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绿芒破碎的刹那，男孩直接摔倒在光可鉴人的华贵金砖之上，他嗓子里发出一声沉闷压抑的痛呼，同时从绿芒还原回身份木牌样式的人字牌也掉落在他身上，样子看上去实在是落魄狼狈到了极点。
离他不远的另一边，莱欧娜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自己的身份木牌，妥善存放进衣襟内侧的口袋里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又左右环顾两眼殿内四周的景象，忽然眼睛一亮。
“小黑！”
听到熟悉的少女声音，男孩转过头与她对上了目光。
“莱欧娜……？”
“小黑，我就知道，你肯定也通过了！”莱欧娜一脸兴奋从人群当中穿梭而过，她蹦蹦跳跳跑到男孩面前，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仙人门庭之下的弟子了！而且还都是可以修仙的正式弟子！你看了仙人留在房间里的那封信没……”
“……”
男孩张了张口，看着少女如此兴奋的样子，他却感觉有些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犹豫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轻柔的笑容：“我看到了，那封信应该是每个弟子都有的，以后我们就都是仙武宗弟子了，莱欧娜。”
“昂！”
莱欧娜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搀扶着男孩从地上坐直起身，虽然仅仅只是坐起身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但男孩仍然还是出了一脑门的冷汗，过度剧烈的疼痛甚至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小黑，你……你还是很痛吗？”发现男孩的异状，莱欧娜表情愧疚的盯着他说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
“没事，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用这么自责。”男孩轻轻喘了口气，努力让踝骨骨裂那种直入心扉的痛楚舒缓一些，同时他再次从脸上挤出笑容，对着莱欧娜安慰道：“而且如果不是有你一直跟我相互鼓励的话，我可能早在半路就支撑不住了……不，或许我只要爬到一千级，后面的根本都不想再去爬也有可能呢，是你给了我挑战一万级登仙梯的勇气，虽然最后我们也没能攀登成功，但我还是应该对你说声谢谢才对。”
“可是……你……你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啊！不信我站起来给你看看？”
男孩说着作势就要站直起身，莱欧娜被吓得赶紧把手放在他肩膀上，阻止了他的鲁莽举动，并且嘴里连声说信。
她是不信也得信啊，否则难道真让男孩逞强站起来证明自己没事吗？
莱欧娜面露不忍，毕竟她也不是瞎子，刚才搀扶男孩坐起来时，从他脸上瞬间冒出来的冷汗可骗不了人，她知道对方肯定是痛极了。
“你不要担心，小黑，我们今后可都是仙人的弟子了，还能学到那些神奇的仙法仙术，你的脚一定能被治好的！”
“我知道，我不担心这个。”男孩低头看着自己左腿，眼神平静到仿佛这是一条没有任何毛病的好腿一样：“而且就算治不好也没事，反正我早就习惯这条伤腿了。”
“嘿……习惯？”
就在男孩低头说话的时候，一道魁梧高大的人影接近过来，将他和莱欧娜笼罩在内。
男孩愕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男性面孔。
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究竟是在哪里呢……
和皱眉思索的男孩不同，莱欧娜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你？”
“哦？小姑娘还记得我？”
雷顿对着莱欧娜挑了挑眉毛，他与这两个少男少女也就是只在登仙梯上错身而过时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虽然现在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对方竟然能一下子就认出自己，这已经足够令他感到惊讶了。
和莱欧娜机敏的反应不同，男孩足足思考了十几秒，才终于回想起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陌生男人。
“你是登仙梯上的那个……那个……”
“叫我雷顿就好了，这是我的名字！”
雷顿对着男孩和莱欧娜呲牙露出笑容，同时伸手从怀里掏出他的身份木牌。
【人】！
深紫色木牌上，人字笔锋如刀。
“你们应该也都是下等弟子的人字牌吧？”雷顿盯着莱欧娜和男孩问道，目光深处隐藏着些许探求。
“是！”
莱欧娜痛快掏出自己的身份木牌，上面跟雷顿是一样的人字，而男孩就更不用多做解释，他的身份木牌就掉落在身上，并且随着刚才被莱欧娜搀扶坐起的动作，木牌滑落到地上，朝上的那一面就刻着个清清楚楚的人字。
不存在任何扮猪吃老虎，也没有任何“第一名的破格优待”之类的东西。
三枚人字木牌彼此相对，雷顿哈哈大笑起来：“本来以为我就是爬得最高的人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们超过了，哈哈哈……不过无论是我也好，还是你们也好，跟这个大殿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不同，纵然爬得再高，超不过一万级登仙梯也只是枉费工夫罢了！大家都是人字牌的下等弟子！”
“谁说不是呢……”
雷顿的话让莱欧娜深有同感地感叹了一声。
她那么累死累活的拼命往上攀登，不就是为了达到中等弟子的标准——万级仙梯吗？
可没有爬到一万级，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部都化作流水，没有任何意义了！
莱欧娜摇头感叹的时候，男孩仍然坐在地上不动声色。
老实说，他对于自己拿到人字牌，成为下等弟子的际遇并没有任何不满，也不觉得之前爬那么久登仙梯都是在白费功夫，毕竟在他以往的人生经历当中，每天都是重复着在垃圾堆里刨食、跟一群下三滥们混迹在贫民窟街区的堕落生活，男孩甚至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人，他就像一只穿梭在下水道的老鼠，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老鼠。
但现在，他不仅有了朋友，还拥有了尊严，如果是以前的他，绝对不可能爬到那么高的阶梯上去，更不可能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约定”，拼着踝骨旧伤复发也要多往上再爬一步！
所以，哪怕现在得到的只是一枚人字牌，但男孩仍然觉得自己收获了许多珍贵的东西，他并不后悔自己爬上那么多级台阶，而对于获得的人字弟子身份牌，他也心怀满足与感激。
要知道，他最开始可是做好了成为杂役弟子准备的！
男孩默不作声时，雷顿和莱欧娜已经相互告知了姓名，他也知道了发生在男孩身上的事情，看着男孩的目光流露出些许同情：“腿上的伤可不是那么好治的，真亏你拖着一条伤腿还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我……都是因为有莱欧娜，一直在陪着我……”
男孩的话，让雷顿把注意力再次转回到莱欧娜身上，他开口问出了一个令自己非常困惑的问题：“登仙梯上不仅要身负无形重担，而且还不能自动恢复体力，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爬那么高的……”
“嗯？”
莱欧娜表情一愣，她转头看向男孩，后者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
登仙梯上……竟然恢复不了体力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短暂的错愕过后，莱欧娜心里瞬间反应过来，能在登仙梯上恢复体力的人……不说只有自己和男孩两个人这么自大的话，但实际数量应该也是非常稀少的！
就在莱欧娜内心电光火石间转过如此思绪的时候，通天殿外，一直持续撞击了九十九道的宏大钟声，此刻终于停止下来。
——昂！
钟声停止，大殿内随处可见的承重玉柱忽然活了过来，雕刻在玉柱表面的盘龙上下飞旋，玉柱内部云霞奔涌，清越震耳的龙吟声几乎让整个通天殿都微微震颤起来。
它们在迎接着！
所有身处殿内听到这些玉龙清吟的正式弟子们，内心都无端涌起同一个念头。
迎接着，这座通天殿的主人……
——仙武宗主，武仙上尊真人！
第六十四章 天生魔种
雕龙玉柱上，游龙清吟不休，大殿里面所有弟子全都被吓得脚下发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龙，但听着那些庞大玉雕传来的吼叫声，所有人都陷入了生物本能的恐惧当中。
不过他们的恐惧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龙吟的声音，大殿外面一道金光从天际蹿射飞来，眨眼间就径直穿越门庭，在众人头顶疾掠而过，最终落在了九十九级高台之上。
金光消散，其中露出的是个外貌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长发少女，而在她身旁，宽敞到足以容纳成人随意侧卧翻滚的宝座上面，一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轻轻甩开双手垂下的衣袍，然后神情平静且漠然地端坐在了宝座软垫上。
仙武宗……宗主！
看见这个男人的刹那，殿下数量足有上百人的弟子，全部都内心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武仙上尊真人！
“既见真人，你等为何不跪？”
高台宝座之上，男人略微颔首，目光向下俯瞰着一众弟子，同时声音毫无任何责怪意味的问道，仿佛就像是在问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姓甚名谁一样，但听到他询问声的所有人，脑海内却像是被一柄无形重锤狠狠冲击一般，整个意识都被撞散成一片无法进行任何思考的空白，唯一仅剩下的，只有那道不断在耳畔回响的询问声。
既见真人，为何不跪？
为何不跪？
跪——！！！
……扑通、扑通！
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大殿里面上百号弟子全都齐刷刷跪倒在地，就连一些肢体不太方便的人，此刻也强忍着不适跪倒在了地上。
“呜哇~！”
和陈默一起俯瞰着下方跪倒一片的弟子，优纪语气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大叔，你这次是准备要玩真的啊？收这么多徒弟，以后可有得麻烦了哦。”
“确实是会挺麻烦的。”陈默同感的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却露出不着调的笑容：“不过再怎么麻烦也跟我没关系，反正教他们的人又不是我。”
“不是你？那谁来教他们？”优纪抬起手指着自己，一脸的不敢置信：“难道让我来教哇？”
“那当然了。”陈默理所当然的对着她点了点头，表情认真道：“这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吗？”
“是……虽然是有那么说过啦，可是……”
优纪苦着脸看向下方跪倒在地的上百弟子，她可不喜欢整天都被各种繁杂琐碎的事情给缠住，而同时要教这么多徒弟，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大叔，你自己想玩什么开宗立派的收徒游戏，这都无所谓，但是干嘛要把事情都甩给我啊？！”内心不大乐意之下，优纪语气有些烦躁的朝他抱怨道。
不过陈默依然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甚至好意思露出嘻嘻哈哈的笑脸：“你都说是在玩游戏了，那当然是要尽情享受这个过程了，其中麻烦的部分就交给你来做，毕竟你可是我的剑呀，既然是剑的话当然就要替主人扫清前路的一切阻碍了！”
“……唯独不想在这种时候被你强调剑跟主人的立场呢。”
优纪和陈默彼此说着闲话的时候，虽然他们都并没有压着声音，不过在殿内跪拜一地的众多弟子们看来，高台之上仙武宗主威严持重，身旁侍立的少女眼鼻观心，两人都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大殿里面安静得落针可闻，一股肃重的气氛在众弟子心中逐渐酝酿。
氛围，是具有力量的。
而置身在不同的氛围之下，人的身体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比如说身处愉悦舒适的氛围当中，人会不自觉放松肌肉，反之身处紧张严肃的氛围当中，人就会不受控制地浑身紧绷，甚至是瑟瑟颤抖起来。
而当大殿里面肃重的气氛达到最高点，有些弟子俯身跪拜的姿态都已经开始颤抖走形时，高台宝座上，那道威严持重的宗主身影终于再次开口道：“你等已经通过了问道考验与登仙考验，如今又甘愿跪拜于本尊座前，诚心可鉴，本尊便于此收下你等，不过凡间拜师尚且还需要银钱俗物，而今你等欲拜入仙门，又能够付出何等代价呢？”
代价……
高台上宗主问询的话音让下方跪拜一地的众人纷纷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面露喜色，显然是早有准备，有的人明明也很高兴，不过却并没有像前者那么明显的表现出来，这种人算是有些心机城府。
还有些人闻言神色怔然，一脸的不知所措，这种人就是事前没有做任何准备的，他们大部分在短暂的呆愣过后都开始皱眉冥思苦想起来，琢磨着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拿得出手、并且上得了台面的，也好用以充作拜入仙门的财资，唯有极少一部分人，在短暂的呆愣过后脸上却是浮现出绝望无助的神色。
男孩也是那极少数人当中之一。
他从小行乞，日常出入也都是混迹于贫民窟街区，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由一条稍微完好点的粗糙麻布缝制而成的内裤……他总不可能用这东西作为自己的拜师财资吧？
没想到，爬过了七千级登仙梯，最后一关却倒在这种事情上面……
男孩略微抬起头，目光怔然注视着高台之上姿态犹如渊渟岳峙般气势逼人的仙武宗主，那个神奇瑰丽的修仙世界，本来已经向他敞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其中透射出无数令人心驰神往的迤逦风光，可……现在这道细微敞开的缝隙却要再次合拢了。
就只因为他是个身无长物的乞丐！
“小黑……小黑！”
就在男孩心生绝望之际，身旁突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等到男孩扭转过头，看到的是莱欧娜一脸不动声色的表情，以及从她手上递过来的一个钱袋子。
“这是……”男孩目光落在钱袋上，心里冒出某个让他喉咙感觉有些干涩的猜测。
“是钱！”莱欧娜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位置，等靠近到男孩身旁时直接伸手把钱袋塞进他手里：“里面都是金币，我身上带的钱也不太多，分出这一半给你，你快点收好，别被其他人看见……”
“喂，你们两个。”
就在莱欧娜朝男孩小声叮嘱的时候，两人身后，一道语气阴翳的声音突然传来。
“我看到了，你给他的东西，里面是钱吗？一定是钱吧！”
随着话音传来，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凑到男孩身边，目光贪婪看向刚被莱欧娜塞到他手里的钱袋上面。
红色细绒布的钱袋，光看材质就知道造价不菲，或许光是这个袋子就能值几十银币。
男人眼睛很毒，他低声阴笑起来：“里面都是金币吧，我猜。”
“你是谁？想干什么？”突然出现的男人让莱欧娜浑身紧绷起来，她内心有些畏惧，不止是害怕这个长相矮小的陌生男人，更担心他或许会影响到自己和男孩拜入宗门的事情。
“我是谁，这就不烦劳你这样的有钱人家大小姐来关心过问了，反正今天之后，大家都是以师兄妹相称了……”
男人笑得很阴冷，像是一头饿着肚子的狼，他视线始终没离开过男孩手里的钱袋：“不过现在，还需要麻烦麻烦你们二位，借我一点钱花花，也好让我们今后能成全了这段同门师兄妹的情分啊，是吧？”
要钱……？
男人的话说得相当直白，莱欧娜一瞬间就听懂了，但也正是因为听懂了，她心里才骤然升起强烈的紧张情绪。
之前她对男孩说的话，可是一点不假，她身上带的钱也不太多，就入门拜师来说，分出一半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再分一份的话……能否表达出诚意，然后顺利拜入宗门，这可就不好说了。
“谁、谁跟你……是师兄妹了……你这个矮地瓜！”内心抗拒之下，莱欧娜鼓起勇气低声怒骂道，不过她自己估计都没察觉到，她左手正用力抓紧男孩的胳膊，显然是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矮……地瓜？”
矮小男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他从小在流浪汉窝里长大，长期营养匮乏导致的身材矮小可谓是他心底最不容被人提及的伤疤，而那些嘲笑过他身材矮小的人，无论是其他流浪汉还是有钱人家的仆从管家、甚至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他都弄死过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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