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47章

“是的，知道其中的一部分……”

“……一部分？”

“在夏宫，威廉在晚上又带我在花园里玩，那个时候我问他用花言巧语骗了多少女孩，但是他说他都是认真的，然后说了至少五十个名字，然后……然后我让他别说了……”

坐在玛丽安身边，似乎与她关系很好的少女羞涩地低下了头。

“然后他说，他会为我送上夏宫最美丽的花，那花飘荡在湖面最黑暗的角落，如果他对我的感情是虚假的话，就让他消失在漆黑的湖水之中，我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穿着衣服跳进了水里，可是湖面上根本没有灯光，也没有花，好几分钟过去之后，我担心得快要哭出来了，但那个时候，他忽然从水面冒出来，手上拿着我见过的最美的花朵……”

“任何人都知道在无光的水体中潜泳是多么危险的事，连星辰与月亮的光辉从无法指引我在水底的归路，但对你的爱，哦、莱茵，那比太阳更加炽烈！”

……其实就是事先把花用匣子藏在水下，然后钻进水里取出，在浮上去之前一直用衣服里藏的小管子呼吸吧。夜晚，水面又没有灯光的话，这不太容易被发现，然后等到岸边的人开始焦急的时候猛吸一口气吐掉管子拿着花浮上来——

嘴角抽搐着，玛格莉塔看了一眼露娜，不知道该不该戳穿这个在罗曼城也有人玩的罗曼蒂克的伎俩。

但旋即女孩注意到公主眼中亮起了灵性的光芒。

“所以，你对这位莱茵小姐的感情是真的？就和之前对其他人的一样真？”

“啊啊。”

“那么你为什么要寄那封信？”

“因为……”

一抹苦涩浮上了威廉的脸。

“因为我们都别无选择。”

他垂下了头，虽然还是紧紧揽着莱茵，但是却像是不敢去看她那样。而少女也交错着双手，红了眼圈。

“我们都别无选择。”

那副开朗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消失了，那带着些傻气的阳光也被阴云所笼罩。

玛格莉塔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廉露出的这副表情，下意识地，她也开启了灵视，然后看到了少年心智体中浓浓的苦涩与无奈。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我们都别无选择，我知道，莱茵知道，莫斯杜利男爵也知道！所以他设下了这样的计谋，要通过试炼就必须成为一名合格的乙太骑士，但我不可能做到，如果做不到就必须说出那些该死的话离开，但我不要那么做，我不可能那么做，就像我不可能得到男爵的认同，我也绝对不可能说那些话！我这一生注定要遵从家族的安排，但至少现在我还是自由的！我绝不会，我绝对不会欺骗我自己的心！！”

男人的怒吼在训练场中回响，威廉拼命地将莱茵拥入自己的怀中，尽管这样的动作只会让他手上的伤剧烈地疼痛，他的眼中冒出凶狠的光芒，可是在那凶狠之下是恐惧与无助。怒吼的少女不像是雄狮，而像是困兽，没有爪牙，皮包骨头，除了愤怒的呼喊，什么也无法做到的困兽。

接着是低低的啜泣声。

莱茵捂着自己的脸，滚烫的泪珠从指缝之间滚落。

露娜瞳中的灵性光芒消失了，她静静地看着威廉和莱茵，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转过身，而不知何时，穿着管家服饰的一个中年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口，在露娜将目光望过去的时候，他优雅地欠身，向着露娜、玛格莉塔与玛丽安说道：

“男爵大人邀请三位客人一同享用晚宴，并在晚宴后准备了本庄园特产的玫瑰蜜酒，这种美酒对女士们的肌肤与血气有极好的效果，或许三位女士会有兴趣。”

——意思是，有什么事都等到晚饭结束之后吗？

管家的言外之意也很好懂，对此，露娜欠了欠身，答应了下来。

“既然盛情邀约，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点了点头之后，管家便离开了。

回过头，看着遍体鳞伤的威廉和低声抽泣的莱茵，露娜脸上的平静之中，也终于露出了一抹心疼的神色。

“先回你们的房间休息一下吧。”

“啊、啊啊，啊，莱茵，没关系的，我还能走，虽然疼得不行，但日常生活总是没有太大问题的……嘶……”

于是，在威廉不断抽冷气的声音之中，少女们离开了庄园的训练场。

虽然在训练场被揍得惨兮兮的，但是在罕莫庄园，威廉的待遇却相当不错。

他住在庄园中一栋单独的小别墅里，厨房、卫浴、还有占据一整层楼一半面积的卧室。时刻有热水，有专门的女仆服务，在路上，他也告诉露娜和玛格莉塔，除了早餐是送到他的房间，中餐和晚餐都是贵客的待遇。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维多利亚家族的人。”

威廉自嘲着。

“大陆上大多数贵族还是会给我面子的。”

不管怎么说，作为第一个全面工业化的王国，蒸汽机的改进国，乙太炉和差分机的发明国，森海王国的统治者，维多利亚家族可是法兰索丝大陆上的第一家族，几乎大陆上有名的大国的王族或者大贵族多少和这个家族有点沾亲带故，而威廉作为家族的「本土血脉」虽然只是所属分支中的第三个儿子，在贵族的社交金字塔上也基本仅次于各国的王子和公主。

哪怕森海王国和瓦卢瓦王国存在民间的不对付，贵族基本上还是给面子的。

被绑架来的这段时间，威廉并没有受到什么糟糕的对待——每天在训练场被打得满地打滚不算，因为那确实是正常的骑士对练，受伤后提供的药物也都是高级货，平心而论——威廉说——现在他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平常健康了不少。

“嘛，骑士训练对身体基本上是有好处的……但是为什么威廉先生说，你是不可能通过这个试炼的呢？你的身体也没有差到锻炼不了的地步。”

回到房间之后，坐在沙发上，玛格莉塔有些好奇地问着。

乙太骑士确实是现在大陆上所有王国最顶尖的战斗力，但是乙太骑士和乙太骑士也是有区别的，如果不是指那种会被挑选入王国顶尖的骑士编制中，而只是能够熟练运用乙太武装和乙太织甲的优势进行战斗的骑士，其实并不算特别困难。

至少，玛格莉塔记得自己那位从来不会拒绝的兄弟，乔治，就是一位乙太骑士。

在这个房间里的现在是露娜，玛格莉塔和威廉，莱茵似乎是被严令禁止靠近这个小别墅，而玛丽安现在去陪自己的朋友了。听到女孩的话，威廉苦笑了一下，显然是明白女孩说的是什么。

“你似乎是误会了，罗曼罗兰小姐。”

“嗯？”

“我说不可能，并不是指我不可能成为乙太骑士，而是指即使成为乙太骑士，即使我再怎么爱她，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我们的关系在我们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只能给彼此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摇晃着脑袋，威廉叹了口气。

“我的结婚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家族为我安排好的那个人。莱茵的结婚对象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家族为她安排好的那个人，而即使莫斯杜利家族想要高攀，我相信我的父亲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娶一个瓦卢瓦男爵的女儿。”

说着，他的目光黯淡，苦笑着。

“作为我父亲的第三个儿子，我别无选择。”

今日二合一更新，4K大章_(0w0)∠)_

这两天的章节不适合拆分，所以会是4K左右的大章.jpg

顺便，欧洲那个时代很多描绘贵族年轻人爱情的小说都惨得不行，罗密欧和朱丽叶就不说了，少年维特之烦恼也是主角最后自杀……那会儿的贵族年轻人是真的蛮惨的_(:з)∠)_，基本上从出生到死亡，一辈子都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反而不如底层人民自由。

所以很多小说都会描写大贵族的后裔向往自由逃离家庭……当然大多应该都被抓回去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jpg

第452节 EP.241 奴隶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弥漫着压抑空气的房间中，露娜忽然开口了。

“虽然说是还有你就此全心全意让这个家族变得能让维多利亚家族正视的选项，但那可也不容易，先不说让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爵家族能够让维多利亚家族——哪怕只是有着维多利亚这个姓氏的庞大家族中的一支看中有多么困难，光是你试图扶持一个异国家族这件事，就够让你那聪明的两个哥哥警惕无比了吧。”

露娜看了威廉一眼。

“我记得你和你两个哥哥的关系都不错，但是，那关系好到他们会对你试图培养属于你的势力这件事视而不见吗？”

“大概是……没有的。”

咧了咧嘴角，威廉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他伸手去抓放在桌面上的酒杯和酒瓶，那是一瓶琥珀色威士忌，他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就像是陷入回忆那样说着：

“对于他们而言，我永远是那个只会闯祸的愚蠢的弟弟，他们总是乐于为我解决麻烦，似乎我也最好是一个总需要他们帮忙的人会比较好……我很爱他们，就像我爱我的父亲……”

“你完全可以把似乎两个字去掉。”

轻轻地呵了一声，露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表弟。

那目光之中有怜悯，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哀伤。

玛格莉塔也沉默了，一种无形的重压在这个房间之中弥漫着。

继承权、婚姻、爱——对家人的爱和恋爱，服从、反叛……为什么出身贵族家庭的人总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呢？为什么他们总是无法自由的去爱人，去被爱，连共度余生的对象都无从选择呢？

玛格莉塔是知道露娜哀伤的原因的，因为作为王国的公主，她和威廉，和自己的表弟在这件事的立场上是一样的，她看着现在的威廉，其实也是看着以后的自己。

“……为什么呢？”

她忍不住小声地开口了。

“为什么，我们总是无法在恋爱上获得自由呢？”

“因为婚姻的本质，玛格莉塔小姐。”

原本这仅仅是抱怨，可是，却得到了回答。

女孩猛地抬起头，威廉也是，他和玛格莉塔将目光投向露出一副兴趣缺缺表情的露娜。

站在窗边的少女正看着窗下绚烂的花圃，察觉到视线，她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表弟和皇家圣卫，但接着又撇了撇嘴。

“嗯？这是我十三岁时就弄明白的一件事，想听吗？”

“请告诉我，露娜大人，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是啊，表姐，快点告诉我们吧！”

“是一项经济契约。”

露娜勾了勾嘴角。

“恋爱是「个人」对「个人」的事，无论是两个，三个，四个、甚至百八十个人之间纠缠不清，爱情始终都是「个人」对「个人」的。但除非双方都是孤儿，举目无亲，那么婚姻就是「家庭」对「家庭」的事。可以理解这样的差别吗？「个人」是个体，是人的最小单位，但「家庭」是团体，是社会组织的最小单位，一般而言，家庭的经济活动比个人更频繁，更稳定，也因此，在当前和过去，以及可以预见的未来的时间里，家庭也是经济活动中的最小单位之一，可以说，是最小的「经济体」。”

“可一个人也能进行经济活动呀。”

“不是说了吗？通常而言，个体的经济活动规模小于家庭。同样是通常而言，个体需要在家庭中成长，为了繁衍后代并且让后代成长也需要组成家庭，因此，一般而言，各国的经济研究都将家庭视为最小的经济活动单位而不是个人。可以明白吗？”

“可、可以……”

“我不明白……”

威廉弱弱地举起了手，于是露娜叹了口气，又追加了诸如「经济活动」、「经济体」等名词的解释，等到少年也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之后，她才继续说着：

“那么回到婚姻上来，婚姻是家庭和家庭的事，这个已经不用解释了，而家庭是一个经济体，那么，经济体和经济体之间要平等的结合，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

“首先是规模相当吧？按照商业的角度来说，如果其中的一方远超另一方，就是吞并与被吞并。其次是能够互惠互利，或者说哪怕没有显著的益处，也至少要有潜在的益处，这是商业的基本原则……但是婚姻不一样……吧？”

玛格莉塔不太确定地回答。

“真的不一样吗？想想看，为什么普通市民的联姻也讲究门当户对，为什么穷小子抱走大小姐的故事永远是童话和小说之中最多，为什么贵族的联姻会精挑细选，但只会在决定以后再象征性地询问当事人？”

露娜嗤笑着。

——一件无需怀疑的事情就是，现在的婚姻是遵循经济或者商业的原则来运作的。

她说：

——爱情是个变数，是名为婚姻的交易中的一枚筹码，但大多时候都不足以颠覆这个原则。

因为从人类开始有「各自独立的家庭」这个概念开始，家庭就具备这样的特性：人们为了抵御风险，以及共同养育后代而结成家庭。随着文明的进步，经济活动更多的取代了狩猎和种植，这部分特性就成了经济性，经济能力越强的家庭越能抵抗风险，越能更好的养育后代，而和经济实力同等甚至更强的家庭平等结合能够提高抵抗风险，、养育后代的能力，所以，「下嫁」和「高攀」相对来说要少很多，占据主体的仍旧是「门当户对」。

可以说，对于家庭，婚姻是一种重要的经济活动，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婚姻的这种重要性，从古至今，婚姻一直是被推崇，在传统宗教中甚至近乎神圣——抛开信仰上的关系，这也是因为两个家庭从此缔结了经济上的共同契约，而宗教对此做了见证。

“……可是，这和我们不能自由恋爱有什么关系？”

威廉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婚姻是一场经济活动，或者说一场交易，你觉得这场交易的商品是什么？”

露娜没好气地说着。

“……啊。”

答案显而易见——结婚的双方。

“如果把家庭比作商会的话，越大的商会对于和其他商会合作交易就会越谨慎，这是很容易明白的。大型商会对重要的合作对象是千挑万选，而很不幸，我们就出身于这些巨大的商会，这些商会除了经济因素还有更多的考虑：名声、面子、政治……最后选出来的对象一定是商会看来最适合他们的，所以……”

接下来的话，露娜没有立刻说完，就像是给自己的表弟和皇家圣卫小姐思考的时间，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之后，才长长地叹息着。

“所以在庞大的考量下，作为交易品的年轻人们自己的想法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因素了，这是天然的矛盾。爱情是个人的情感活动，婚姻却是家庭的经济活动，很少有家庭会为了一个人的感情放弃庞大的经济利益，家庭越大越是如此。虽然普通市民们在恋爱和婚姻中受家庭管束相对较低，但他们依然有其他的烦恼，经济实力、名声之类的，在这一点上，婚姻算是非常公平的，无论是富裕还是贫穷，都无法摆脱。”

“……所以，他们不允许自由婚姻……是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自由恋爱算是这个的副产物。毕竟文明发展到现在，要是一对男女结婚结果某一方是第一次婚姻而另一方有过多次婚姻，第一次结婚那方的人会不踏实，因为对方可以解开那么多次契约，在这一点上缺乏信用或者说作为商品的价值降低了。”

露娜冷笑着。

这种想法发展到最后就形成了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在名为婚姻的交易中具备最高的价值的观念，也导致了贵族青年们连恋爱都被严格控制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