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腿露出来了。”
腿露出来？
就凭这样的把戏也想让他上当么？
尽管心里这么想，白头巾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瞧了一眼。
好吧，确实露出来了。
那不自然伸出来的小半截腿往斗篷下面挪了挪，然后……自然是继续装鸵鸟，白头巾觉得这地方看起来已经如此地狱了，到处都是人体融化后堆积而成的血肉，这里有半截腿露出来也很正常吧。
他劝伊森老弟不要多管闲事。
伊森能看出夏洛特潜入王宫做出了极大的觉悟，如此一个娇生惯养，又有些洁癖的大小姐竟然能忍受和人形臭泥挤在同一个隐形斗篷之下。
罗威娜提供的斗篷是单人版本，他能想象到此刻斗篷下面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你……”
正当伊森准备装作没看见就此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夏洛特的声音，循声望去，夏洛特掀开了斗篷，脸涨得通红，俨然刚才一直处于憋气的状态，“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直视着伊森，目光坚定。
不过她觉得也许这个问题并不准确，因为伊森很可能根本不是人类，而他刚才的行为又让她彻底迷茫了，尽管手段触目惊心，但他却干掉了所有打着火箭队旗号，对普通人烧杀抢夺的偷猎者们。
正如白头巾所说，伊森和这些没有底线可言的偷猎者们绝非一路人。
可是，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杀害了绯红女王，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浩劫，却又让人觉得没有坏到骨子里，这也让夏洛特的内心极度复杂。
见伊森迟迟没有回答，她又追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还记得慎言树的预言么？”
伊森不答反问，“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以你现在的水准根本没有让我动手的兴趣。”
夏洛特怔了怔，目光涣散。
“如果你能阻止我的话，就来证明给我看吧。”
说罢，伊森翻身登上柯洛伊小姐的背脊，金色的神鸟张开羽翼，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夏洛特等人的视线尽头。
“夏洛特，你看那边。”
待金色的神鸟消失后，白头巾才指了指宴会的方向，肉瘤仍在不停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女性的惊叫声。
被墨多斯和手下们从避风港掳走的“战利品”们幸存了下来，她们此刻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惊慌失措地朝着王宫之外的方向跑来，这让夏洛特的眼神更加复杂，因为相比于席卷王都的机械瘟疫，红冰带来的异变要高明得多，它似乎能主动识别攻击对象。
哪怕在混乱之中，偷猎者们用这些“战利品”充当挡箭牌，也没法抵挡住红冰的侵蚀。
“先把他们安顿下来吧。”
夏洛特吸了口气，说道。
今夜，“剃刀”墨多斯和手下们被全灭的消息在王都不胫而走，曾经偷猎者们掠夺的王都居民欢呼不已，在这犹如末世一般的世界里，能看到恶人有恶报也算是这段时间以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昔日恢弘的王宫成为了禁区，在将那些变异的肉瘤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好在机械瘟疫的蔓延已然让王都的居民犹如惊弓之鸟，在得知王宫内仍有可怕的怪物出没时，便没有人好奇心过盛，翻越禁区一探究竟。
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终究在黎明到来前沉沉地睡了过去，因此他们没能察觉到城市内突如其来的雾气，熟悉的薄雾说明了来者的身份，夏洛特住在旅馆里，桌上点着蜡烛，她静静等待着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凤尾蝶女士。”
女子的到来让她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
“我从幸存者那里听闻了你的作为，夏洛特，你成长了不少，要是你的父亲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骄傲。”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不过你的父亲目前还抽不开身，王国各地都涌现出了和墨多斯一样的火箭队成员，你的父亲正在保护月森城的人们不受他们的掠夺。”
凤尾蝶脸色沉重，幸好雾林郡得益于浓雾缭绕，偷猎者们不善于雾天作战，才让雾林郡免于受到偷猎者们的侵扰。
绯红女王陨落的后果已然尽显无疑，昔日安静祥和的氛围遭到打破，而这些最新“适应”了新时代的偷猎者们在王宫各处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不少优秀的召唤师因没法对同为人类的偷猎者痛下杀手而遭到暗算。
相比于暂时没有了动静的机械魔物，偷猎者带来的“人祸”成为了如今各个城市最棘手的问题。
“‘剃刀’墨多斯是火箭队的领导者之一，他的死讯应该会让那些偷猎者们收敛一些。”
“杀死他的人不是我。”
夏洛特低声说道，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王宫里不时发出沉闷低语的肉团，她仍无法确定墨多斯和他手下是否真的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失去了行动能力，也没法再如人类一般思考，只是如同植物一样扎根在原地，成为了王宫的一部分。
“是伊森，他来过。”
“我没法理解他的行为。”
夏洛特对凤尾蝶说出了心中的困惑，在王都时她能感受到自己和伊森悬殊的差距，只要对方愿意，一瞬间就能像对待墨多斯一样转化他们三人，这样一来他便能轻而易举地将预言实现。
可伊森却放过了她，还留给了她充足的准备时间。
“我们眼中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凤尾蝶莞尔一笑。
“凤尾蝶女士……这是什么意思？”
“绯红女王陨落时，伊森就在现场，可是那个画面实在太短暂了，并不足以显示事情的全貌。”
她也是绯红女王陨落的见证者，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件事。
伊森杀害了绯红女王，这似乎是那一番景象竭力想要植入每一个王国居民脑海中的想法，所有陷入惶恐之人都会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一事实，就连一开始的她也不例外。
“可是我们所看见的，只是他接近了坠落的绯红女王，除了在场的人们之外，没有人知道神树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夏洛特眼神划过一丝喜悦，“你是说，他不是杀害绯红女王的凶手？”
但很快，她又说道，“可是他为什么不澄清这件事？”
这世上没有比杀害绯红女王更严重的罪行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便让伊森成为了王国的死敌，同时也让他成为了偷猎者们心目中的领袖。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要由你亲自找寻了……还记得么？旅行的意义。”
凤尾蝶冲着他眨了眨眼，随即说道，“不过以你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找到最终的答案，好在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你要一直这么在门外杵着么？”
凤尾蝶冲着门口说了一声。
看见进屋的黑色身影夏洛特瞳孔一缩，她立刻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对方，“你来这里做什么……黑钢？”
王国落入今天的地步，黑钢也是罪魁祸首之一，比起伊森，她对于黑钢的厌恶更深。
“来帮你更进一步。”
黑钢冷着一张脸说道，“这是她最后的口信，她留下了打败那个人的方法……但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件事，只有你是特殊的。”
夏洛特听出了强烈的嫉妒。
他继续说道，“死亡亦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夏洛特。”
第322章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说话间黑钢的眼神越过夏洛特，停留在窝在旅馆床上打打盹白色幼龙身上。
记忆中的熟悉身影让他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在黑龙的栖息之地有一处尘封已久的秘境，如果……不，你们必须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在绯红女王坠落之时，黑钢聆听到了对方最后的念头，那是退去了虚无的谎言，来自绯红女王真正的心声。
——为什么？
当时的他用眼神无声地质问那不停坠落着的身影。
在生命的尽头，绯红似乎又变回了曾经住在树屋里的那个无忧无虑的红发女孩，给予了他答案。
“小伊格内修斯，我很喜欢这个世界。
“比任何人都喜欢这个地方。
“我不希望这个世界随着我的死亡而毁灭。
“所以，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熟悉的声音依旧在黑钢的耳边回荡着，这让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作为曾经致力于毁灭这个世界的黑龙之王，他本不该如此情绪化才对。
他竭力压抑住内心激荡的情感，说道，“你进入秘境期间，我会竭尽所能让这个世界延续下去。”
以黑龙之王的名义许下诺言。
不论敌人是机械魔物、趁乱而起的劫掠者们，又或是那个杀害了绯红女王的罪魁祸首……他都不会后退半步，即使他再也听不见阿尔戈斯的回响，即使只剩下孤身一人，他也会完成绯红女王的遗愿，为她根除一切阻碍。
“在你取得充足的把握之前，我不会让那个人类接近你半步。”
视死如归的眼神，激昂的情感，宛如被吟游诗人们传唱的英雄史诗。
夏洛特迷茫的内心燃起了火焰，她变得坚定了几分——现在的她的确需要特训，她不得不承认当黑钢带来了绯红女王的消息之时，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会和小白进入秘境，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用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伊森不会在半路上伏击我们。”
这一句话成功将黑钢视死如归的决心浇灭了大半，气氛也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就连凤尾蝶女士的目光也飘向了别处，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尴尬。
夏洛特觉得黑钢很可能想错了。
他或许认为此行九死一生，在途中他们会遭遇机械魔物的袭击，会被邪恶的火箭队成员围追堵截，而在即将抵达黑龙的栖息之所时，伊森会亲自现身，那将会是黎明到来前的至暗时刻，黑钢和凤尾蝶女士为了延续这个世界的火种厮杀到最后一刻。
他们终将燃尽自己，为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带来一缕希望，这是英雄史诗里最常见的故事，惨烈而又悲壮。
但实际上，这次他们面对的“反派头目”有些另类。
他根本懒得来袭击他们，他们不但不需要进行任何乔装打扮，还可以直挺挺地走大路，哪怕在途中巧合地与伊森本人相遇了，只要说出“我还没准备好”这个具有魔力的咒语，伊森就绝不会为难他们。
“我作证，老森不是那种喜欢偷袭的人。”
白头巾也站了出来。
“剃刀”墨多斯和他党羽们结局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伊森决定干掉你，他不会采取任何计策，而是直接来到你的面前，他会给予你充足的时间，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发表完遗言，他是墨多斯集团覆灭的见证者，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一场战斗。
在白头巾看来，那更像是死神提着镰刀敲响了墨多斯等人的房门。
不掺杂个人情绪，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向那些人传达他们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消息。
“你又怎么敢断言？”
黑钢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开口反问道。
“黑钢先生，你是强大的黑龙之王。”白头巾用恭维的语气说道，这让黑钢阴沉的表情好转了几分，“你会因为旅行的途中听到有的小动物发出了太大的动静，而对他们痛下杀手么？”
经过了一番思索，白头巾终于想明白了伊森总是能保持平静的原因。
因为他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哪怕作为命定之子的夏洛特在他面前也和小动物没什么区别，他觉得也许夏洛特的直觉没有出错，伊森的本体实际上是某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生命体。
神灵，抑或是邪神。
一个脾气特别好，愿意和凡人沟通交流的邪神。
伊森很乐于夏洛特向他发起挑战，因为在邪神漫长的生命中，这能算得上一次不错的消遣。
正因如此，哪怕在黑钢带来了绯红女王的计划，白头巾也并没有盲目乐观，黑钢方才的只言片语就已经透露了许多——这恰恰说明了绯红女王意识到他们这次所面临的敌人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不惜通过死亡来换取文明的延续。
“不过黑钢先生，有件事你倒是能帮上我们不小的忙。”
夏洛特上下打量着阴沉着脸的黑钢。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们的人数有点多，小白年纪又小，载不了这么多人，你是成年巨龙，能不能……”
“想都别想！”
黑钢的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他之所以来面见夏洛特只是因为绯红女王的嘱托，这并不意味他会改变对于人类的看法，而现在，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然想骑到他的头上，还是这么多人一起！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放慢步调了。”
夏洛特故作惋惜，“如果能得到黑钢先生的帮助，这件事情一定会事半功倍。”
“……臭泥不准上来！”
一番思索过后，黑钢不甘心地说出了自己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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