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兔
所以他有很大的概率，是被某人故意扔出山崖的！
电光火石之间，灵左内心已经浮现出了事件的大概轮廓，现在疑点还有三个，第一是究竟谁在昨夜将灵钧抛出山崖，第二是作案的人为什么要对灵钧痛下杀手，也就是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最后第三个疑点则是如何证明挂在枯枝上的那片布料就是来源于灵钧身上所穿道袍的？
前两个疑点还要等待后续的调查，不过第三个疑点却是很快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灵左收起布条，紫府真气微微激荡，随着龙蛇剑发出一声清脆剑鸣，他整个人便直接化作雪银剑光消失在了悬崖峭壁之间。
轮回殿。
这是仙武宗一座地处位置非常不起眼的偏殿，里面专门用以陈列弟子们因为各种缘由而命丧黄泉的尸体。
平日里轮回殿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毕竟弟子死亡这种事情，哪怕在人数众多的外门杂役当中也是相当的稀罕，所以负责在轮回殿看守执勤的弟子也仅仅只有两人，并且就这两人还经常会偷懒打盹之类的……反正轮回殿空着也是空着，无论他们偷不偷懒的，都没人会来查岗，更不会有任何人在乎，所以他们自然也是乐得清闲。
不过今天却是例外，一位内门弟子的尸体陈列在殿中，虽然只是内门的人字院，但那也不是外门弟子所能够望其项背的存在，内门弟子可都是正儿八经跨入了修仙门槛的仙道种子，而外门……就只是一群武夫杂役罢了，两者存在着本质性的差别。
“哼，内门又如何？牛个什么劲，现在还不是硬挺挺的躺在这轮回殿里面，任由咱们哥俩看管？”
“行了吧，兄弟你少说两句，死者为大。”
光线昏暗的轮回殿里面，两个看守杂役相隔一张小木桌无聊对坐着，他们日常这个时间点基本都在睡觉打盹，空空荡荡的轮回殿就是他们的弟子房舍，随便往地上一躺就是床，翻来覆去滚哪儿都没人管，不过今天却是不能如此了，因为一具血肉模糊的残尸被安置在了地上。
“要我说，这哥们儿他也是想不开，内门人字院啊……咱们做梦都想进去的地方，结果他竟然跳悬崖自杀了？真个是暴殄天物。”
“也不算是跳悬崖自杀吧，我听别人说是他在内门里犯了个什么事情，被宗主大人他老人家封禁修为关起来了，结果他昨天夜里想摸黑跑路，这才失足坠崖而死的。”
“嗐，管他是失足坠崖还是跳崖自杀，现在都是死人一个了，不像咱们哥俩，这活生生的人可要比死人好得多了。”说话的杂役似乎聊起了兴，啧啧一声继续说道：“要我说，就算是内门那些什劳子道子什么的，也不见得能有咱们这两个小小的外门杂役快活，你说就咱们哥俩上任之后，都见过多少内门送来的尸体了？每年的门派大比最多，一年一次，一次能够有个十来具吧，今年的大比也快到咯……”
——锵！
就在两个看守杂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一声清脆剑鸣由远及近传来，眨眼间就灌进了轮回殿当中。
随着剑鸣声，灵左轻身一跃跳下龙蛇剑，那两个看守杂役哪里还顾得上聊天，赶紧起身跑到他面前拱手下拜，满脸堆笑道：“小的见过灵左师兄，不知师兄所来有何事务？”
作为内门人字院唯一被宗主亲授御剑之术的弟子，灵左的名声这两年间已经传遍整个仙武宗，无论内外门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
“宗主命我来调查灵钧坠崖殒命一事，你们暂且退下吧。”灵左目光淡淡从两个看守杂役身上掠过，接着道：“对了，你们方才议论的那个想不开的内门弟子，也就是现在地上躺着的那个，他的道号就唤作灵钧，以后可要记住了。”
“不、不敢……之前是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
听到灵左暗暗敲打的话语，两个看守杂役脸色唰的一下变白，然后赶紧告罪一声退开到了一旁。
而灵左看着他俩退开，也没有继续追责什么，毕竟谁都有嚼舌根子的时候，他俩刚才聊的那点闲话根本犯不着上纲上线，自己也只是刚好遇到了，这才出于身份义务的敲打一二罢了。
灵钧的尸体陈列在大殿中央靠后一些的位置，这里空空荡荡，就只有他一具尸骸罢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找，灵左直接就走到他的尸体面前，伸手掏出那片取自悬崖边缘枯枝的布料开始对比起来。
虽然尸体的破损情况极为严重，浑身几乎可以说是筋骨尽断，皮肉也被摔爆成了一滩完全不成型的肉泥，但他身上穿着的道袍出自仙武宗手笔，用材和做工都是无可挑剔的等级，所以倒是保存完好，除了一些磨蹭痕迹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破损，这无疑是大大加快了灵左的对比进度。
片刻之后，他在尸体后腰部位有了实质性的发现。
一处不太明显的撕裂破损出现在道袍边缘，灵左反复对比了好几次，终于确定跟那块挂在悬崖边上布片完全吻合，就连最细微的缺口处都是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偏差。
“就是这里了！果然……”
灵左脸上惊喜之色一闪即逝，随即他又忽然扭头看向殿内的那两个看守杂役。
虽然确认了布片的来源，也即是证明了灵钧确实是死于非命，而不是意外失足跌落山崖，但现在真正的凶手身份仍然还是一片谜团，凶手的犯案动机也是完全不可捉摸，所以还不宜过早的打草惊蛇，省得凶手提前去把可能残留的证据和痕迹都清除或者隐藏起来，那样接下来的调查无疑会陷入非常不利的僵局当中。
“你们两个……”灵左目光里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说道：“你们今天没有见过任何人来轮回殿这里，也没有人翻查过灵钧的尸体，明白吗？”
“明白！小的明白！”
两个看守杂役哪里敢忤逆灵左的命令，纷纷忙不迭的点头回答道。
“你们最好是明白了。”
灵左最后扫了他们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殿内，而他前脚刚踏出轮回殿门口，后脚便直接化作一道雪银剑虹消失在了殿外，只留下两个看守杂役久久都不能从惊悸当中缓过劲来。
调查还要继续……
布条证物暂且还不能交给宗主。
幕后凶手到底是谁，内门？外门？灵钧昨夜修为被封，哪怕一个粗通拳脚的普通人都可以轻松取了他的性命，所以整个仙武宗全部弟子都在嫌疑犯的名单上面，那自己就更加不能过早的打草惊蛇，否则数千人的弟子里面，想要找出那个隐藏自身的真正凶手，无疑会更加难上加难。
人字院。
灵左回到了自己的弟子房舍当中。
他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着的熟悉食盒。
“莱欧娜……”
两年时间里，莱欧娜几乎每天都会邀请他去膳食坊吃饭，要么就是给他带来打包好饭菜的食盒，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灵左脸上流露出几分温存的笑容，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打开食盒享用午餐，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那根作为关键证物的布条，得藏在足够安全足够隐蔽的地方才行……
而对于灵左来说，这样的地方只有一个。
他轻轻挥动道袍衣袖，真气鼓荡之间，重量足有上千斤的实木床榻立刻无声挪移到一旁，灵左上前两步伸手抓起某块青石地砖……
下一刻，他脸上表情骤然化作铁青。
万剑诀……不见了！
同一时间，地字院的弟子房舍内。
莱欧娜和宝器道人目光凝重望着桌上平摊开的万剑诀秘籍，宝器道人脸色难看至极道：“师姐，那灵左当真是恶毒至极！没想到他连你都骗！”
“我……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
莱欧娜表情也不是太好看，她目光反复浏览着秘籍当中记载的文字，半晌过后终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师弟，这次还好有你提醒，否则……我可真是要被灵左骗惨了。”
“师姐无需如此伤心，只当是信错人罢了！谁知道那灵左看似寡言少语、迟钝木楞，实则心性险恶卑劣到如此程度！”
宝器道人冷哼一声道：“《万剑诀》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剑仙本相的修行方法，这一步完全就是被灵左虚空杜撰出来的！他不愿意教授给师姐你正确的修行功法，所以才编造出这莫须有的一步来对师姐进行误导，完全不担心师姐被耽误了修行的后果，甚至是按照错误的方法修炼有没有可能会走火入魔……此子如此的用心险恶，当真是可恨！可鄙！”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颜，白骨
轰隆隆！！
仙武宗外，群山之间波澜迭起的云海不知何时染上了犹如浓墨一般的深邃漆黑。
一声沉重雷鸣拉长了步调缓缓碾压过仙武宗主峰山顶，煌煌烈日也在这一刻藏匿进了浓厚乌云当中。
地字院外，第一道惊雷似吞天巨蛇般游走过天际，璀璨的银白雷光一瞬间将整个天地都映照透亮，同时也映照出了静静站立在地字院内某间弟子房舍门前的道人身影。
道人身材单薄，纯青道袍翻飞不休，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他周身三丈之内，无形气场扭曲涌动，三丈外，忽然间有一滴豆大雨点落下。
——啪嗒！
雨点落地，声响清脆而又细微，不过这细微声响完全逃不过道人敏锐的五感捕捉……恰如仅仅只有一门之隔的弟子房舍内，隐约传来的男女交流之声。
哗啦！哗啦！哗啦！！！
天地之间，暴雨倾盆而至，万物生灵都被一层厚重水雾所隔避，道人亦如是。
不过他周身滚动的扭曲气场却像是一枚三丈方圆的无形茧壳一般，将所有的水雾和雨珠都排挤开外，纵然暴雨再大，如幕如帘，但道人的衣角却丝毫没有被沾湿半分。
房间内……
“师弟，外面好大的一场雨啊。”
突如其来的惊雷和骤雨让莱欧娜忍不住转头朝窗外瞥了一眼，被木棍撑开一半的窗户外面，倾盆暴雨声势浩大冲刷着整片天地，那些由雨珠落地撞击破碎所形成的滂沱水雾也自下而上升腾起来，放眼望去这一片雨幕与水雾交织弥漫的场景，简直就宛如隔世一般。
宝器道人也是随着莱欧娜一起朝窗外投去了目光。
“确实是好大一场雨，不过这场雨也是天赐良机。”
“师弟此话怎讲？”
莱欧娜被宝器道人这句话吸引了兴趣，她略微挑眉问道：“莫不是……师弟你打算趁着大雨倾盆，在此间对师姐做些什么不成？”
“哈！师姐千万莫要打趣与我，师弟可是禁不得这样逗弄的。”
宝器道人目光含笑道：“况且，就算师弟真想对师姐图谋不轨什么，但师姐可是炼气九层大圆满的极境修为，如何是师弟能够图谋得了的？”
“师弟炼气九层后期，修为也是不弱，况且……师姐女儿体弱，师弟又是天纵之资的修道天才，师姐真要与师弟交手，胜负如何还是两说呢……”
莱欧娜双眸像是含着一泓微微涤荡的水光般，似有若无从宝器道人身上扫过，刹那间的春情万种，让整个弟子房舍内的空气都仿佛陷入了凝滞当中。
房间外面，萦绕在道人周身的气茧猛烈摇晃两下，然后立刻变得支离破碎，被无穷暴雨冲刷一空。
道人一身宽袍也淋湿通透，雨水顺着他额前发丝似断线珠玉般不断落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湿透的衣袖下面，那双握惯了剑柄的手掌却完全失去了平素应有的稳定，此刻正在轻微颤抖着。
锵锵、锵……
在他背后，一柄藏锋于鞘内的长剑也正在随他双手同时颤抖着。
剑刃与剑鞘碰撞，发出微不可查的响声，不过此时此刻的天降暴雨却完美隐藏了一切声音，房间内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门之隔的房外，竟然正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声倾听着他们的秘密聊天。
“师姐，你可别害我。”宝器道人在莱欧娜目含春意的注视下也是呆愣了一小会儿时间，不过他很快就摇头叹息道：“宗门里面谁都知道，灵左他对师姐你用情至深，连第一次的内门大比头奖都让给了师姐你，我又如何敢夺灵左师兄的心头之好呢？”
“灵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只是单相思罢了！”莱欧娜似乎恼怒的跺了跺脚：“那就是个缠人精，明明我早就跟他刻意拉远关系了，结果他还是整天缠着我转，要不是宗门里面不允许同门相残，他恐怕早就……早就把我……哼，结果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竟然还拿他来如此羞辱我？”
宝器道人一看莱欧娜如此作态，顿时上前两步，双手扶住她肩膀安慰道：“师姐，好师姐你别生气了，师弟嘴上没个把门，是师弟错了……现在万剑诀真本到手，等我成功修成剑仙，必然亲手去把灵左那个无耻之徒斩于剑下，替师姐出了这口恶气！”
“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替师姐出气……”
“那肯定啊，师姐这两年来对我的好，我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宝器道人面露温柔笑意，双手扶着莱欧娜肩膀坐下，和她一起观看起了万剑诀秘籍。
“只要将来除掉了灵左那畜生，师姐就再也不虞会有被不良人整日骚扰的麻烦了，而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师姐弟两人自然可以毫无顾虑的结为道侣，双宿双飞，同修剑仙大道，成为这仙武宗内……”
莱欧娜温婉微笑着接过了宝器道人的话头，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一阵突兀的异响就隔着房门传来。
——蹭蹭蹭！
那是有人连连后退发出的脚步声。
“有人？”
“谁在外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宝器道人和莱欧娜都像是浑身过电般从床榻之上跳了起来。
他们刚才在房间内的所谈所论，绝对不能有任何一句流传到宗门当中去，否则哪怕宗门没有降下惩罚，但灵左若是得知了他们这些私底下串通勾结的龌龊事……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不管谁在房间外面偷听，他都必须要死！
莱欧娜修为境界更高，反应得也比宝器道人更快半分，她刚一起身就猛然运转精气催动游龙清影心法，整个人化作镜花水月般的幻形，眨眼间便已经冲至房舍门前，并且双掌用力一推打开了房门。
然而……
房间外面，暴雨哗啦哗啦冲刷着空无一人的地字院中庭，莱欧娜目光左右扫视两眼，却根本找不出半个多余的人影来。
“已经跑了吗……这个小贼倒是溜得够快！”
莱欧娜皱着眉头转身就想找宝器道人商量眼前境况的对策，以及如何才能揪出这个偷听到了惊天秘闻的家伙，结果她才刚一转身，紧接着映入视线的情景立刻就让她浑身都陷入如坠冰窟一般的寒冷当中。
烛光摇晃的弟子房舍内，宝器道人脸色一片惨白，而在他身后，一道面容熟悉的身影单手牢牢扣住他脖颈命脉，而在那人的另一只手上，此刻正斜斜低垂着一柄通体呈现出雪银之色的鳞纹长剑。
剑身两面开刃，烛光倒影在剑刃上似水波般缓缓流淌着，莱欧娜只一眼便直接看清楚了持剑之人的面容，她呼吸有一瞬间甚至都陷入了停滞当中，某种惊悸恐惧的情绪随着鸡皮疙瘩一起瞬间涌遍全身。
“小……小黑……你怎么，会在这里……”几乎是紧咬着牙关，她问出了这句犹如废话一样的问题。
而灵左目光平静与她对视着，平静目光当中映照出她俏丽面容上快速闪过的慌乱、恐惧、惊诧、紧张等等表情，而目光的平静深处……则是仿佛无穷无尽般的怒火在阴冷燃烧着。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啊……
莱欧娜从未见过灵左这样的眼神，平静到全无任何波澜，没有任何情绪流淌，也没有任何的跌落起伏……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反而像是某种毫无生命的东西，一块煤炭？或者一颗卵石！
不，这也不准确……
莱欧娜能够隐约感觉到，灵左看似平静死寂的目光最深处，其实还是存在某种感情的。
那是……钻心刺骨的疼痛！无穷无边的愤恨！还有毁灭一切的怒火！
她忽然间想到了，熄灭的火塘里面，暗藏在灰烬之下阴燃着的火种……
灵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无声地、安静地抬起了执剑的手臂，然后在莱欧娜充满恐惧的注视之下，缓缓把剑刃捅进了宝器道人肋侧当中。
噗嗤……
血光乍现！
锐利长剑穿透皮肉，沿着肋骨缝隙直插而入，一路贯穿肺部与心脏，最终从另一侧的肋骨缝隙当中穿透而出。
整把剑，齐根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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