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女仆的手都在抖，但她很专业，至少在自己的少爷面前维持了体面，她多半是在店里的时候听见了老板提出的“元素塑能师已经不适合这版本了”的宣言，也看见了他被拒绝后灰溜溜地离开了店铺。
伊森并不赞同老板的许多评价，尽管他已经有了七年以上的魔法卷轴销售经验。
他认真地向两人解释道，“我觉得老板他对于元素塑能师似乎有著很深的偏见，基础元素塑能法术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不堪。”
当谈论到这个问题时，老板用枪和子弹来举例，说时代变了，枪手才是这个版本最强的职业。
伊森有自信向自己的客户做出保证，他要在壁炉湾把生意继续下去，绝不是那种敲一笔就跑路的诈骗犯，“我卖给你的寒冰箭卷轴应该比枪好使，我会一直待在壁炉湾，如果你用下来还满意的话，欢迎下次再光临我的魔法卷轴店。”
“你的店？”
贵公子环顾四周，这里就只有伊森一个人，甚至连摊贩的影子都没有，他打趣道，“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或绰号吧，说不定我会成为回头客哦。”
“老森……咦？”
伊森本想把“老森魔力卷轴带店”脱口而出，但这显然不是他的名字或绰号，“好问题！”
不愧是纯爱贵公子，提出的问题直击灵魂。
他叫什么名字来著？
黑发女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狠狠拧了自己手背上的肉一把，才保持住了淡定，随即趁贵公子不注意向伊森翻了个白眼。
好白眼！
别说她了，现在连伊森都觉得自己很可疑。
很显然，他不叫伊森，壁炉湾是一个充斥尔虞我诈的地方，没有人会在这种地方使用自己的真名，收容局调查员的身份和代号也不能使用，否则艾薇只要稍稍在壁炉湾逛一逛，就能一眼识破他背著领导偷偷售卖魔法卷轴。
艾薇是一个好姑娘，好领导，但她代表的永远都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整个玛格丽特家族，通过这两年的见闻，伊森实在不想和帝都的大贵族扯上关系。
贵公子和黑发女仆都看著他，静静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理论上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一个深奥的问题，伊森却有万千思绪闪过，他不善起名，很难一拍脑门就想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同时又威风凛凛的绰号。
直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面容。
一位杰出的化学家，也曾像他一样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相同的境遇，直面世界黑暗的一面，无法使用自己的本名。
更重要的是——
“海森堡，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海森堡也是老森！
“海森堡……”
贵公子的眼神别有深意，“那是你的故乡？”
“算是吧。”
伊森不置可否。
他知道他们对于故乡的理解存在著些许不同，海森堡是上辈子看过的影视作品，那里是他真正的故乡，贵公子指的则多半是帝国北部的沿海城市。
“我记住了，那就再会了，如果你寒冰箭卷轴真有你描述得那么好，我会来回购的。”
贵公子把寒冰箭魔法卷轴卷好放进包里，伊森这才注意到这包的实际储存空间似乎要比它看起来大得多，不过想来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随身携带的背包都不是凡品。
而对于伊森来说，这是跌宕起伏的一夜。
尽管出现了一些意外，但总算有了一个好结果。
原来……
初级法术卷轴已经没有市场了么？
他望著贵公子和女仆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笔买卖绝非常态，毕竟这样的大肥羊可不多见，不过这笔买卖却为伊森带来了新的灵感。
如果寒冰箭卷轴卖不出去的话，就去改变它的名字，把它变成不同的事物。
他的第一位客人也不是冲着60银羚一份的基础法术而来的，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三合一带来的效果。
但是，这并非寒冰箭的极限，他所能绘制的内容也远不止如此。
伊森还站在卷轴店门口，余光恰好瞧见了老板。
老板也正在瞪他，不屑中又带著嫉妒。
“算你运气好。”
老板的口型大概是在这么说。
是了。
老板的那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伊森。
——你要是真想靠魔法卷轴赚钱，就去学些别人都不会的本事。
那么，有什么是他会的，而别的元素绘图师无法做到的？
这一天，这位有著拥有七年魔法卷轴销售经验的老先生露出了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他坐在柜台后，浑身上下都如蚂蚁在爬。
他已经向伊森表达出足够的敌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他本以为伊森会在赚到钱后贴脸嘲讽他，而他也做好了与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进行一番唇枪舌战的准备——如果这样的话，他恐怕还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可是，伊森没有嘲讽他，也没有再次走进店里。
甚至在临行前还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谢了。”
没有任何愤怒与嘲讽，在留下这句话时，伊森的眼中既没有魔导师魔法卷轴店，也没有坐在柜台后面的他。
这七年销售经验让老板明白了这个眼神含义。
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定想到了来钱的方式。
想到该如何把那些根本卖不出的垃圾推销出去的办法。
好想知道啊！
身上蚂蚁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第二十四章：时代变了，少爷
翌日上午，随著一声轰鸣，一艘巨型轮船缓缓驶离帝都码头，闻讯而来的报社记者被王国军形成的人墙挡在了另一端，他们奋力从围观的平民中“杀”出一条血路，挤到最前端，尽可能踮起脚尖，费力地把木箱相机高举过头顶，拍下了巨轮离开时的画面。
人群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船真是气派啊，要是能上去看看就好了。”
“你可别做白日梦了，那可是深海议会的船！我看报纸上说用的是，是……”
“蒸汽动力。”
“对，蒸汽动力！看到人墙那边的人了么？商会会长，军火大亨，红衣主教，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大人物！只有他们这样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被邀请上船！”
“不过这说明访问已经结束了，只可惜没见到议会的代表。”
“我听小道消息说，深海议会也要大洗牌了。”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我自有我的情报网络！”
“你这么一说，咱们岂不是也要……”
“说什么呢！不要命啦，到时候别溅我一身血！”
尽管如此，诸如此类的讨论声依旧持续著，这是帝都人最喜欢的节目，总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离政治很近，仿佛张张口，抬起手便触手可及。
至少，他们长了眼睛，能看见巨轮消失在海平面尽头的过程。
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
同一时间，蒸汽船上穿著白色礼服的金发青年也正倚在栏杆上，回望著逐渐模糊的帝都轮廓，当快要看不到时，他终于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少爷，这次访问感觉如何？”
船长和几个水手靠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一位黑发女仆，她将餐盘端在胸前，上面是烤鱼、水果还有一杯蔚蓝色调的饮品。
“哦，莉莉，还是你最深得我心！”金发青年不吝夸奖，随即又对船长说道，“只有壁炉湾还不错，回去之后就派人去联系洛菲克财团吧，在我们那边也多创建几个传送魔术节点。”
对此，被称呼为莉莉的黑发女仆持不同看法，“少爷在那里被骗了不少钱，壁炉湾的人都知道来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大肥羊。”
“哈哈哈，少爷你又惹女仆长不高兴了。”
船员们打趣。
女仆长在外人面前举止得体，非常维护少爷的形象，只有私下里才会偶尔展现出毒舌的一面。
青年悠悠哉哉地坐到甲板上的躺椅上，拿起一串水果，笑吟吟地问道，“莉莉，还没有看开么？”
“这不是看不看开的问题，少爷，你很显然被那个自称海森堡的元素塑能师给骗了。”
她仍坚持自己的观点，花冤枉钱倒是没什么，毕竟少爷平时大手大脚惯了，可是被人当成傻子一样骗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莉莉看来，这件事要比少爷花100金狮买下那一对可怜情侣的性质恶劣得多。
幸亏在壁炉湾没有人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还不至于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否则要是给帝国人留下“深海议会人傻钱多”的印象，罪过就大了。
船员们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迫不及待地问道，“莉莉姐，细说！”
“海森堡是谁？他怎么骗少爷的？”
黑发女仆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冷声斥责起哄的船员们，“这件事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
随即，她把昨晚和少爷的遭遇告诉了众人。
船员们的反应就如和她预料中一样。
“噗哈哈哈，魔力卷轴三合一？”
“就连我这种从来没接触过魔力卷轴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明明店里就有60银羚的货。”
“等一下，这20份卷轴该不会是海森堡从店里买来的吧？然后转手就卖给少爷了。”
“很有可能，这多半是海森堡和老板做的局，这毕竟是少爷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太年轻了。”
甲板上满是欢声笑语，莉莉面无表情，原则上，他们不该聚众嘲笑少爷，但这一次少爷的行为实在过于离谱，若是长此以往，以后一定会吃大亏。
“难道就没人和我是一边的吗？”
青年表示抗议，“那可是魔力卷轴三合一啊，听起来不是很有趣吗？”
船员们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们全员站到黑发女仆身后，把青年孤零零的一个人晾在一边，船长还不忘站出来补刀，“虽然有趣，但很遗憾，这不可能是真的，用于制作魔力卷轴的材料名为蓄能羊皮纸，每一张蓄能羊皮纸都是独立的，承载的魔力有限，又怎么可能将三份放在一起使用呢？”
“不，我觉得他没有骗我。”
青年态度坚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少爷，骑士与魔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以后是它们的时代。”
呈现在船员们眼前的，是一把做工精细的左轮手枪，银制枪身镶嵌著金边，握把上雕刻鸢尾花图案，在看见鸢尾花的刹那，船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鸢尾花代表著帝国王室，他一下子就猜到这是王室赠予少爷的礼物。
往大了说，是帝国与深海议会友谊的象征。
“这是帝国军工赠予您的礼物，您却一次都没有查看过，参观工厂时想必您应该也听到了吧，即使像帝国这种与奈瑟瑞尔圣堂签订盟约的大国，近年来也一直都在裁撤骑士的编制，从枪手营出现以来，他们在王国军中占据的比例逐年升高，帝国军工也早就成为了帝国的头号重工业。”
在帝国访问因为总有外人在场，加上难免隔墙有耳，莉莉一直保持沉默，但这些话总有人要对少爷说，“我知道少爷您从小就喜欢魔法，但是您现在所代表的不只有您自己，老爷让您来担任此次的访问大使，是对您寄予厚望。”
她此行的另一个职责，就是对少爷的表现进行评估。
评估的结果只能说……并不尽如人意。
少爷还是那个少爷，访问帝国军工时心不在焉，才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莉莉，你说的没错。”
青年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了许多，“正因如此，我才更相信我的眼睛，难道你没注意到那些工人的眼神么？”
黑发女仆怔了怔。
甲板上鸦雀无声，船员们也被青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唬住了。
“我本以为亨利陛下身体硬朗，至少还能支撑个十来年，但现在看来……昔日的屠龙勇士，也敌不过岁月啊。”
他停顿半晌，又一次将目光瞥向了已经看不清轮廓的帝都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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