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侠吃香蕉
他知萧砚或是有养寇自重的野心,但撑破了天,恐怕也只是想多捞点功劳、蓄养一部分私军而已,故才会被他轻松逼走。
至于卢龙军叛变,定霸都、义昌军两部桀骜不可制,他也只以为是发赏不成所致。
但现在说城外的乱军不但是萧砚在操控,连定霸都、义昌军、卢龙军三部都实际是被萧砚掌控著,却是有些让他不可置信。
萧砚若真有这般实力,完全可以裂土封王,割据河北了,还讲什么养寇自重?又何至于被他逼走?而围困幽州又是何意?
种种疑问接踵而来,突然令李振有些心如乱麻,只是止不住的来回走动。
须臾,他终于沉住气,道:“如此关头,愈是要不乱。如今城外有异动,定霸都还未入城,大可放心,切勿惊动余仲与定霸都。你尽快去安排,让吕兖迅速来面见老夫,老夫要当面问问他。”
幕僚马上应是,而后提醒道:“李公,仆之意,还是不管事情如何,当要先扣住余仲……”
“老夫自会稳住他。”
李振挥了挥手,示意幕僚赶快去带吕兖来见他。
可两人甫一从偏堂回到官廨,却见其内已空空如也,余仲方才坐著的位子,也仅有一盏饮尽的茶杯,位子上毫无人影。
幕僚顿时头皮发麻起来,急的都已有些变音,向门口的侍卫叱声发问:“余仲何在?!”
“您、您方才与李公进去后……余都校就离去了……”侍卫一脸茫然,却不知这幕僚为何会叱他。
“要遭!”幕僚脸色顿时煞白,慌忙看向李振:“李公……”
李振则只是沉著脸,冷静道:“传令禁军,速速向西城集结。”
但就在这时候,外间却又忽地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
“李公、李公!乱军攻城了!”
随著声音愈来愈乱,传进来的人声越来越密,李振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惊惧。
亦在同时,他也突然想起。
如果他猜的不错,在洛阳兵变的主导者若真是萧砚,彼时其在梁军基本毫无根基,却能操纵数千禁军奔走。而在如今当下,其或许真能操纵二十余万人……
对了,萧砚投梁时的身份,是前唐不良人的校尉……
也就是说,萧砚手中必然有一股整个朝廷都不知晓的势力可供他操控,而凭借着这股势力,他或许真能操纵这整个河北乱局。
李振倏的悚然,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但愈是深思,脑袋却又愈是乱成一团糨糊。
他想不通,萧砚如果已有如此本事,何至于再为朱梁朝廷效力?若真想一心向唐,明明其自据河北几已足够了啊……
他充耳不闻外界的纷乱,兀自在原地来回踱步,一道思路却是突然完整了起来。
现下观之,这萧砚的野心必然是盛之又盛,但其却连偌大一个河北都不看在眼里,反而是一定要投效大梁,纵使是被他逼走也甘愿忍受。
弃河北而为朱梁朝廷效力……
此子,或许为的就是朝廷……
李振背上生寒,若换这个角度来想,萧砚的一切动机也就清晰了。
挑起河北乱事,正好助其在暗地里掌控住河北,让朝廷的一根针都扎不进来,只要乱军一直在,河北降军也就一直不得被轻易动弹。朝廷也就需要一直仰仗著河北降军,若真就轻易动了河北降军,除非汴梁禁军尽出,不然河北必然是会一直乱下去的,割了一茬还会冒出一茬,彼时就算把河北纳入王土,反而是分散了汴梁禁军的实力。
朱温为何会做梦都想要河北?还不是凭借河北之力又可供养数万大军,可若是取了河北后,反而还需要遣大部分汴梁禁军镇守,彼时河北内乱不止,中原又空虚无兵,意义又在何处?
念头通达后,李振终于明白了。
他自问与萧砚的矛盾并不算特别突出,还犯不著一定要被萧砚赶尽杀绝的地步,可偏偏就是被萧砚操纵乱军围在了幽州。
为何?
李振猜想,或许正是因为他来了幽州,乱了萧砚的布局、坏了萧砚的大事!
这竖子!
李振不由冷笑,他自知洞悉了萧砚的全部心思,自然已是不惧,萧砚若真是图谋甚大,绝不会让乱军这般快就破了幽州,不然届时不但入了城的乱军不好控制,且没了他李振在这幽州吸引火力,萧砚又如何在暗地里进行布置?真当朝廷大军是摆设不成?
若破了幽州,事情可就不一般了。河北降军也就在明面上彻底成了乱军的人马,萧砚后面纵使有什么布置,也决然没有了名义!
想到此处,他便不慌不忙的向左右吩咐。
“遣人向定霸都下令,幽州自有禁军戍守,乱军既然攻城,他们盒饭继续驻于城外,恪守大营,切勿让乱军得了机会趁势随其一并入城。”
幕僚变了变脸色,低声提醒道:“李公,那余仲心怀贰心,岂能认命?”
“无妨,老夫有数。”李振轻描淡写的摆手,进而又向一人吩咐:“对了,老夫知定霸都悍勇,给定霸都余都校传令。幽州老夫守得住,这乱军形如流寇,定霸都当可趁机出城野战,取这围城之战的首胜尔!如若不从,误了老夫战机,当军法处置!”
幕僚再次变色,他怀疑李振是否是疯了不成?定霸都早先本就不肯出城野战,在此关头,怎会听命?
李振却不管不顾,只是催著信使快去传令。
待信使匆匆而去,他便捋须发笑,对著有些慌乱的幕僚出声。
“你和吕兖都已是杞人忧天了,这萧砚若真想以梁臣之身执掌河北降军,焉能让定霸都失了大义?如果定霸都真如卢龙军一样反了,便是没了大义,而萧砚身为梁臣,又如何能够执掌定霸都?他既然向对朝廷演戏,自会演到底,若没有他的吩咐,余仲焉能反?
可若余仲胆敢不尊军令,老夫自可以军法剥了他的官身,将他打为一介兵卒!不管定霸都认不认,老夫名义上都有这个权力!”
他眯起眼,自信道:“既然他想演,老夫便在这幽州,陪他演到底。哼,看看谁玩的过谁,黄毛小儿,也可算计老夫?”
幕僚已听得呆傻了,嘴中道:“可乱军已然攻城……”
李振负手于身后,只是淡淡道:“又有何惧?只要幽州不破,老夫便一直坐拥大义,这代天巡狩四个字,如塑金身,萧砚这点诡计,焉能瞒过老夫?放心吧,萧砚不敢让幽州城破的,便是乱军想,他都不会动幽州,幽州城破,定霸都、义昌军两部何以自处?是降于乱军,还是死战不退?”
“这……”幕僚不知如何是好,但现下这情况,也只能听李振的,加之这一番话下来,他已被绕晕,遂只是垂首道:“李公英明。”
“带吕兖来见老夫,还有把朱汉宾召来,随老夫上城头观战。”
见李振只是镇定自若,幕僚心下也稍安,立即遣人去安排。
……
定霸都、义昌军两部的大营就傍著幽州城西、城东安置,虽是在城外,但人马出入城门实则亦很便捷,且乱军攻城,这两座大营几乎也顺其自然就凭护住了城西与城东,故城内的禁军与牙兵只用加强城南与城北的防御而已。
李振携带一众将领、亲卫登上城南的城头,只见乱军的攻势正盛。
但乱军的攻城器械实在荒唐,唯只有长梯蚁附而已,连攻城车、云梯车都没有,更何况抛石等攻城巨物了。
眼看著这犹如戏耍的攻城,虽说城下的人头多的让人头皮发麻,但李振仍然只是镇定自若,淡笑道:“老夫早已言之,幽州固若金汤。诸君且言,幽州城会破乎?”
幕僚一脸恭敬,只是敬佩道:“李公料事如神,仆实在敬仰。”
朱汉宾按剑立在一旁,只是一脸不屑的不说话。
吕兖披著一件兜帽,亦是不语,他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但这会并不是向李振商议的好时机,故只能一直静候。
李振不以为意,只是在城头指点江山。
恰在这时,有人急报。
“城西定霸都,已奉李公军令,出营野战。”
李振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幕僚也是惊诧,似觉自己听错了。
但没过许久,又有急报。
“定霸都被乱军层层围困,似有败像!”
李振惊得站起身。
马上,急报再至。
“禀李公,城西大危!”
“定霸都大败,向南而遁,城西防守空虚,乱军似要夺城尔!”
李振大愕,怒声道:“怎么可能?定霸都六千战兵俱是精锐,焉能为乱军所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必是有诈!”
但旁的将领哪里会去想什么有诈,他们只觉李振看起来才是他妈的一个炸弹,这会完全不待李振有所命令,就纷纷领著兵马支援西城。
但他们还未离去多久,急报就已先至。
“西城,破了!”
朱汉宾的眼角跳了跳,终于坐不下去了,按剑就往城头下走。
幕僚惊惧交加,一把扶住脸色煞白直欲倒下去的李振。
“李公,咱们如何是好啊!”
吕兖若有所思,看向李振,凑了过去:“李公,仆以为……”
但李振不待他出声,已是怔怔的推开幕僚,而后自顾自的向前走了两步,腿一软,倒在了城墙上。
“老夫猜错了……
这竖子,是欲让老夫背这口大锅啊……”
第170章 汴梁扰动
高梁河向南,一处空旷的山岗上,萧砚一手扶刀,一手负于身后,只是面北静静而立。
天空飘落下来的雪粒夹著雨丝,纷纷扬扬甚是酷寒,但纵使如此,这雨雪却并未湿透他的披风,而是在距离他尚还有寸余,就随著灼热的煞气而消散化开,随风荡去。
身后负责牵马的不良人在暗暗感叹之余,便只是恪尽职守,一面警惕扫视著四野,一面随时静等著萧砚的命令。
山岗下,就是这两日萧砚他们驻扎的营盘,但现下观之,整个营寨内都显得匆忙,却是已做好了拔营而动的准备。帐中本还有上千乱军的俘虏,也尽数被编成了民夫,这会便在雨雪中忙忙碌碌,半点怨言都不敢发。
站在这山岗上,视线正好看见数里外且宽且长的高梁河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在灰暗的天色下闪著刺眼的光,恰如漫天肃色中的一条银白腰带。
正所谓“白马向清波,乘冰始渡河。置兵须近水,移营喜灶多”。在这天色酷寒之际,虽冷的人直打哆嗦,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渡河之机,连搭建浮桥的功夫都可以直接省掉了。
对于萧砚来说,这条幽州南拒敌人的天险已变得可进可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对于北岸的燕军来说,却是如鲠在喉。
且说燕军规模达到了二十余万,其中本就是鱼龙混杂,形如流寇,更是有不少人本就自认是流寇,干著的也是劫掠的事,所以自然也有不少部众不受约束,违抗军令将阵仗延伸到了高梁河左近,为的就是随时能够南渡在涿州等南面的州郡里捞上一把。
但至现下,这高梁河北岸几乎是一座燕军营寨也没有,有的只是匆匆搬离的寨蓬废墟,以及一些来不及带走的锅碗瓢盆,散落了一地。
自从前两日萧砚拔营至此,这高梁河北岸的燕军就避之唯恐不及一般匆匆离去。
没有人是傻子,更何况是在这乱军中积攒起些许家业的大小头领,人人都是野心家,而野心家能活到现在,就足以说明脑子不会蠢到哪去。
南渡劫掠的乱军,就没有一部能够完整回去的,或者换个说法就是,南渡的军马,要么是尽数覆没在了高梁河以南,要么就是剩那么两个尚存的幸运儿苟延残喘的逃回去。
但逃回去的人,几乎是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南面到底有什么,有人说南面有梁军的数万大军,早已布下了一面罗天大网,对他们所有的行踪都了如指掌。有人则是说南面虽仅有千余人,但暗地里却有一部神出鬼没的杀手,时常在出人意料的一瞬间,摘掉每一个被他们盯上的人头。
演变到最后,传闻已是不但有数万汴梁禁军,更连传说中的玄冥教,也尽数倾巢入了河北。
故整个稍稍接近高梁河的乱军,在见到萧砚的营寨出现在高梁河南岸后,就纷纷拔营向北而避,唯恐成了燕军在南面的炮灰。
萧砚本已做好了打过河的准备,奈何北岸的人马实在是不堪,眼下站在这山岗上,更是连半个乱军的影子都看不见,极为空旷。
南面这些消息自然是他派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不让乱军继续向南,而是让他们就围在幽州左近打转,后面收拾起来也方便的多。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几个不良人便很客气的见礼:“韩先生。”
萧砚没有回头,还是站在那里,但在身后人即将行礼的前一刻,率先开口:“拔营一事,准备的如何了?”
韩延徽收回了向下拱手的姿势,而后拢手于袖中,肃声道:“依主公军令,仆已命人荡清了北岸十里,几没有发现燕军的身影,营寨也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拔营。”
“不错,藏明(韩延徽的字)行事,我向来放心。”
韩延徽得了夸赞却并没有多有得色,反而脸色颇为凝重,正色道:“主公,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便是。”
“仆以为,现下渡河并非是好时机,乱军纵使实在不堪一击,但在这幽州城下也有十余万之众,除去妇孺不可战之辈,亦有五六万青壮。”
韩延徽清了清嗓子,建言道:“元将军那里两千定霸都,不过只能勉力维持住刘守文那里的秩序罢了,而乱军各处几乎是各自为政,十余万燕军不过只是明面上听从刘守文指挥而已,若彼时乱军受到了威胁,还能不能受刘守文操纵也是个问题。我军不到两千战兵,甚至有千余都是漠北骑卒,焉能如此步步紧逼?”
说罢,他又补充道:“仆并非怀疑主公之用兵,实是敌我双方的兵太过于悬殊,就好比如一直猛虎陷于泥沼中间,就算再怎么勇猛,也难以对岸上的牛羊造成什么威胁。依仆之见,主公应该再积蓄些许兵力……”
萧砚并不打断他,在认认真真听完后,才故作神秘笑道:“谁说我只有两千兵?”
“可……”韩延徽怔了怔,而后下意识道:“主公难道还有其他后手?”
“我两部大军就在眼前,焉能不动一动?”萧砚笑声道。
韩延徽略一思索,进而摇头道:“主公不可,现下不是动定霸都与义昌军的好时机,取李振的性命也并非眼下,幽州还不能破。幽州若破,定霸都和义昌军便无法自处,岂有降梁再降燕的道理……”
这一问题韩延徽早已想过多次,按照萧砚的筹划,若想要彻底将定霸都甚至是义昌军变成萧砚的私军,最大的一点就是不能让汴梁朝廷插手整军,在这个前提下,便有了这河北乱事。
可若是幽州城破,定霸都与义昌军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是打著为朱梁效力的旗号与燕军大战,损耗自不提,权当是练兵了,但得到的效果却肯定是差强人意,功劳也很难落到萧砚身上。
但如果是让两部降于燕军,今后又该在大梁旗下如何自处?两部前者就是燕军,如今降梁子不提,若是再降燕,今后便彻底无法在汴梁朝廷眼中立足,所以破城一事,反而不能著急。
萧砚却是发笑,沉吟良久,才淡淡出声。
“幽州若不破,汴梁又怎会著急?汴梁若不著急,又怎会同意让我将河北诸军重新编制成军尔?
幽州若不破,这朝廷就不会急,朝廷不急,李振的脑袋又怎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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