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韶Shiki
那是一条蜿蜒曲折、但几乎透明的道路。
大海。
石墙的外侧是大海！
80、地面之上
康纳顺着透明阶梯一步步往上爬去，用水做成的台阶很软，很难爬行。时而可见台阶忽然一落千丈，似乎在避开什么管道一样，康纳只好跟着过山车一样的台阶继续走着。这下路变得更长了。
外面的阳光逐渐黯淡，康纳透过透明的阶梯向外望去，海底产生了像天青石色彩的细微减弱那样的变化，然后消失在一片朦胧的黑暗当中。
康纳能够感觉到，被魔法隔开的水域好似比陆地上更粘稠的空气，几乎是一样的清澈。下面是一片细沙，细沙不像海滩那样保留波浪的痕迹，光洁的表面映照的阳光，让康纳能够看得清楚。
回过头，康纳这才看到自己曾经所在的地下工厂延伸到海中的一部分。
几百米的漆黑建筑一大半嵌入了陆地，只有一小点边缘部分漂浮在水中。
康纳所在阶梯位置只是漆黑建筑的中部，向下能顺着建筑的外墙看到数十根粗大的排水管，在魔法泵的推动下把工厂的污水排放到海里的深坑当中。魔法泵每运作一次，都等同于净化一次水质以及干湿分离。
日经月累的沉积物也才填到了海底深坑的一半，形成了一层黏稠的淤泥。
继续向上走着，成群的水母从康纳头顶飘过，白色或者红色的伞膜、天蓝色边饰的水母遮住了头上的阳光，暗处的浮游生物在路上播撒磷光。
阶梯出现了明显的坡度，康纳知道自己即将来到水面上了。
从离开地下工厂钻进下水道，康纳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身体一沉，脚下出现不再是柔软不定的台阶，而是真正的、出现在海边的沙滩。
“啊！太阳！”
欢呼脱口而出，康纳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个世界上的太阳。这是自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看到太阳。
康纳踏上陆地时心潮澎湃，用脚试探踩着地，生怕它会突然凹陷，又变回西恩里黑漆漆的岩石。
幸好，不是在做梦。
他用鹰眼视觉从高处扫视了整座岛屿，岛屿被一座死火山抬出水面，岛屿整体轮廓像一只张开了大嘴的怪物头颅一样盘亘在海面上，火山锥就是怪兽的眼睛。
康纳靠着拆分的方法估算出了岛屿的面积，大约两千平方公里左右，和穿越之前老家县级市差不多大。
这里地势崎岖不平，很不规则。从东北到西北海岸呈弧形，然后地势逐渐走高隆起，一直到火山的位置。
整个地下工业区最初都是借助着火山的能量运作，这也是为什么康纳能在西恩城边看到熔岩湖的原因。
远处还有几个更大一点的岛屿，把这些岛屿都串联起来，共同指向了一个高高耸立的大岛，大岛被一整栋看起来十分发达、色彩明亮的建筑铺满，康纳还不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
“这条水中阶梯怕不是为了方便维修地下水系统才保持的吧？这样就不用去进入地下空间，也不用钻下水道，还真是方便啊……”康纳感叹着，他并没有在附近发现任何生命反应，只是在林子里有过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
岛的地面上有人吗？并没有，他没有看到任何有人的痕迹，没看见幢幢房舍，没看见孤立小屋，也没有见到农田和渔场，只有在火山锥上还冒着浓烟。
那是地下工厂的排气管道，在魔法的帮助下他们把火山改造成了天然的屏障。
至于那些“人留下的痕迹”，康纳推测应该是那些看守者们巡逻时忙里偷闲，悄悄爬上来享受公民老爷的太阳和空气了。
海岛内陆从高山到海滨的这段区域里林木众多，也是地下工厂的少数木料的来源。工厂里绝大多数用的都是从地下开采的矿藏，以及从火山熔岩中打捞出来的东西。
在绿荫穹顶覆盖下，康纳看到了一颗椰子树。用飞刀打下一只椰子，砸碎了喝里面的椰汁吃里面的椰肉。
唔！舒坦！
这份满意是他对西恩那里伙食的抗议。总是吃蘑菇和草、不知名怪物的肉，还要喝红色毒蘑菇汁调的清水，康纳决定也是时候让西恩里的人摆脱那种可悲的境遇了。
刚刚看到了很多林木，还有一条从死火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流，从流经区域来看应该是一条淡水河。凭借西恩城里那些人地下建城的手艺，康纳觉得无论是在岛上隐藏还是造几条船去其他的岛上都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我得给他们带一点，证明我逃出地下工厂了。”康纳捏着飞刀比划着树上的椰子，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他决定只带两三个回去。
棱镜颁布的升阶任务还没有结算，看来并非是康纳自己重新踏足阳光下的土地就算完成，还要把地下那些愿意上来的人一起带上。
康纳挑选了几个大而饱满的椰子，正准备用宽大的叶子包裹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某个高速移动的东西正在闯入他的【鹰眼视觉】防空区域。
那东西速度快极了，康纳抬头之前还在足以扫视整座岛屿的鹰眼视觉的边缘，抬头之后已经来到了康纳头顶正上方的天空。
地上的黑影尤为庞大，修长身体两侧长着宽大的翅膀， 身后还有一条强而有力的尾巴。
飞龙！
康纳认出来了，那是在自己只看过几次的《女武神向前冲》的节目当中见到的生物！
有着强壮身躯，口中喷吐魔力吐息的飞龙！锐利的爪子只需要挥动一次就可以将批量生产的魔动机甲划为两截，连带着驾驶舱里的女武神都一命呜呼的飞龙！
怪不得岛屿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全部都被建设在了又黑又暗的地下！
那些飞龙如果看到了岛上的工厂，那还不得用龙息洗地？
好在，飞龙没有理会地上的康纳，只是自顾自地飞走……不，它是被什么东西追赶来的！
康纳的鹰眼视觉又看到了两个东西，那是两艘类似于机车但比机车要大上很多的的飞行器，指不定哪一个螺丝就是康纳所在的流水线拧过的，两个被称为女武神的女孩正操控着飞行器追赶飞龙。
“别跟那头怪物玩了，机甲降临！”
女武神声音尖利地连地上的康纳都能听到。
两艘飞行器立刻变身，飞行机车变成飞行高达，火力顿时猛增了一大截，只是一轮火力强袭就把飞龙扫进了海水当中。
“收队。”领队的女武神向岛屿边缘看了一眼，带着自己的僚机飞回那座最大最高的岛屿。
81、总有些人要仰望天空的
“外面真的有飞龙和女武神打架？我还以为那些都是假的！”
西恩城里，领袖墨菲瞪大了眼睛。作为曾经地下工厂里的奴隶，墨菲也是看过那一档十分受欢迎的“真人秀”节目的，但现在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不是节目？
漂亮英气的女武神真的会驾驶流水线里攒出来的魔动机甲，去和飞龙真枪实弹地打仗，而且每一次坠机都代表着真正的死亡？
“我真该死啊……”
不只是墨菲，很多西恩城的住民都低下了头，大老爷们儿发出了渗人的呜呜哭声。他们在过去也因为女武神的存活而打赌，赌注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补给品，而那边却是在用活生生的生命来押注。
“从白天哭到晚上再从晚上哭到白天，能把死的人哭回来？”
康纳要镇定很多，在两个记忆世界中他见到了太多的死亡，哪怕在地下工厂里死在他手下的也不在少数。
墨菲擦了擦眼泪说道：“抱歉，我只是……诶……”
连续叹了好几口气，墨菲才从悲伤的状态当中缓解：“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女武神，期期都会压上一块黑面包赌她活着回来，后来有一天她没有出现在节目名单里，我还以为她退出节目了……”
“想开点，她没有退出，只是死了。”盖勒用他那张粗糙的大手拍打着领袖的后背，善意地开解道。
墨菲：……
“所以，外面的情况我都已经告诉你们，”康纳指着桌子上的椰子和地图，“你们要出去吗？”
“是要继续在地下的地下活着，还是出去？”
康纳爬出去用了三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轻车路熟只用了大约一个小时就返回了西恩城。
赶在看守者重新部署之前，趁着夜色降临应该是可以跑出去的。
墨菲深思熟虑了一会，起身说道：“我们逃出地下工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返阳光下的世界。”
“如今道路就在眼前，我不能错过此生仅有的机会。”
墨菲走出了房间，把西恩城里的一千来号人全都召集了过来，当众宣布了康纳带回来的情报，以及要前往地上世界的决定。还把康纳从外面带回来的椰子传阅四方，表明康纳确实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
“我们当然跟随康纳！”老瑞德说道，不只是他，所有被康纳带出来的抵抗者们都持相同态度。
“还是不了吧，外面有可怕的飞龙！在地上没遮没挡的不就喂龙了吗？”然而，另外一些早已习惯了西恩城的人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是啊是啊，地下虽然暗了一点，但是我们很安全啊！有熔岩湖、黑草和蘑菇，我们不愁吃也不愁穿。”
“在这里不需要提心吊胆，我才不想逃出工厂又要在飞龙爪子下接着逃。”
“就算能躲过飞龙，万一被公民老爷们发现可怎么办？那不还是死路一条？不出去不出去……”
“那个叫康纳的不会是存心让我们送死吧？他是怎么出去的？是不是被看守者抓住了来钓我们的？！”
“就是就是，你们看他穿的衣服！根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衣服！”
“墨菲领袖一定是被那个新来的给迷惑了！”
康纳看着乱哄哄的人群什么都没说，只是靠着石墙安静地等待着。
不管别人怎么样，他都是要上去的，为了完成任务他完全可以只把老瑞德他们带出去。众人吵闹的时候，老瑞德已经带人回去收拾东西了。只是其他人争吵得太过激烈，谁都没有在意罢了。
“咳咳！都安静！”
墨菲清了清嗓子，张开双臂压下大家的争吵。
“墨菲领袖，你给个话，你是不是要背叛大家？”一个瘸了条胳膊的人站了出来愤怒地质问道。
“看看我这条胳膊，它就是在一次探索当中丢掉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根本就不存在出去的道路，都是谎言！”
黑草纤维编织成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个袖子里空荡荡的。
西恩城已经建立了好几年，每个人都在这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岗位。
常年的地下生活中，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西恩城里建立的规则，一旦打破这个规则，他们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我——一定要去看看阳光下的世界。”墨菲坚定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念头，他也不会一次次组织人员展开对西恩城外的探索。
“哦？是么？”那个独臂男子说道，“那么我宣布，你，墨菲，背叛了西恩。从此以后不再是我们的领袖了！”
“都驱逐出去！把所有想要出去送死的全都驱逐出去，让他们去送！”在独臂男人的煽动下，群情激奋。
……
最终，踏上路途的只有不到五百人，就连和康纳一起逃出来的那些人中都有想要留在西恩渡过余生的人。
康纳尊重他们的想法。老瑞德说过，帝国对退化者的歧视无处不在。只有在地下的西恩还能拿到本应该属于退化者的平等和尊重。
但总是有些人要到太阳下面生活，抬头看向天空的。
一路上，墨菲、盖勒等人看到了被冻成了冰雕的静湖怪物，咋舌不已。
老瑞德等人趁机在队伍当中大肆宣扬康纳是如何带着他们逃出生天，这个故事已经讲了很多遍，之后还要再讲很多遍。
“好、好冷……”
墨菲哆嗦着，盖勒也没好到哪去。静湖变成了一大块冰坨子，不断向外散发着它的寒意。只凭身上用草变成的衣服是抵抗不住寒冷的。
“坚持一下，进入下水道之后就有办法。”
康纳像逃出地下工厂时候一样，高举着一把燃烧着火焰的利刃走在队伍最前方。
想要前往地上世界的人们拄着石矛拿着石刀、石斧跟在康纳身后，宛如一队在向圣地进发的朝圣者。
果不其然，被单人突入的地下工厂反应迟钝，被康纳击杀的士兵们的尸体还躺在原地。
尽管衣物上面沾染着血腥，但朝圣者们依旧欣喜若狂。
“走吧，还有很远的路。”
“可我们已经开始了，对吧？”
82、十年甚至六年
几个小时后，天空已经彻底黯淡下来，虽说是夜晚，但天上没有云彩，月光和星光足以照明。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无声裂开了一条甬道。
康纳从甬道当中探出头来，空气当中少了些海腥味，多了一些森林以及泥土的气息。
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鹰眼视觉当中依旧没有发现什么人在岛上活动的生命迹象，只是有一些小鸟小兽的痕迹，于是他向后招了招手。
在他身后，是换上了看守者装束的墨菲、盖勒和老瑞恩等人。
当他们闻到不同于地下的清新空气、当他们看到一览无余的夜空和繁星，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流下。
“快点快点，这条甬道维持不了多长时间，那些看守者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
带人出来的时候幸运的没有遇到任何看守者，康纳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批看守者和狼人看守者失联的速度太快还是派不出更多的人手，总之抓住机会先出来再说。
康纳小声说道，墨菲等人出来之后就是那些愿意前往地上世界的朝圣者们。
更多的人对这个陌生的地上世界充满了恐惧，他们在正常的帝国只生活了十年甚至六年，而在地下，把工厂里的日子和西恩城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他们熟悉地下的一切，能够在地下世界里运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创造出需要的工具和食物，但是地上呢？
如此陌生的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重见天日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担忧让他们胸中有气难吐。
当这些或是身穿抢来的衣物或者披着黑草编织成的朝圣者们站在海边，仰望着夜空中明亮的星辰的时候，饶是他们被打上了退化者的标签、被丢下暗无天日的地下工厂，在一次次重复的动作当中早已麻木的心都开始了颤抖。
所有人都抱着各自激动的心静静感受着自由的天空和自由的风，随后他们同时看向了康纳，看向了这个带领他们重见天日的人。
“大家迅速进入林子里，这里还不算安全。去岛内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尽可能减少动静，以免被飞龙和女武神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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