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是想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
安娅脸色微惨，还好自己醒得早。
“大小姐嘱咐，如果我见到您，就必须提醒您好好修养身体。”龙彬郁低头说道。
安娅撇了他一眼，得了吧，她脸色不好不是身体问题，是被安晓吓的。
至于休息……眼下来看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安晓。
不想多做解释，转身正视躺在地上的男人。
“名字。”
“斯……斯基，斯基·契诃夫·麻莱弗蒂。”男人白着嘴唇干巴巴地回答。
“给他水喝。”安娅再次转身看向雨幕，“越来越喜欢下雨了，只要下雨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你说呢？”
“雨，雨……”斯基支支吾吾。
“抱歉，我是在跟这位先生说话。”安娅扭头做出歉意的微笑。
“长老曾用他的经验教导过我，永远不要持与大小姐二小姐相反的意见。”龙彬郁拧开矿泉水，半跪在地伸手撑起斯基后背，将水缓慢地灌进他饥渴的嘴唇。
斯基贪婪地张嘴，喉咙炽热如烙铁的疼痛稍有减缓，那瓶矿泉水很快就空了，但这完全不能满足斯基濒临死亡的身体，几乎到了溃败的极限。
“水……水……”斯基乞求。
龙彬郁缓缓闭上眼，有些于心不忍，还是从身后又拿出一瓶矿泉水出来，可那真的是矿泉水吗？斯基陶醉的享受着生命尽头前的狂欢，已经没有什么比干净的水更重要了。
两瓶，三瓶……接着是十二瓶，十七瓶，他重复做着相同一个动作，从身后地上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凑到斯基嘴上灌下，而斯基心中的贪婪也越来越大。
他不知道 ，也看不见，其实自己喝下的，是黑色的血。
那是来自……奈娅的蠕虫血液啊。
随着第二十瓶入肚，斯基再也喝不下了，呛到气管猛烈咳嗽，咳出大片黑血，他双眼已经被完全染成灰白，全身上下遍布的伤痕缓缓长出黑红色吞噬细胞，逐渐将他变成一个如同半蛇人怪胎那般的怪物。
安娅朝雨幕里挥手抓紧拳头，缓缓张开，是一只死掉的飞蛾。
“这种程度，应该可以阻止身后支援过来的异种。”她抬起头，漫天雨珠。
她身后，斯基缓缓站起身，已完全是蠕虫与灰白章鱼结合的丑陋模样。
“这样很好。”她说。
“新民们可不懂什么叫真正的进化。”
第87章 深渊的凝视（十三）
巨大的孤独在心底爆炸，拉罗克制不住地打起哆嗦。
他想要逃离，可自己被累赘般厚重的变形虫身躯限制了，待在一个黑暗封闭的环境，犹如囚牢。
自己分明已经变成了怪物，成为怪物的最好结局是失去一切理智与思考，浑浑噩噩那样就好不用直面自身的可怕。他应该沉睡下去才对，不管是进了奈娅的肚子还是在满世界跑摧毁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才对。
拉罗的脑袋很痛，痛到几乎已经炸裂，各种奇奇怪怪的记忆碎片混入炸开脑海的缝隙。他想到了自己父母，两只荒诞的变形虫俯身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它们的孩子。
那像蜗牛鼻涕虫一样混合的粘液生物怎么可能是他的父母？他根本就不知道，而且他的内心居然没有抗拒，对于这个结果竟然有些认同，拉罗惊恐地想要尖叫，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还是拉罗或者是名为修格斯的变形虫。
“修格斯……”那些徘徊在四周的声音依旧回荡。
拉罗强忍害怕，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够这样做，他不知道自己被那只殇带到了哪里。
一片黑暗死寂无人，他依稀可以察觉自己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前提真的是地面而不是钢板，他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能力，自从觉醒接受古老者的馈赠，接受外界的反馈日渐薄弱。
真后悔啊，拉罗特别的无奈，他不该参与进那个工厂的，只是想凭借新民永恒会的长老名册逐个吞食长老，当时那个逃跑的雇佣兵队长恰好撞见了拉罗，当时那条逃生通道里的尸体堆中，有两具是属于乌鸦人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力气恢复了些，拉罗惊喜发现自己可以挪动身躯，他并没有被束缚，于是扭动起来。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倒塌，像是被他后方的庞大身躯撞翻了，无数的玻璃制品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更像是一些酒瓶。
拉罗没有停下动作，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即便找不准方向。他依稀可以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一些碎片滑过身躯割得伤痕累累，地上多了许多粘稠液体。
自己可真是个大家伙，随便就可以把一个地方弄得一片狼藉，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平庸的男人了，也抛下了在孩童到少年时期就习惯的懦弱，但也变成了曾经最憎恶的贪婪模样。
他嗅到不知道哪儿的血腥，疯了般的扑过去，原本笨拙的身躯变得骤然灵敏，准确扑住黑暗里的气味来源，身下柔软的身躯挣扎半会，他亲手将对方开膛破肚，撕扯血肉。
一只……小兔子？拉罗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对方很小，前所未有的那种小，又软又弱，挣扎的力道是那么无力，等等，那是死之前的哭泣吗？那么耳熟，但这都没法阻止拉罗的进食。
这就是自己啊，蜕变过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怪物，但拥有少许的理智就足够了。
“修格斯……”
拉罗打了个哆嗦，头顶一束光将他照亮，也照亮了自己身下的猎物，那不是兔子，而是一个女孩，一个看起来只有6,7岁的女孩，她已经死得面目全非。遛
他惊恐地后退，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双手，他亲手杀死了一个孩子，就在刚刚，他像狩猎兔子那样狩猎了一个孩子。磷
他的手垂了下去，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一刻，内心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他觉得内心里的那个拉罗被真正杀死了，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的。尔
他……不该杀孩子的。児
孩童时的记忆，那个总是吊儿郎当朝自己吹口哨的男人，就不忍心杀了自己啊。厁
拉罗恐慌地朝黑暗另一边爬去，任由身躯被地上的碎片割破，他想要摆脱这个身体，却怎么也怎么做，身体仿佛诅咒徘徊在身后，无论跑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上，这是他选择的贪婪，一切都是他选择的。事
但他很快就疲倦了，深深地无力笼罩身体，在黑暗里又哭又笑。（
不知过去多久，前方亮起一道光。八
拉罗虚弱抬起头，是有人来带自己走了吗。）
那道光越来越近，直到露出真面貌，居然是一台机器人，还是很眼熟的大头电脑的造型，让人联想到“海绵宝宝”里皮老板的妻子凯伦。机器人滑到拉罗面前，屏幕光近距离照在他脸上。⒏
“你，好。”机器人主动打起招呼，声音毫无情绪。泗
终于有能够聊天的家伙了，就算是机器人也好过孤独，拉罗张开磨皮的嘴唇：
“我在哪……”
“这里是科斯特剧院，准确来讲，你所在的地方位于科斯特剧院的酒窖。”
“我以为我会在坦安尼亚宫廷。”拉罗来了精神，这意味着有逃走的机会。
他借助机器人的屏幕光扫过地面，都是酒瓶子碎片：
“这么说科斯特剧院是才是新民的大本营，而我就是被乌鸦人供奉的修格斯。把我救下来的殇在哪？它要对我做什么？还有你是谁？”
机器人用那一贯的，捧读般停顿语气说道：
“这是三个问题，智能MO7S将搜寻对你最有利的回答方案……已列出最佳方案。拉罗先生，你可以称呼智能MO7S为小七，或者为MO7S，这并不是一个严肃刻板的问题。我无法为你提供任何有关殇的遵名，但能解答你目前的处境。”
一个古怪的机器人，自称小七，造型是动画片海绵宝宝里的皮老板妻子凯伦，除了声音毫无女性化，完全是没有任何情绪且有规律的停顿捧读外，再无特点。想必制造它的人很喜欢看海绵宝宝。
小七机器人从拉②韭澪五⒊罢棋医(三)罗左边滑到右边:
“我们对你很感兴趣，关于修格斯的身躯。我们试图从仅存的修格斯身躯中解构一些也许能被称为秘密的东西，但这并不重要，相比于秘密，你的存在是一个结论。”
“说简单点我就是修格斯。”拉罗扭头看着那丑陋的身躯，“而且我不是完整的，直到我彻底变成一个超级大号的粘液变形虫，那才是真正的修格斯，而你们要把我关在这里养起来，等待那一天，是不是？”
“一个不算标准的答案。”机器人干巴巴捧读，“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目的。”
第88章 深渊的凝视（十四）
机器人小七点燃了光，煤油灯照亮眼前的环境，拉罗才看清自己正待在个被荒废的舞台上，台下观众席的座位老旧破烂，空气越来弥漫的不安气味是锈味。
这里似乎本来是科斯特剧院的第一个舞台，但被改造成了手术室，身边围着密密麻麻的仪器，连接着数不清的线针插进拉罗体内，他之前没发现自己身上带着针线，想必有些皮糙肉厚。
医生护士们来了，医生是白色制服而护士们则是蓝色制服，他们同样都是机器人，一张张脸都是方方正正的电子屏幕，主治医生能够一眼看出，因为只有这台机器人戴着口罩，屏幕脸亮起有神的蔚蓝色眼睛。
“你的情绪太过稳定，我们很怀疑你的大脑有些异常。”大号机器人滑到面前说，“为了接下来的实验更好进行，现在我们要进行一场新的手术，切除你大脑里的杂质。”
“我之所以平静是习惯了，眼前突然出现像海绵宝宝里的机器人，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拉罗说。
虽然表面平静甚至有些完全心死，其实内心还是很紧张的，这些机器人给拉罗的感觉很奇怪，它们仿佛是活的。
“经历宛如梦，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住，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机器人顿顿。
还没等它说完，脸上大屏幕忽然陷入蓝屏，一串错误代码c000021a，看得拉罗愣了好一会。
“都这么智能了还能犯蓝屏错误？”他纳闷自己不会修电脑该怎么办。
过了几秒机器人小七才恢复正常。
“一点必要的小小毛病。”小七捧着脑袋解释。
“能够理解。”拉罗苦恼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机器人能不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脑袋没问题,难道非要我看到你第一眼时一惊一乍才算正常裙聊⒉玖龄wu彡捌(七)一(三)么。”
“手术是否进行和你存在问题没有直接关系。”小七伸出机械剪刀手嘎嘎作响，围绕拉罗的身躯滑了足足三圈，屏幕里解析着数据。
“重新自我介绍，智能MO7S是小七，但并非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智能MO7S真实身份是一只殇。”
它在拉罗的左侧停下来，找到一个适合开膛破肚的位置，拉罗终于变了脸色。
扭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机器人，它声称自己是一只殇，可怎么看都是个没付海绵宝宝版权费的盗版机器人。
“你主人知道你是殇吗？”拉罗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后悔了，那种来源于机器人身上不切实际的荒诞感觉是真的，不对劲的地方在于好像眼前的机器人只是个披着金属壳子的活物，他有限的学识很难将其深刻描绘出来，但大致意思相似。
他连忙补充：
“殇为什么要假扮机器人？”
小七的屏幕里跳出一个平静的表情：
“因为宁静。殇融入人类社会的方法有许多，伪装同类，伪装动物等等，这都是具有相同意义的行为，智能MO7S认为机器人是非常合适自身的载体。”
“所以是你救了我。”拉罗很不安，可逃不掉。
“MO7S只负责对你的解刨。”机器人给出了提示。
拉罗深吸一口气，得出这里至少有两只殇的结论。
自称是殇的机器人，他没法不去相信，那种惊悚的感觉太过强烈。
就像是……童年阴影托马斯火车那张脸。
拉罗已经被无穷的无力笼罩，再没有力气去挣脱，不管是殇也好，阴谋也好，还是就算现在出现的奈娅，对他来说也只是属于修格斯，而不是拉罗了。
“你看起来很着急做手术，不打算把我完全养成修格斯。”拉罗扭着身躯，没法挣脱针线。
“根据我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这座科斯特剧院已经被对策局注意到了对吧。”
他直勾勾看着机器人的屏幕眼睛，想要看出这只殇的真正身影，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也许不会再那么害怕。
“你很敏锐。”机器人的声音有了些变化，没有隐瞒，“在原本的计划，你要被我们亲自送上登神之路，那不会很漫长，可如今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
“坦安尼亚家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安家行动雷厉风行，联合FACA以及商界政界，在各个方面都在逃窜，不仅如此，还有各方势力也在其中做鬼。是时候抛弃这些盟友了。”
“盟友，你说了盟友。”拉罗终于套出了点有用信息。
看来这只伪装成机器人的殇与坦安尼亚没有直接关系，它们仅仅是盟友。
但这信息应该是没什么用的，就算FACA待会真的攻陷了科斯特剧院，他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同样注定了结局，执行官不会给任何一个怪物喘气的机会。
只是希望死之前多知道一些吧，自己懦弱平庸了一辈子，只有临死前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生并不简单，好像被冥冥中的一只手操控。
“对话结束，让我们开始手术吧，一切会很顺利。”机器人的屏幕红光亮起，所有机器医生与护士的屏幕全都红屏，整个舞台被照得宛如红色炼狱。
随着一声震动，那些连接仪器的针管升起了温度，个别仪器上分储存的紫色液体被抽离，全部输进变形虫的身躯。
“手术后，我还能活下来吗？”拉罗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然后闭上了眼睛。
难以察觉的刺痛袭来，是插在身体里的几十根针管都在进行传输。
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看见了那些线管即将注射不明液体。
“这个问题有个相当有趣的答案，要不要听？”机器说。
“答案就是你从来就没真正活过。”机器人抬起机械臂，巨大的剪刀手刺向拉罗。
那不知是金属还是奇怪物质构成的剪刀，在与那看似柔软的变形虫身体接触瞬间瓦解破碎，小七整个身体落下舞台，重重砸在废坏的观众椅上，一半身体被撕烂，内部电线暴露出来。
它像是忽然被一张巨嘴咬住身体撕扯，然后甩飞了出去。
小七机器人艰难地翻身，只剩下半边身体，但殇不会因此而死。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机器人不断重复这四个字几十遍，像个被设定好的程序，舞台上一片凌乱狼藉，所有靠近的医生护士也同样被扔了出去。
舞台上，黑发少女站在拉罗身前，手握一把银白镰刀，她犹如魔鬼，身后展开堕天使的黑白双翼。
“这个东西归我们了。”少女提起镰刀指向小七，冷冷的声音回荡整个废弃剧场。
“有趣，有趣，有趣……”机器人不断重复，残缺的屏幕脸不但闪烁惊悚的笑脸。
第89章 深渊的凝视（15）
科斯特剧院仍然一片平静，殊不知危险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