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248章

“对此，男性和女性还不太一样，男性有过很多次婚姻还会被认为是成熟，女性，呵呵，就像是不停被转手的长靴，每一次婚姻都会大幅贬值——不过这个的根源又是另一点了。”

露娜说着，放下了酒杯：

“而唯一逃离的方法，就是离开家族——至少在贵族之中是这样的。”

这些话露娜没有说，但玛格莉塔能听到，她看向威廉，觉得他也能听到。

可是那现实吗？

又或者说，难道仅仅为了爱，就可以抛弃家族吗？

难道你不爱你的家人，不爱你的家吗？

贵族可不傻，他们当然知道这样的行为会让年轻的，荷尔蒙旺盛又叛逆的少年少女多么愤怒，所以他们也知道，如何让他们不愤怒、不叛逆，仔细想想——

玛格莉塔闭上了眼睛。

实际上，过去的他就是一个被这样的“爱”驯化得非常好的人。

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是无法承担那比山岳还要沉重的期待，即使有一天父母忽然说，要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那时的他也不会非常的反感吧。

使命、贡献、责任、爱。

正面的、美好的东西，永远比负面的，糟糕的东西更难对付。

即使抛开感情因素，逃离一个庞大的、富裕而有权力的家族是多么困难的事也无须多说。在冬前月玛格莉塔就考虑过这件事，但最后也放弃了，因为即使有瑟莱忒小姐，逃离家族也并不容易，而罗曼罗兰家还只是一个小国的公爵。

维多利亚家族呢？

那是大陆上绝对的豪门，最强大王国的统治者，玛格莉塔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想，连机构也乐于帮他们找人。

康妮·李也说过，机构向来乐于让王族欠人情。

“我们每个人都是奴隶。女人是穿着华服的奴隶，男人则跪伏着，传递血脉。噢，金丝雀啊，镣铐锁住了你的脚，镣铐锁住我们的喉咙。也许我们终能逃离，却永远也无法发声。枷锁、噢，枷锁，名为爱的枷锁。”

威廉闷闷吟咏着，这就像一首诗，可惜既不押韵，也不优美，甚至有些莫名其秒。

只有无尽的哀伤与无力。

是啊，无力。

令人窒息的无力。

“露娜大人，对此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是吗？”

“你想要做什么呢？玛格莉塔小姐，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婚姻本质的衍生品。「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家庭是经济体」，只要这两点不改变，无论如何总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好像哪怕贵族这个阶级消失，只要允许「人自由处置私人财产」这一点不变，就总会有人发大财，总会有富裕的大家族，总会有庞大的遗产要分配，总会为了不让遗产的分配导致家族分裂而诞生出「嫡长子继承制」或者类似的制度——总有一些事是不会改变的，因为根源没有发生改变。婚姻就是其中特别顽固的部分，更何况，就算要改变，我们拿得出更好的方案吗？”

白金色长发的公主如是说，在未来，她将成为王国的女王，因而，她所说的这段话格外有说服力。

“如果没有更好的，又没有到不改变就要灭亡的时候，那么宁愿不要改变，这是统治者必须明白的事。就好像所有国王和议会的议员都知道官僚机构的愚蠢与低效，知道这简直是数千年来人类最白痴的发明，但没有一个人会用新的一套组织构架来取代官僚机构，因为这是最稳定，最好的，比官僚机构更优秀的体制还没有诞生出来。婚姻也一样，而且更加牵扯巨大，所以，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在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前都有人遇到，在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后也大概率还是会有人遇到。有些东西会改变，有些不会。至少在我可以预见的时间尺度之内。”

“……”

“……”

这真是令人丧气的话。

可是又是确实的非常正确的话，玛格莉塔想不到要如何去反驳，也许可以反驳这并非绝对？贵族也不是不能自由恋爱，自由婚姻？

她确实知道一些例子，但相较而言，在数量级上实在是少得可怜。

“或者这么说吧，即使是贵族，也还是可以自由恋爱和结婚的，但为此所需的庞大的代价……你付的出来吗？威廉？或者莱茵，她付得出来吗？噢，如果你去向哥哥们撒撒娇说不定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让你不会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就像我能够让玛格莉塔小姐，玛丽和欧琳丝避免这种事一样——但是那和你毫无关系，一旦他们不再支持你或者无法支持你，这份保护也会荡然无存，就像我也不一定可以永远保护我的朋友们……抱歉，玛格莉塔小姐，这或许会让你不安，但是这是事实。”

“诶？不，露娜大人没有任何错！不如说，作为皇家圣卫，我才要保护露娜大人的恋爱自由——”

……大概……吧。

毕竟，就连王后殿下也说，要自己注意靠近露娜的“害虫”。

对于那位温柔的王后而言，那些靠近露娜的年轻异性也相当于害虫吗？这样的指令的潜台词不就是……

「我希望我的女儿干干净净的」。

玛格莉塔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颓然地发出一声叹息。

“所以我才会写那张纸条。所以这个庄园的人才让我把信寄了出去。男爵希望我对莱茵说出放弃的话，这样至少明面上其实是我甩了莱茵，不会让他们家族被维多利亚家族所记恨。但我不愿意，五……算上今天是六天，这个时间很长了，再坚持下去两方都会很尴尬，我们都需要一个体面的收场。”

威廉闷闷地说着。

“而这正是我们留下来进晚餐的缘故。”

露娜说着，放下了酒杯，这个时候，晚钟敲响，房间里的壁钟指向了20时的刻度，玛格莉塔抖了抖耳朵，听到了男仆上楼的脚步，而他上楼的目的非常容易想到——

笃、笃。

“……谁？”

威廉问道。

“维多利亚先生，两位客人，晚餐要开始了”

——晚餐，要开始了。

因为是4K章所以还是一更.jpg

最近在看冰海战记，阿谢拉德一句话很适合这一章

「我们每个人都是奴隶，只不过有些人未曾察觉」

另外，虽然现在都说门当户对是封建遗毒了，但实际上双方的家庭条件还是会很大程度地影响恋爱和婚姻，顺便，虽然现在明面上没有18、19世纪那种传统贵族了，但世界范围内豪门的婚姻和几百年前区别还是不大，有钱的有权的互相攀，嘴上都是爱情背地里都是利益

……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至少现在来看还是这样。

【

第453节 EP.242 让爱情的归爱情

罕莫庄园的晚宴十分丰盛。虽然露娜没有报上家世，但是还是受到了相当规格的招待，唯一的问题是……

被问到自己身份时说出了“我是露娜大人的随从”这种话的玛格莉塔，是在仆人餐厅用的餐。

“一个人远离故乡来瓦卢瓦王国留学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啊。”

“不过，帕列斯是座美丽的城市，这让我放松了很多呢。”

所以，坐在玛丽安和威廉中间的露娜一边用餐，和在夏宫时也见过面的男爵以及他的妻子、孩子们闲聊，眸光流转中，灵性的光芒闪动。

让公主感到意外的是，这张餐桌上的人并没有对坐在她身边的威廉有什么恶意，甚至连男爵本人看向威廉的目光也说不上厌恶。

虽然感到疑惑，但在用餐时总不能提及已经默契地约好用餐结束后再谈的事，所以露娜将这样的疑问埋在心底，微笑着和她们交谈。

就连威廉和莱茵都变回了平静的样子，虽然话不多，但也不是一句话也不说。

反而是玛丽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被自己的朋友问起后才连忙挤出笑容，参与到对话之中。

而另一边……

“所以说，威廉先生真是太男人了！”

在仆人餐厅的玛格莉塔听着这些女仆们的话，开始怀疑她们说的和她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威廉·白朗琪·维多利亚。

或许是仆从们天然能够说上话吧，玛格莉塔只是试探性地问了问问威廉这段时间的状况，这些女仆们就打开了话匣子。

在她们口中的威廉英俊、风趣、幽默、体贴人、不屈不挠，虽然每天都承受着近乎虐待的“试炼”但他从来没有说过要放弃，每天都从一大早开始锻炼，精神抖擞地面对不可能战胜的练习对象，即使每一天都遍体鳞伤甚至之前的伤都还没有好，他也始终都笑着，那笑容就像阳光一样的温暖。

“他一定真的是爱莱茵小姐的，换做是我，两天，最多两天我就趴在床上起不来了。”

就连一些男仆都在为他说话。

“那个，你们其实知道威廉先生是个相当的浪荡儿……”

“也就十几二十个情人嘛，在他这个年纪确实算多的，但在比他大一两岁的成年的先生中，这又算什么呢？”

“即使有那么多的情人却还是甘愿为了小姐受这样的苦，就算小姐不是他心里唯一的真爱也一定是最靠前的几个！”

一个女仆这么说着，让玛格莉塔目瞪口呆的是，连那位看起来沉稳的管家也一副赞同的表情。

……不行。

玛格莉塔想。

她有些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思维。

……等一下。

“……嗯？可是，如果大家都觉得威廉先生不错的话，为什么他还会受这样的苦？”

“因为威廉先生他来晚了啊！莱茵小姐，已经和安德烈先生订婚了！就在夏洛特长公主生日会前的几天！”

“订婚……？安德烈……等一下，你们说的安德烈难道是一位有着红色头发的……”

“不是，那是罗文家的安德烈先生，和莱茵小姐订婚的是雷德家的安德烈先生，订婚仪式都已经举办了，但是莱茵小姐却被威廉先生勾去了春心，就是因为这样事情才复杂！雷德家族是帕列斯的名门，在订婚后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

“……”

玛格莉塔以手抚额。

——原来，问题的关键在这里啊。

为什么威廉这个蠢货会去搭讪已经举行了订婚仪式的少女啊！

他难道不知道吗？该死，以他的笨蛋程度，真的有可能不知道。那现在怎么办？他现在知道了吗？直觉告诉我他还不知道，恐怕如果说他不通过试炼表明决心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万一知道了这件事然后威廉年轻气盛要和雷德家族的那个安德烈抢——不是不可能，很多年轻人的决斗就是因为这滑稽的理由！

要是真的发生了那种事，莫斯杜利家族肯定是怎么都不讨好，就算真的要高攀维多利亚家族撕毁和雷德家族的婚约，也要确定威廉是真心要娶莱茵再考虑。

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一直到晚餐结束，玛格莉塔都是一副微妙的表情。

“罗曼罗兰小姐。杰德先生想要见你。”

而在晚餐结束之后——这个时候，在楼上的餐厅享用晚餐的人们还在闲聊。因为一位女仆带的话而来到庄园的花园中的玛格莉塔，看到了在训练场上将威廉打得遍体鳞伤的男人。

杰德·莫斯杜利，莫斯杜利家的次男，在瓦卢瓦王国军部服役，是一位乙太骑士。在威廉的这个假期之中，他负责对这位接受了男爵所说的试炼的浪子进行测验或者说，殴打。

一个现役的乙太骑士想要在一个从未经历过骑士训练的浪荡子身上留下当时无法察觉，之后会数年地折磨着伤者的暗伤简直不要太容易，但这段时间以来，威廉所受的基本都是皮肉之苦，也因此，威廉总会让莱茵代替他向这位骑士做出感谢。

他确实手下留情了，至少就今天玛格莉塔看到的。

“杰德先生，有什么事吗？”

“罗曼罗兰小姐与那两位女士前来，是要将威廉带走，是吗？”

“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不、实际上，我们都巴不得他赶快离开，不过，我听说，罗曼罗兰小姐在夏洛特公主的生日会上得到了夏宫第一骑士的称号，我也是一位骑士，或许我们有空可以切磋一下。”

“刚刚结束用餐不太适合剧烈运动呢，也没有穿乙太织甲——”

玛格莉塔下意识地推脱，然后，女孩注意到了这正常的骑士间的对话中，杰德眼中含蓄的神情。

——啊，是这样啊。

“——不过，我对于杰德先生计划的骑士训练很好奇，可以说说看吗？”

不管怎么说，威廉在这里实质上是“不受欢迎”的，对他的礼遇只是贵族的礼仪。但是两位骑士相遇在得知一方正在训练另一个年轻人时，聊起他的事是非常自然的，因此——

“当然可以，罗曼罗兰小姐，必须得说，虽然出身自维多利亚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但那个男人年轻时必定是一个懒汉，浑身上下都有缺乏锻炼养成的毛病，即使是最好的骑士教练制定最好的训练计划，从现在开始要让他变成一个合格的乙太骑士也要差不多十年的时光，不过，毅力倒是值得称赞。”

“毅力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毅力在浑身伤痛的情况下还坚持每天早起，负重锻炼，然后在伤口还没好的时候又惹上一身新的伤痕的，至少我自认为做不到。”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杰德一脸的感慨。

从他的目光之中，玛格莉塔甚至能看到一些敬佩。

“他一次都没有叫过苦，一次也没说‘我要休息’，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是在忍受折磨，而是确实有在进步和变强，虽然这才半周多一点不算明显，但在我看来，和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多的不同，更重要的是，他很聪明，他知道父亲的计划，但他既没有放弃自己的原则，也没有像个莽汉一样反抗，他也在安抚莱茵，在将事情引向我们都乐于见到的结局，这在年轻人中可是很少见的。”

“听起来，杰德先生，你对威廉的评价很高。”

“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虽然被他的家族教育成一副浪荡子的样子，但那不完全是他的错，我也有个更小的弟弟所以我知道贵族是怎么按照出生的顺序进行差别教育的。我亲眼看到曾经纯洁天真，在街道上会去帮助那些乞丐的孩子是怎么变成一个铺张浪费，傲慢恶劣的男人的。”

杰德苦笑着。

“今晚他也没有回来。在两天前他还包下了帕列斯一个市民游泳池，在里面灌满了香槟，和几十位年轻的同伴和女士度过了一个畅快的夜晚，结果那些香槟流入下水道引起了一场河面的火灾，烧死了躲在下水道中过夜的一些流浪汉——就在昨天我还看到长兄和父亲为了处理这件事焦头烂额，但我一点都不同情，因为这都是咎由自取。威廉似乎同样是家族中的第三子，和我的弟弟比起来，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男子汉。”

“即使如此，你们还是反对他与莱茵的恋爱吗？”

“因为威廉是只打算恋爱，莱茵却希望共度余生。和维多利亚家族相比，我们家族实在太小了，就像蚂蚁比之大象。森海王国的人又向来看不起瓦卢瓦王国的人。即使威廉真的有志气为了莱茵奋斗，但就像我的弟弟以后必定只能依附于我或者长兄，威廉也只能依附于他的两个哥哥。我不能断言莱茵和他在一起一定不幸福，但受苦和委屈却是可以预见的，而我们都爱这唯一的妹妹，罗曼罗兰小姐，你明白吗？虽然我们清楚这不一定是她想要的，我们依然希望她不要受苦。”

“……当然，我可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