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就在去咖啡馆之前。圣坦安尼亚市已经没有可以全租的大型餐厅了，恰好马丁顿家族的宅邸就在附近城市，我和这里的人算是认识，就临时借用了场地，希望你不会介意。”
安染平静的饮下波尔多，熟练切下橘红色的帝王蟹，将拆解出来的雪白蟹肉沾上咸酱汁，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即使是这样口腔依旧弥漫丝丝甜味。扒
“马丁顿庄园的装修风格很时尚，把自己家打造地像是餐馆，他们应该都是吃货。”他朝着皇女殿下轻笑，“吃货都是这样，在餐厅会格外有幸福感，以及安全感。”傘
“安全感？”林
“就是不用担心没东西吃啦，你在餐厅会担心食物不够么？所以对吃货们而言，有一个跟餐厅似的家简直是天堂，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自己也算是个吃货。”揪
“奈亚也是吃货。”霖
“对，奈亚是不被满足的吃货。”安染抬起头注视女人的眼睛，“我和她是一样的。”妻
第129章 不可控的极端欲望（五）九
我和她是一样的，这句话包含的意义有很多，每一种意义在这个男人身上又显得那样合理。呜
烛火欢呼雀跃，照亮奥蒂莉娅黯淡的眼眸，某种深邃的情绪在黑暗中起伏，徘徊身边。岜
“在此之前，我要讲一个故事。有个女孩在晚上醒了过来，那天雨很大，大到这世界被洪水笼罩，也被洪水隔绝，她醒来时站在雨幕下，不知所措的奔跑，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裠
安染缓缓开口，他注视燃烧的蜡烛，一个故事就这样展开，听众只有奥蒂莉娅一个人。
“女孩隐约记得自己在昨晚还是正义的伙伴，有一个美好到无法挑剔的家庭，有严肃的母亲，慈爱脑神经活跃的父亲，关怀的姐姐，以及一个总是粘着自己的妹妹。女孩是亚特兰学院的天才，励志要成为向姐姐那样的执行官，因为她要守护这份美好，家族将所有的爱给予她，而她很懂事的要回报，要杀死试图破坏这份美好的一切邪恶与敌人。”
“但她变成了怪物。女孩是那么的恐惧，惊慌失措的奔跑，以为只是一个梦，雨水噼啪在地上溅起水花，打湿了她的眼睛。天一直在下雨，暴雨倾盆，女孩跑不到尽头，又不敢跑到尽头。”
“她害怕这个梦是真的，或许她已经知道自己真的变成了怪物，所以停下脚步故意跑得很慢很慢，这样就跑不到尽头了，也就不会面对残酷的事情，一旦离开尽头，她就要面对真正成为怪物的自己了。”
“女孩站在雨里不记得待了多久，那天的雨真的好大啊，啪啪啪的，要将什么东西给击碎，大雨中真有什么东西给击碎了，那颗心碎了，缺失出了裂缝，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装下了东西也会搞丢，她始终没有离开那场雨，她已经把自己搞丢了。”
火光幽幽却照不亮男人藏在阴暗的脸，他幽幽地说出那个故事，声音也悄然发生转变。奥蒂莉娅不确定那张脸是安染还是奈亚，只能看见形若魔鬼的眼睛，血红地让人发慌。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她始终是迷失的，而且也有些精神失常，那些仅存的过往也在悄然流失。正义的伙伴变成了打破这份美好的罪魁祸首，她在那美好的家庭显得格格不入。她觉得自己有罪，每天形如傀儡，性格也越来越扭曲，她每天告诉自己她是有罪的，就像是洗脑，愧疚的面对身边亲人，又担心秘密被戳穿，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泥潭。”
“一个疯子，真是一个疯子不是么，她快要疯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肆意狩猎异种，从而区别自己和其他怪物是不一样的。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疯，那颗破碎的心让她始终不安，就像是一只被钢笔圈起来的蚂蚁，而圈正在缩小，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女孩小时候就是那样敏感,敏感多了也就麻木了。”安染说,“那几年她实在是太痛苦了,谁对她好,她就放松警惕,说是小怪物,其实是一只小猫,小猫君羊⑴林I漆斯务jiu丝玖ba喜欢蹭给予安全感的主人。”
“我应该早点去找你。”奥蒂莉娅轻声说，已经知道故事里的女孩就是安染。
“就是那个女孩彻底奔溃的时候，那美好家庭的姐姐发现了她的秘密。”安染继续说着故事。
“一切都完了么？女孩是这样想的，她之所以没有完全奔溃就是因为那份美好，她虽然变成了怪物，依旧藏在那份美好中，只要不被发现，也许可以继续下去。可姐姐发现了她，她就要跑啦，跑得越远越好。”
“可姐姐并没有乘人之危，也没有施难，她静静地待在女孩身边，告诉她说这没关系，我就你旁边，那种感觉不会再有啦，因为我不会走，你是我妹妹我是你的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妹妹，不用哭啦我在呢，你就是小怪物也是我的小怪物……”
“这世界其实也挺不错的对不对？爱情真能够安抚伤口，那一刻小怪物心动了，谁对她好，她就死心塌地的跟谁。”
“不用……再说了。”奥蒂莉娅低下头，声音颤抖，她已经明白了。
火光背后的脸不再是安染，而是名为奈亚的怪物，那是张显得素白的脸，也同样属于安娅。
“这世界总是有些苦难，没见到是因为别人在偷偷承受。很可笑对不对？你觉得自己倾慕的男孩变心了，而他不愿意说就是回避，他的心没有变，是完全烂掉了，让他回忆是很痛苦的事情啊。”
安娅的声音很轻很轻，她就是魔鬼本尊，又何谈谎言。
“对不起。”
奥蒂莉娅抬起头，鼓起勇气与安娅对视。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过去的遭遇，自己对未婚夫的追求尝试却是在破坏另一份美好。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愣住了，像是从长桌上的食物散发出来的，她看到餐盘上的食物散发诡异的黑烟。
“不用担心，你那份食物没有问题。”安娅微笑，用叉子搅了搅鱼塘，叉出一块似鱼非鱼的肉。
奥蒂莉娅听到很重很重的呼吸声，猛地回头，大厅一片黑暗，只有长桌的烛火微微照亮附近。
有一群人在大厅边缘注视她。
起先的呼吸声很轻，逐渐越来越沉，从一个人变成无数个人，那群藏在黑暗里的人影像是群怪物，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好像就在身后传来的，有什么东西死掉了，就死掉餐厅。
死掉的人会是谁？这里是马丁顿家族的宅邸，其家族成员全部到场，可现在他们又在哪？
血腥刺鼻，奥蒂莉娅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烛火后的少女眼睛，是接近疯狂的痴愚。
那些呼吸声在不断靠近，属于某种庞然大物，大厅有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徘徊，而且不止一只。
她听到了尖啸声。
烛台的火光摇曳得更加剧烈，看不见的东西爬上餐桌，模糊的轮廓逐渐显现，那居然是一只蠕虫！
蠕虫贴在长桌边缘，肥硕臃肿的身体触目惊心，少女伸手轻抚它的顶端，眼神斥责。
“不是叫你老老实实待在么，不听我的话是吧，我记得你虫小五，就你最调皮了。”
蠕虫看起来是饿了，来问主人能不能开餐。
它轻轻地用触须凑了凑少女的手，但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于是委屈的扭头又爬走了。
这一幕实在惊悚，又很美，并非是蠕虫的美，而是少女虚幻的美，与蠕虫对话时周围回荡回音，那种回音却无法理解，像是早已失传的古老语言，语言结构完全没法辨识。
目送蠕虫的离去，安娅朝皇女殿下微笑：
“虫小五是那家伙的名字，它是我分裂出来的第五只蠕虫，也是最调皮的一只蠕虫，很不省心。”
奥蒂莉娅没有被恐惧笼罩，因为她在第一次梦中遇到奈亚时，就已经看到过那些蠕虫。
“它们鹨〇(二)迩彡逝爸⒏IV逡很可爱不是么?”
安娅问，然后自顾自的继续说：
“听说很像阿撒托斯，我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我也觉得很像，可我知道它们不是。如果它们真的是阿撒托斯那样宇宙级的至高大怪物，那身为主人的我不就是宇宙本身咯。真扯淡。”
“再说了，没有人见过那些充满想象力的不可名状的怪物，仅有的，可供参考的画像也只是疯狂的艺术家们利用想象画出来的，所以它们不会是阿撒托斯，叫虫小五，虫小六更好听，你觉得呢？”
“可你叫奈亚。”奥蒂莉娅说。
“我叫奈亚，起初是对策局给我的代号，因为我以异种为食，而且有很多很多的触手。如果有一对羊角说不定就被叫做黑山羊了，但谁又知道黑山羊真的有没有羊角？就像码头不一定有薯条。”
“我闻到了血腥味。”
“是啊，有血腥味就说明有人死了，这里打造得像是餐厅，而我是食客，对于吃货而言，这里简直是天堂。”安娅打了个响指，头顶亮起微光，像是舞台盛开那般华丽，又颇有黑童话风格的惊悚凄美。
奥蒂莉娅看向四周的黑幕，瞳孔猛缩，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她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
血液低落在地面，鲜明如花，流淌的血液沿着地面汇聚，就像是一条血河。大厅的全貌被照亮，一具具尸体悬挂在天花板，都是马丁顿家族成员，最年轻的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几岁，最年老的腐朽得看不见面容。
马丁顿家族七十多人全部在场，沦为了尸体，可他们仍然睁着眼睛，像是被吊死的恶鬼，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幕。
他们流着血，以被审判的姿态死去，胸口的空洞是被挖出了心脏。好几条蠕虫在下方穿梭，尖啸低吼。
大厅中央的餐桌，是浪漫的，烛火幽幽，可在外边的黑暗却已血流成河。
可奥蒂莉娅奇怪的认为，眼前的场景不像是残忍屠杀，而是对恶鬼们的裁决。
安娅站起身，眼神带着残酷的笑意，站在其中一具悬挂的尸体前，尸体是年轻的男人。
奥蒂莉娅想起来了，马丁顿家族的继承人最近试图追求安大小姐，那个故事结尾的女孩被姐姐安抚了伤痕，一个精神失常的怪物被救赎，那颗破碎的心终于有了容纳，对她来讲，安欣是唯一的。
所以她特意挑选马丁顿庄园作为晚宴地点，共餐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为了凶狠的报复。
奥蒂莉娅觉得毛骨悚然，就在刚才，安娅注视自己的目光极其危险。
一个将自己过去迷失的小怪物，又怎会容忍她人的亵渎？那血红的目光流露毫不遮掩的杀意，她没有将皇女视作猎物，但她可以将皇女视作猎物。
安娅不会让姐姐离开自己身边，她那看起来柔软一直处于被动的爱才是最极端的，任何尝试追求姐姐的人都被她杀了，她同样可以杀了追求自己的人，她知道有人追求自己会让姐姐很不高兴。
她不希望姐姐不高兴，更不允许有人让姐姐难过。
奈亚很可怕，可奥蒂莉娅从少女身上看到的更多东西，是可怜。
这只小怪物是痛苦的，为了姐姐是会把自己都吃掉的吧。
第130章 不可控的极端欲望（六）
“瞧这失神的目光，到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女站在其中一具倒挂的尸体前，发出讥讽与恶毒的嘲笑，腿边有蠕虫拥簇，像只黏人的小狗。
尸体已经被完全毁容，甚至挖掉双眼，他垂下脑袋像是挣扎失败的恶鬼，胸口贯穿钢钉，牢牢的钉在墙上，死了也没办法再安息。
这尊恶鬼的尸体遭遇严重破坏，相比于其他马丁顿家族成员，简直不能用深仇大恨来说，其余尸体保持相对完整，只是破坏了心脏，而安娅面前的尸体几乎失去人的轮廓。
安娅将他塑造成被处决的恶鬼，这是多大的仇恨？是什么愿意使得她对这具尸体特殊对待。
奥蒂莉娅站在餐桌前完全呆滞，自己就站在惊世骇俗的血色宴会中央，在悄无声息整个家族的人被处决，他们究竟是以恶鬼还会是人类的身份被处决，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死的那一刻，只能是恶鬼。
这根本就不是晚宴，而是魔鬼的审判，有人尝试偷走属于魔鬼的东西，即便没有成功，可对于魔鬼而言是无法容许的忤逆，她亲自手握镰刀在一具具尸体上划出永世不能解脱的刻痕。
伴随着某种命令，无数只蠕虫扑向尸体，无情的杀戮过后又是残酷的掠食，安娅忽然不笑了，静静地望着仅存的尸骸，眼里的恨意也没了，幽幽地叹息。
“贝沃夫·马丁顿，马丁顿伯爵的第二个儿子，也是最耀眼的天才之一，可他死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试图追求我的姐姐，而且还是连续七次，我给过机会，他并没有珍惜。”
“这就是你把他们全杀了的原因。”奥蒂莉娅沉默片刻开口。
安娅摇摇头，“不，他们都是异种，准确来说是人造异种。”
她抬头注视奥蒂莉娅，出奇的平静。
“其实早在第一天，零已经完全攻破了娜塔莎系统，早就渗透进第一区的各大网络，无论是手机程序，交通系统，电子邮件还是警厅系统，都在零的监视下。它的眼睛可不止是街头巷尾的摄像头，夸张的来说，只要是有电力的地方，在我们安家来说是透明的。”
她说的是安家，而不是联邦政府的FACA，人工智能真正服务的对象不是对策局。
“马丁顿家族在我们到来的前半个月，早就与新民取得了联系，但他们比较沉稳，并没有果断选择注射血清成为新民，而是先进行风险更小的人造异种实验，对于人类而言，在这个时代只对力量更为向往，他们也不例外。”
奥蒂莉娅并不知道这些事，如果马丁顿家族真是与新民有合作的异种，安娅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顺便铲除了爱慕姐姐的人，也不完全是嫉妒心作祟。
就怕真相是虚假的，她已经将马丁顿家族灭门，他们只能以恶鬼的姿态死。
在这一刻，他们不是异种也会是异种。
“所以不用担心啦，我不是那种残忍的暴君，你应该知道奈亚只对异种感兴趣。”
安娅示意蠕虫将仅存的尸体拖下来，这种麻烦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她来做，甚至都不需要触手，因为执行官快到了，她已经提前进行了举报。
外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数辆FACA专车包围了庄园，执行官们老远就闻到血腥味，纷纷变了脸色。那该是多么大的出血量，血腥将庄园完全笼罩，围墙内寂静无声，可以通过建筑的玻璃墙隐约看清一点。
这个时候，奥蒂莉娅和少女走在旁边的树林小道。她第一次尝试抽烟，很慢很慢。
“感觉怎么样？”身旁的少女问道，她是安娅，亦是安染。
对身份的质疑已经不重要了，安娅已经敞开秘密，一个迷失的小怪物要永远的跟着姐姐。
皇女叹了口气，释怀了。
手上那支烟是安娅给的，也是安染经常抽的牌子，口感细棉，有股很重很重的香味，抽起来也没那么太呛。奥蒂莉娅只是抽了两口摇摇头，还是不太习惯，对于该怎么处理不知所措。
“安欣有了安娅，可安染又有谁呢？”少女突然说。
奥蒂莉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e
“所以安染谁都没有啊，他心里只有自己，他连自己都没有了，安染也就不存在了。”r
林间小路的尽头，是木玫市繁华的中心街。在夜晚的灯光下，女孩子们穿着短裙和裤袜走过街头，各个都是微笑和期待的目光，巨大的中央屏幕正播放晚间新闻。人潮涌动，昨晚发生的事情好像根本就不存在，每一个人在这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揪
奥蒂莉娅慢慢地停下脚步，安娅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手中的温暖却是那支没燃尽的香烟。她的目光忽然难过起来，在热闹的街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走丢的女孩。O
可她又有什么呢？务
她想转过身，也许更习惯刚才那片树林吧，可恍惚间在人群中看见了什么，那个男人的影子。③
这世界，她从未爱过，她拥有的不是自己，而是过去有关他的回忆。⑻
……旗
其实在那个时候，部分记忆的片段已经恢复了，至于具体是哪个时候，又不记得了。艺
迈巴赫在高架路上奔跑，身后没有命运在追赶，室内温馨的播放音乐。珊
安染坐在后排抚摸吞噬武手环，隐约有谁在呼喊自己，抬头望向窗外，只有一栋栋明亮的大楼。
“那个女人……对你有很特殊的感情啊。”司机萝妮开口打破沉默，她刚刚一直在庄园附近，偷听到了内容。
“你一只殇知道什么是感情？”安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孩子不要不懂装懂。”
“我是不懂感情，又不是没见过，人类就是喜欢用复杂的方法想方设法折磨自己的物种。”金发萝莉眼神鄙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将奶酪塞进嘴里。
“那个女人就是，她对你的喜欢很特殊，就好像是某种信念似的，可作为罪魁祸首的你却什么也不记得。”
“我不记得的事情有很多，就算存在，那也只是小孩子们的过去，小孩子能懂多少事情？”
安染说得很无情，脑袋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回忆那些记忆的碎片。
每当试图进行回忆时，零碎的片段会随着呼吸声打断，又重新组合起来，所有记忆排序混乱。
而这些记忆又都是模糊的，像是尘封已久被铺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