
陈易面上带笑问道:“敢问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龙虎山愚昧无知,广招江湖人士,他们所谓‘正道’猖獗,意欲倾覆我白莲圣教,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能让他们得逞。”
紫慈航轻笑一声后,继续道:
“有一处地方,不知千户有没有听过…..”
陈易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炼魔渊。”
紫慈航的话音落下,陈易心头微惊,沉吟片刻后道:“敢问何故提及。”
“龙虎山口口声声自述正道,自述所谓降妖除魔,行善布义,然而炼魔渊里,除了魔以外,还有人,便是他们口中的恶人邪人,白白被压在这里,忍受日消夜磨,活活被炼死,他们龙虎山说得好听,说他们只是不伸援手,坐观生死,可这如果是真话,这么多年怎么一个逃逸出的妖魔也没有?”
紫慈航一字一句道:
“都被生生祭炼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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