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艾索克提到过，他不喜欢残次品，他的未婚妻在被送来前必须洁净如新。
他接著说道，“难道你忘记噬心咒的感觉了么？”
不出意料的，安娜脸色煞白，害怕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望著他的眼神充满了戒备。
银狐对于安娜的反应十分满意，他相信痛苦是最好的老师，尤其是对于安娜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他继续引导，“如果你不想重温那种感觉的话，就把你手里的卷轴交给我。”
这句话却像是提醒了安娜。
她的视线在卷轴和银狐之间来回游移许久，忽然下定了决心，紧咬嘴唇，在银狐惊讶的目光下撕开了三份魔法卷轴。
第四十六章：白雪公主与黑魔法师
冰冷的箭矢划过银狐的脸颊，尽管他在第一时间就施展了移魂咒，冰元素的尾迹却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血顺著伤口流淌出来，这顿时让安娜慌了神，她脱口而出道，“你没事吧？”
银狐无视了安娜的关心。
比起脸颊上的刺痛，更让他不快的是安娜方才坚定的眼神，还有她下定决心撕开了魔法卷轴动作，这两者都向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她想要反抗。
就像是那些整天把不屈、美德挂在嘴边的奈瑟瑞尔圣堂骑士一样。
可是，艾索克喜欢顺从的女人。
“小姐，你真是和那个毛头小子学坏了啊。”
银狐用食指指节擦拭了一下脸颊上的伤口，瞥了一眼结起了一层霜花的血，安娜的行为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知道该怎么对付想要反抗的人们，这在帝国军工几乎算得上日常工作。
碾碎人们的心中的希望，让他们坠入绝望的深渊，人就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温顺，他在工厂里见过许多这样的人，眼神里没有一丝光亮，每天只摄入基本用于维持生命的食物和水，然后像机械一样工作到报废的那一天。
不过，这应该也是艾索克希望看到的。
比起未婚妻，他更喜欢一个温顺的，不易玩坏的玩具。
“还在幻想他在前线立了战功，成为圣堂赫赫有名的骑士，回来向你的家族提亲么？”
也只有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才能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银狐曾答应过霍恩的恳求冷处理这件事，但现在，他要亲手把安娜推入绝望的深渊，“难道你的霍恩爷爷没有告诉你，他已经回不来了么？”
“……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死定了。”
银狐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他会在帝国的边境，遇到一个喜欢把人体切碎的魔导师，我听说上一个死者身体被她的魔术切割成了上百份，到时候需要我把尸块的留影带回来么？不过就算带回来了，你应该也认不出了吧？”
归根结底，这场远征从一开始就是一次自杀任务，为了借梦蚀的手除掉一些对亨利六世过于忠诚的骑士团，教皇认为国王陛下与奈瑟瑞尔圣堂太过紧密的关系，如今已经成为了帝国前进的最大阻碍。
“小姐，再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那个毛头小子的名字原本并不在远征的名单上，是你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推进了火坑，你的父亲向王国军推荐了他，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建功立业，听起来多么美妙啊。”
银狐满意地欣赏著安娜因失神而涣散的瞳孔，说道，“是你亲手害死了他，说起来你从小就是这样吧？你喜欢的人，最后全都被你给害死了，那个毛头小子，你曾经的女仆，甚至是你的母亲，当然，犯下了过错的霍恩也逃脱不了……他们最终都会离你而去。”
“霍恩爷爷！”
安娜六神无主地回过头，看向了仍被夜幕笼罩著的洋馆。
“断头台，绞刑架，或者被钉在木桩上施以火刑，他可以任选其一，毕竟他也算尽心尽力地为你们家族奉献了这么多年，你的父亲应该会仁慈地满足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银狐一步步朝著安娜走去，他的视线依旧时刻关注著安娜手里的寒冰箭卷轴。
等他处理完了这件事，就要亲自去壁炉湾一趟，他很好奇究竟是哪个元素塑能师敢插手帝都的事。
这绝不是常见的元素塑能法术。
“怎么，犹豫了？是不是在想如果你现在乖乖听话回到洋馆，霍恩或许可以不用受到惩罚？”
他压低了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已经太迟了，我需要你记住这个教训，从今天起你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都会有人为此承担代价，霍恩会死，那个毛头小子也会死，你注定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了——我很好奇，在你成为一个乖巧懂事的妻子前，究竟还要因为任性害死多少人？”
银狐已然走到了茫然的安娜面前，这个距离，只要他抬起右手，就能摁住安娜的肩膀，在他眼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今后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只试图逃出来的金丝雀重新关进笼子里。
但下一刻，银狐瞳孔一缩。
他看见自己伸向安娜的手掌被几只冰刺贯穿，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还没来得感到疼痛，伤口与血液就已经被冻结了。
可是，
安娜一直都把魔法卷轴捏在手里，根本没有再撕开过任何一张！
银狐很快就无法顾及这些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他的身后袭来，他几乎立刻施展了移魂咒，将身体化作了一道黑烟，视线扭转之间，他才看见长满了倒刺的冰藤蔓，还有身后骇人的景象。
不知何时，他身后的街区已经被寒冰笼罩，不断增生的寒冰滋长成了一片森林，长满了倒刺的藤蔓仍旧不断向外扩张著，以至于他的脑海里涌现出了一个念头。
散布在城市各处的冰元素突然间活过来了，它们被某种魔力赋予了生命力，拥有了近乎于人类的思想！
在银狐有限的认知中，还从未见过任何与之相似的法术。
甚至，这已经超越了法术的概念，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在和自然本身所抗衡。
银狐忽然想起方才那一发打空了的寒冰箭，他轻易地躲过了寒冰箭的攻击，便没有再去关注它消失的轨迹，然而本该消失的寒冰箭却在他的身后孕育出了一片森林，将整条街区都吞了进去。
更糟糕的是，他被冰元素给盯上了。
布满荆棘的藤蔓不停追赶著他。
未知的恐惧在银狐心中蔓延著，移魂咒还能维持多久？他的魔力还能释放几次移魂咒？
能逃离出藤蔓攻击的范围吗？
在短短几秒之内，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在他从黑烟中现身的刹那，在他慌乱地施展下一个移魂咒之前，荆棘藤蔓缠绕住了他的脚踝，倒刺刺进了他的皮肤，刹那之间他的魔力便与伤口与血一般遭到了冻结。
接著是胳膊，躯干，几乎眨眼之间，藤蔓便缠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捆在了原地。
银狐看见安娜一步步走向了他。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在他体内不停肆虐的冰元素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安娜眼中不再是恐惧与茫然。
银狐知道，艾索克绝对不喜欢安娜此刻的眼神，更不会喜欢她现在的行为。
最后三张寒冰箭卷轴被撕开了，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丝毫闪躲，“我要去见他们！”
第四十七章：童话之末
随著三张寒冰箭卷轴被撕碎，银狐见证了安娜的最后一个法术。
他的惊愕并未就此停止了，他觉察到了来自地面的震动，某个庞然大物正破土欲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鸟类的头颅，尖锐的鸟喙几乎快要抵在他的脸上，更怪诞的是，他竟然从这只由冰元素凝结而成的鸟类脸上看出人性化表情。
那是轻蔑的俯视。
人类，不，是整条街区在这只巨兽面前显得无比渺小。
银狐被藤蔓禁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仰起头，见证眼前发生的一切。
安娜使用了三个法术，他却叫不出其中任何一个法术的名字，这甚至不似人类施展的法术，他面对著振翅欲飞的巨兽，就像人与自然悬殊的差距。
安娜登上巨兽的背脊，巨兽仰起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大半个城市的灯火都被这一声嘶鸣点亮，银狐感受到了弥漫于这个城市的恐惧，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不例外，而他，亦是如此。
因为眼前的一幕勾起了每个帝都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迫使他们想起曾经被冰封的城市，想起一个不能被提及姓名的存在。
还有，那段被梵蒂冈命名为《堕落战争》的历史。
银狐见证了巨兽张开翅膀，驮著安娜飞离地面，朝著帝都边缘的军营方向飞去了。
王国军的骑士们也被巨兽的嘶鸣惊醒，火把与煤气灯驱散了黑暗，面对飞快迫近的巨兽，火枪营已然登上了城墙，纵然恐惧不已，他们还是把枪口对准了天空。
“慢著，停火，鸟上有个人！”
一个窈窕的身影用伸缩抓钩登上了城墙，她一身轻甲，腰间分别斜跨著一把细剑和火铳，橘红色的长发干练地束成了单马尾，城墙上的火枪手们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女人则抽出枪和剑，立于阵列之前，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眼里满是兴奋。
巨兽没有向城墙和军营发动袭击，它稳稳地停在了军营间的空地，俯下身子，让安娜犹如坐滑梯般从它的翅膀上滑到地上。
“小姐！？”
早已手持长剑，站在队伍最前列的少年难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画面，此刻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如梦境一般，从天而降的飞鸟，载著他的心上人来到他面前，这是只有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以至于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兰斯！”
安娜叫喊著少年的名字，飞奔过去。
兰斯下意识地环住了扑进他怀里的身影，真实而又带著些冰冷的触感，都在告诉他此刻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远征军列队站在军营前的空地上，若是放在平时，他们一定会吹著口哨，调侃著这个新人骑士与贵族小姐的关系，但现在不行，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远征的性质。
事实上，不少人都惊讶于这个中途加入远征军的少年。
两人的拥抱也许持续了十秒，或者更长时间，直到兰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有很多人看著呢。”
安娜不愿意放手，仰头望著他，“能不能不要去？”
“小姐，请不要说胡话。”
“那样的话，你们都会……”
安娜满脑子都是银狐恶毒的诅咒，此刻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也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坏人的魔术切割成冰冷的尸块。
兰斯的食指抵住了安娜的嘴唇，把她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些动摇军心的言论，倘若有人较真，安娜和她整个家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这些年承蒙小姐和霍恩管家的照顾，如今帝国边境遭遇动荡，这一回，该由我来守护小姐的王国了。”
“可是、可是！”
“安娜小姐，骑士是不可以破誓的哟。”
城墙上火红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兰斯身后，她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注视著正发生在自己眼前的离别。
她觉察到了安娜眼角的泪光，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所以，骑士之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信仰，一旦违背了本心，抛却了美德，神灵便会收走他们的力量，因此，哪怕明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骑士们也会义无反顾，这便是奈瑟瑞尔圣堂一直以来的传承。
他们的盔甲肩负著这个国家和人民。
“所以，来和我做一个约定吧，把他交给我，我会保证他活著回来，至于条件么……”
红发女子用手支著下巴，抬头望著军营里的巨兽，眼神羡慕得都要发光了，“让我骑著它在帝都飞上一圈，不，就算是五分钟也行！”
巨兽似乎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低头俯视著这道渺小而又鲜艳的身影，接收到了她充满渴望的眼神。
下一刻！
那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在眨眼间就化作了飞散的冰花泯灭于空气中，就连一丁点水花都没有留下，在那之前，它还给了红发女人一个高傲的眼神。
——你想得美！
这便是眼神传达出的信息。
这一记眼神效果拔群，让女人豪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的人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张著嘴，眼神失去了焦距，这世间所有的梦想与快乐都不再属于她，她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灰白色调，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得僵硬，直至产生裂痕。
一位骑士失去了梦想。
这诡异的一幕持续了许久，安娜手足无措，只能把脑袋埋进兰斯的胸膛，不去直视女人的惨状。
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女人完成自我的破碎重组，她硬生生挤出来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即便如此，我们的约定也依然有效。”
她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显然，巨兽引发的骚动惊扰到了所有人。
她还看见军营之外，一位穿著红袍的威严老者正在人群的簇拥之下直奔军营而来。
任何童话都有结束的时候，而在那之后，将会是冰冷的现实。
作为引发了这一系列骚乱的罪魁祸首，没有人知道安娜接下来将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如果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抓紧时间了。”
赤红的瞳孔瞥了两人一眼，她掩去了所有表情，与两人擦肩而过，又回到了平日里人们眼中的女武神形象。
她迎著军营外浩浩荡荡的队伍而去。
“以我‘彼岸’之名，为你立誓。”
第四十八章：七人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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