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23章

“这是你在收下第三还是第四家报社记者的五便士后把之前的言论总结起来的？很遗憾的是，虽然康妮·李小姐给了你五个便士，但我们并不是报社的记者，事实上——”

“事实上，我是警察。”

黑发的执行官小姐恰到好处地开口，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虽然这才是她们认识的第二天，但她们之间的配合的确算是非常默契。

而这时，玛格莉塔让自己瞳孔中灵性的光芒隐去。

“你虽然装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但其实一点也不怕，反而是注意到康妮·李小姐端详你的板车时紧张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因为这种事紧张？”

“那、那是因为……”

守墓人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这个时候，康妮·李又愉快地开口了。

“大侦探小姐，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板车的车轮上有红色的泥土，而墓园的泥土是普通的黄泥，我想您一定很清楚帕列斯的土质分布不是吗？噢，马蹄铁上也有，而且这匹老马看起来昨夜才努力地奔驰过，现在一副疲劳的样子。”

——不、我完全不知道。

玛格莉塔在心里吐槽着。

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才一个月多一些的她怎么可能知道帕列斯土质的分布啊，不如说，除了本地的地质学家和侦探之外，真的有人会关心这种事吗？

吐槽归吐槽，玛格莉塔眯起了眼睛，用一副冰冷的目光看着冷汗已经流到下巴上的守墓人。

而康妮·李还在自顾自地说：

“芳登地区是最常见的黄土，塞琳娜河上的两座岛屿，希岱岛和圣恩岛上是肥沃的黑泥，棕褐色和灰色的泥土分布在圣德尼门，因为那附近就是工业区，炼钢的煤灰和颜料的白垩粉尘常年堆积在那里，而红土呢？就在芳登的隔壁。”

这位黑发的女士站了起来，走到玛格莉塔的身边，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却不容欺骗的威严，她伸出手，而她的手中有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小巧铳刃，当尖锐的刀锋和小口径，但绝对能让人的脑壳像被打碎的西瓜一样散落一地的枪口指向守墓人时，这个小老头已经露出了货正价实的惶恐，像是筛糠似地颤抖着，软倒在了地上。

康妮·李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微笑地说着：

“昨晚你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这辆板车上，并且拉到了圣费铎街区的哪里……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可千万不要记错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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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EP.198 守墓人的证词「下」

让一个人说出真话的方法有很多，但归根结底，就是让人觉得安全、或是觉得恐怖。

而对于一个没有什么操守的人来说，这两者同样有用。

科学进步对人们认知的一个改变就是，在黑暗纪元时即使对一个地痞无赖亮出刀子也有可能会受到嘲笑，但在乙太纪元的现在，当你用一把火铳或者铳刃指向同样的人，基本上都能够让你得到充分的尊重。

就算这把铳枪非常小巧，而且枪口上还装这一根比枪管还长的奇怪金属管也一样。

“警官……警官小姐，我、我不知道……”

在守墓人还打算含糊其辞的时候，康妮·李只做了一件事就让他跪倒在地上，像是做着临终忏悔的虔诚信徒一般向她和玛格莉塔哀嚎着说自己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所以听信了那个男人的诱惑，做了亵渎死者的事。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自称是医生，为了他的解剖学论文需要一具新鲜的尸体，因为这种事经常有发生，而且他给的酬劳实在是很丰厚……”

“噢……我不关心他的理由，我只关心他是谁，又让你把那个教授的尸体送到了哪里。”

黑发的执行官将手指从转轮手铳的撞锤上放了下去。

医生或者是医学生为了解剖而偷偷地来墓地盗尸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因为用作解剖的尸体需求很大，但却没有几个人乐于为医学的进步捐献身躯。能够合法得到的尸体数量稀少，但医学的发展尤其是外科医学的发展这几百年来完全建立在所以可以说，即使到了现在，不少医学生和医生偶尔还是会要兼职一下盗墓贼——这本来就是医院附属墓地出现的心照不宣的原因。

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下葬的医院墓地就是巨大的死体储藏库，虽然偶尔会因为死者的家属想要迁移墓葬但尸体已经“降解”——这是用来描述在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下尸体从棺木之中消失，只剩下下葬时的衣物的学术词汇，但你在任何一本医学书刊上都不会找到这个词。

但康妮·李可不在乎这一套，因为已经可以确定在第一次被下葬时，教授并没有死而是处于假死状态，特意盗走教授的“尸体”的人肯定就是这次案件的犯人。

她直接问守墓人最关键的两个问题——是谁、以及“尸体” 被运到了哪里。

守墓人也回答的很干脆，他说，那个要教授尸体的男人是在教授下葬的当天的夜晚，也就是前天来找他的。那个男人付了六个先令——这已经比一般行情还要多一倍了，所以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我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他带了一副墨镜，还有兜帽，就连他的发色也看不清，他是中等身高，嗓音听起来像是帕列斯本地人，其他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

“他有没有其他的特征？比如给你钱时用的是哪只手？有没有把钱折成什么特别的样子之类的？”

“没有！他没有直接给钱给我，而是把钱放在了我马的马鞍上，都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新票子，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那么他要你把尸体运到哪里？”

“圣、圣费铎的喀山街，老船长酒吧向南的第二个小巷子里！我按照他说的把尸体放在了灌木丛里，然后就离开了！剩下的……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枪弹的威胁与灵视下，玛格莉塔基本判断这个守墓人没有说谎。于是康妮·李抬起手对天上开了一枪收回了撞锤。

在消音枪管的作用下，这一枪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然后离开了吓得屁滚尿流——字面意思的屁滚尿流——的守墓人与他的小屋，最后——

“喀山街、老船长酒吧……南边是在这边呢。”

看了一眼那直接将一艘船的模型当作招牌的酒吧，康妮·李指了指一侧的道路，不过她没有急着走向那里，而是装过脸笑着对玛格莉塔说着：

“还能走吗？要不要先去酒吧里休息一会？”

“……不用。”

玛格莉塔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们是从费铎的墓地走到这里来的。要说的话距离也不是太远，也就是五、六千米的样子，但是昨晚的灌肠残余的影响还没有彻底消退，那种介乎难受与奇怪之间的感觉让女孩在走了小半个小时之后深切地感受到了身体状态的糟糕。

不过，这种程度倒还不至于影响些什么，就是有些疲累而已。

玛格莉塔这么说了，康妮·李也不勉强，她们沿着向南的街道，走进第一个小巷的入口。

这是帕列斯中随处可见的巷道，这座有千年以上的古城在主干道之外的土地几乎是由这些小巷，隐藏在房屋中的小块空地，花坛和雕像组成的。而在一个种着一圈灌木的圆形花坛的夏草中，康妮·李发现这些茁壮的草叶被压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

显然，那里曾经放有一个人型的什么，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凹陷和教授别墅门前白线描画的体型，玛格莉塔也点了点头，确认两者差不多。

“那么，那位买家是往哪边走了呢……”

到目前为止守墓人的线索还是正确的，但是也没有更多的线索了。这个案件的犯人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家伙，唯一留下的可以轻松追踪的线索到这里差不多也断了。

她没找到可以继续追踪下去的迹象，「灵视」也并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里，玛格莉塔只能看到夏日中蓬勃的自然灵气。

“康妮·李小姐，你有什么办法吗？”

在周围看了一圈的玛格莉塔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将视线投向康妮·李。

而这个时候，执行官小姐已经将那本小巧的书本从腰带上拿下。

“我想想看……玛格莉塔小姐，你觉得优秀的猎犬有可能追击到残留在这里的犯人的气味吗？”

“虽然有可能……那本「童话书」中有嗅觉敏锐的猎犬的故事吗？”

“当然，登场于《糊涂猎人冒险记》中的猎犬黑鼻头，一只体长一米的哈士奇犬，能够在冰天雪地中通过一支被点燃的树枝追踪到五千米之外的强盗，如果这里留下了那个犯人的气味，就肯定能追踪到，不过问题在于，是那个犯人自己来带走教授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犯案者是一个团体？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直觉吗？”

“直觉，而且，我觉得我们不用太注重直接追寻犯人吧？”

“嗯？说得也是，葬礼之前，为了进行告别仪式，死者是被打理得很体面的，而且应该还会用上合适的香水……追踪教授身上的味道就够了。”

一边说着，康妮·李伸手，做出一副将书上的文字拿出来的动作，接着，一条雪白的，站起来几乎有一米高的大狗就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盯着这只毛色雪白，只有眼睛和鼻子是黑色的大狗，康妮·李端详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玛格莉塔。

“……这条狗是什么来着？”

“……《糊涂猎人冒险记》中的猎犬黑鼻头，我们可以用它来追踪教授尸体的位置，它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哦哦，正常的狗肯定不行，但童话里的狗可以。黑鼻头，可以帮帮我们吗？现在我们需要你帮我们找到一个人，闻得到吗？这里应该会留下一种香气。”

“汪！”

这只白色的大狗点了点头，黑黝黝的鼻子开始在周围嗅了起来，然后，它走到玛格莉塔的面前，黑水晶一样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女孩。

“……不是我身上的香水。”

“汪！”

于是，它又重新、用力地嗅了起来。

“汪！！”

这一次，它好像找到了目标，朝着小巷的另一端奔跑了过去。

玛格莉塔和康妮·李连忙跟在它的身后。

“说起来，哈士奇不应该是雪橇犬吗？为什么会变成猎犬。”

“因为是童话，所以不能太认真吧……”

第410节 EP.199 真相的欠片

一条白色的大狗在小巷之中奔跑着。

它并没有冲向城市的主干道，而是从一条街巷奔向另一条街巷。

这符合玛格莉塔和康妮·李的推理，就算是半夜，抱着一具尸体在大路上走还是有被流浪汉与巡逻的夜警发现的风险，按照这个犯人到目前为止表现出的谨慎，无论是玛格莉塔还是康妮·李都不觉得他会犯这种错误。

而按照这个逻辑推论下去，无论他是打算对教授作什么，最后却让教授逃离回到了自己家的别墅，最后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去，都应该有一个地方让他处置教授的身体，而那个地方——

“汪！”

白色的哈士奇停在了一栋老旧的房屋之前，在仔细嗅了嗅之后，它又从这个房屋与另外一栋房屋夹成的小巷中跑了进去，对着一扇往地面凹陷、很明显是个地下室的房间的门又抓又挠。

……你是狗、不是猫啊。

“就是这里了吗？”

玛格莉塔在心里吐槽的时候，康妮·李打量了一下这栋房子。

“看起来是一座废屋了，在帕列斯，这样的屋子还真不少见。”

“明明是王国的首都，却有很多废屋吗？”

“嗯，大多都是在这样的巷子深处啊，因为距离主干道有不短的距离，就算是主人把房子和土地卖给了市政厅，也会因为太高的重建成本而难以改造，一般除非是一小片街区整体的改造，否则这样的房屋都只会一直荒废下去。”

“这样啊……”

玛格莉塔看着组成这栋联排房屋的古旧的砖块，在上面孽长的青苔与大片的爬山虎，一股强烈的萧瑟与冷清的感觉让她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很多。

当然，这只是灵性太强所感知到的错觉而已。现在差不多快到下午茶的时间了，但夏日的白昼向来漫长，炽热的阳光现在还完全没有降温的意图，在婆娑的绿影之间，女孩摇了摇头，伸手抽出了圣银的铳刃，指向房门的锁孔。

这些荒废的房屋的门锁显然不可能有能力抵御流动的圣银，没一会儿，房门洞开，一股老旧的气息伴随着灰尘的味道弥漫开，但是，这和两人想象中的强烈的陈腐气味并不相同，并没有……那么浓烈，灰尘也没有厚到像是数年都没有清扫的样子，看起来至少在近期，这里是有被使用过的。

这个半沉入地下的房间中其他的东西倒是足够陈旧，那些朽烂的木柜，蒙尘的陶罐，还有盖有一层白布，但布料也已经因为积灰而变得灰暗的沙发。但依然有一件事物和其他的相比现得那么格格不入。

那是一张带有一些锈迹的医院的手术床，或许是哪里的医院淘汰下来的款式，上面没有用来固定病人的部件，也不带乙太灯的支架，甚至连一床毯子也没有，一滩血迹就遗留在森冷的钢铁上，玛格莉塔开启灵视，在那延伸至她们所在的门口的血迹上看到了残留下惊恐的强烈情绪。

一如杜马教授别墅区那摊死亡的鲜血。

“是这里吗？”

“嗯，犯人把杜马教授带到了这里，这是可以肯定的，杜马教授的伤口也是在这里留下的，至少这些是可以确定的，但是……”

“好像能继续追查的也只有这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手术床了——一般而言。”

“一般而言呢……”

站在手术床前，玛格莉塔和康妮·李对视了一眼。

“这只哈士奇能嗅出这个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味吗？”

“虽然可以，但我的灵性已经不足以维持它太长的时间了，从童话书中具象化的事物是需要我的灵性进行维持的。”

“是吗……”

执行官小姐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脸有些疲惫，而这疲惫是一直到抵达守墓人将尸体藏匿的灌木时都没有的。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暂时无法借助‘黑鼻头’的力量了。”

女孩伸手摸了摸这只雪白的大狗，然后看着康妮·李将那本手掌大小的「童话书」拿出，做了一个拂去的手势后，这只鼻头黑黑，绒毛雪白，摇晃着大尾巴的哈士奇就渐渐消失了。

站在这个除了一些血迹和一张手术床之外什么也没有的房间之中，玛格莉塔陷入了沉思。

通常的办案流程是有其极限的，尤其是在取得证据这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