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殇之
有家僮伸手在侠不离的面前晃了晃,见这人没有一点反应,和自己的同伴打了一个眼色,已经悄悄地从自己腰间抽出自己的刀子,扬起就朝侠不离的身上招呼过去。
弃不泣是面对着侠不离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惊得瞪了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反倒是第一时间蹲下了身子。
几乎是在他采取行动的同一时间,侠不离也抬起了头,抓着锦布的手一甩,伴随“啪”的一声,有人发出惨叫,出现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蹲下身的弃不泣看到了乱作一团,彼此踩到脚背的脚。
下一刻,就有一把刀子落在了地上,发出并不算多响亮的声音。
弃不泣立刻伸手,捡起了地上那一把刀子,快速地弯腰跑开了几步。
等跑到了对他来说,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回头,就见一群家僮瘫倒在地上,捂着各自身上的要害部位,嘴角挂血,满脸的吃惊错愕。
弃不泣看了一眼淡定地收回手中的锦布,重新将其丢进盆中的侠不离,骄傲的情绪有点绷不住,扬起了下巴,努力维持着从容表情冷哼道:“一群白痴!还真当私学中就只有读书人而已吗?”
“别与他们废话,我听这家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侠不离打断弃不泣即将展开的高谈阔论,将重新洗干净拧干的锦布丢给了弃不泣,示意他来处理。
弃不泣接过锦布,歪着头看着面前跟烤乳猪似的摆放在板子上的人,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怎么还不动手?”侠不离虽然看不见,声音却能清楚辨别,听着现场没有自己想听到的声音,询问了一句。
“我也想动手…只是…”弃不泣犹豫了一下,将现在阿政送来的人的情况,具体的跟侠不离讲述了一遍。
“背部中剑?还是躬身跪趴的姿势?”侠不离眼珠转了转,从怀中直接掏出了一把剪刀,在弃不泣愣神的功夫,咔擦几下把伤伤员的衣服给剪开了。
“侠子你也太凶残了吧?这一身衣服看起来就特别贵,你说剪就剪啊?”听着布帛被剪开的声音,弃不泣忍不住捂住自己心口,他听到了金子从他口袋哗啦啦流失的声音。
侠不离笑了笑,笑得弃不泣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在一旁看着侠不离伸手按在对方的背上,丈量着什么,确认了某种情况,这才将手伸向了弃不泣。
弃不泣盯着侠不离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眨了眨眼,“干嘛?”
“帕子给我。”侠不离回答,一只手按在了对方的身上,弃不泣能感受到一瞬间的寒意吹过。他后知后觉打了一个寒颤,将手中的布块底给了侠不离。
侠不离一边帮忙擦着伤员的身体,一边交代着弃不泣去联系与他们认识的权贵,去将家僮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家僮们这个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在他们面前所谓的读书人,真不是一般的读书人,见他们准备上纲上线,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弃不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立刻投去了求饶的眼神。
可惜,他们得到的只有弃不泣不咸不淡的冷漠一眼。
年幼的孩子收回目光,转到了侠不离身上,“侠子,需不需要我去叫夫子?”
“不需要。你只需去跟赵家人说明在农户那边发生的事情就行,顺带跟他们好好说说那位齐老五家发生的奇异。”
弃不泣点头离开,并没有任何废话意思,对自己这位兄长的信任可见一斑。
等到弃不泣离开了,侠不离这才凭空取出了一把刀,原本就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家僮们,脸上并没有再露出更加吃惊的表情。
他们在不安着,但双眼的焦距并没有集中在侠不离的身上。
侠不离收下没停下,在确认了具体的位置时,一抖手,原本银白的薄薄刀身瞬间变红,若有人长眼仔细去看,还会发现刀身好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有一股热浪正在小刀附近蔓延。
侠不离下手毫不迟疑,被他割开的皮肤并没有任何鲜血流出,他那双已经看不见寻常事物的双眼之中,正呈现出无数的丝线。
两年前的失明,在侠不离本人看来,从不是一件坏事,反倒让他踏入了另一条道路。
侠不离套上自制的手套,将佩剑很快被取出,包裹在了一旁。
回想之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侠不离都有点不敢置信地忘想天空,“真没想到,弃不泣缺什么,您老在还真就送什么到他面前来啊…”
成就月老的第一千八百五十八步:夫子怎么蛮不讲理!
因齐老五的奇异事件,而造成的意外,着实让侠不离有一种太过巧合之感,要说不是老天有意这样做,那就一定是熟知弃不泣计划的人设计布置出来的…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人肯定不是他。
侠不离一边处理面前这名权贵的伤势,一边思考可能出手的人。
针线剪刀与柳叶刀在他手中翻飞,看上去简直就跟杂耍似的,现场却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当事人除外。
原本就已经被疼得不行的赵柳,可是一直都清醒着,虽然因为疼痛,让他的神智有些混乱,但四周什么情况,他大致上还是清楚的。
一把剑直接插入他的身体,将他身体捅了一个窟窿,他早就已经快要吓死了。
他真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心中更是后悔在那种人杂的地方跟赵序清斗气。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凑上前去凑那个热闹。
现在他就只能等死了,他希望自己能够死得痛快些,不要再继续那么丢脸,也不要再继续疼痛下去了。
结果…他居然真的看到…神仙了!
那个原本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瞎子的家伙…居然让刀子直接在他手中变成了烙铁,他的手指十分冰凉,却刺激得赵柳感受不到疼痛,他就看着对方将佩剑轻轻松松从自己身上取下来收好,又拔下他自己的头发当线穿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针里面,在他身后配合着什么金属动作着。
看不见…
可越是看不见,赵柳就越是感觉神奇。
这绝不是任何一名大夫能够做到的事情!他居然感觉不到疼痛了!
但他不相信这是因为自己快死了,能够施展出那样手段的存在,绝不可能会让自己就这么死掉…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肯定不是人!
“嗯…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吧?”耳边传来侠不离的声音,让赵柳回过神来,外面太阳已经西斜,余辉透过窗户洒入,还有一些暖意。
赵柳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睡着了,还睡了好几个小时。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却发现自己正趟在床上,在不远处,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用白布擦着手,与身边六七岁的孩子正说着什么。
“啊…”赵柳开口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之中只能发出一些比较沙哑的音节,无法组成词组。
但他的声音还是引起了那对师兄弟的注意,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侠不离:“他似乎是醒了。”
弃不泣:“真难得,居然真的没死。不过他现在看上去好似也不算活。”
侠不离:“的确,他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我们这里的条件算是最好的了,让他自己回家躺着,大概我也白救了。”
弃不泣:“那我们就先让他在我们这里躺着?”
侠不离:“不在这里待着,难道还真要送他回去等死?”
赵柳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自己现在…还不能离开,离开了这里,就等于失去庇佑,会直接死掉的吗?必须说服母亲让他留下才行!
赵柳打定主意,要在这里赖着不走了。
看了一旁两个年纪加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赵柳收回目光,开始闭目养神,思考起母亲来时,应该如何向她传达自己的想法。
马氏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冲出家门,她先去了齐老五的住处,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时,恨不得将赵序清千刀万剐。
可比起杀赵序清解恨,她更关心自己儿子现在的情况,如果真的死了…这让她怎么活哟…
马氏二话不说,先抓了在场的所有人,自己则与一众家僮匆匆赶往了私学。
在听说私学中有人正在擅自帮她儿子处理伤口,马氏慌了,私学里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能跟大夫比?
让他们胡乱处理伤口害她连儿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怎么办!
可偏偏,私学特殊,似乎是赵王特别关照的地方,底气足得很,说不让人进,就不让人进。这可将马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你们私学连一位母亲见儿子最后一面的要求都要驳回?你们这私学,真的适合在我们赵国开办吗?或许,关于这件事情,我 的夫君应当与赵王好好谈谈!”面对近乎绝情的私学,马氏袖子下的手死死捏在了一起,开口就是威胁。
然而她面前站着的可不是那些学子,而是私学最大的掌控者——夫子。
“瞧您说的。如果您的儿子真不行了,我们的确有义务让夫人您见见您儿子最后一面,但现在正在抢救,如果耽误了您儿子的治疗,您可就是害死您儿子的罪魁了。”
“呵呵…夫子,您当您这是什么地方了?医馆吗?救人的事情,难道不应该交给大夫处理?您觉得,您的学生,比起大夫更擅长如何救治一个人?”马氏针锋相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在她身后的一群家僮,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我教得杂,在我的学生中,也不是没有人对行医感兴趣的。夫人要是不信,大可考教考教。若是有我答不上来的,或是做不到的,您大可在去与赵王说道说道。”夫子依旧笑呵呵,但在这问题上,寸步不让。
马氏也开始有些意外起来,她是听别人说起过这位夫子的,对方似乎真就无所不知,只要是别人想得到的问题,他都回答得尚来,不管是君子六艺,还是市井九技,似乎没有他不会不知的。
这样一个人,真要与他较真,可能也较不赢他。
马氏有些犹豫,她想出一些刁钻的问题考一考这位夫子,奈何仔细思考后,发现有些问题,要么不够难,要么不能去问。
最终马氏气得咬牙,想要让家僮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但结果却是一群家僮被一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强壮的夫子给撂倒了。
而那位夫子,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还沏上了茶,一边喝,一边邀请马氏坐下来喝茶。
马氏深吸一口气,以前她没有在怎么关注这一个小小私学,到现在,她不得不审视起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小私学了。
在意识到着急可能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马氏,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耐下性子与夫子闲聊。
原本是想从对方口中套取些情报,可越是聊,她越是忘我。
夫子似乎不只关注男人的那些事,同样也关注着一些女子才会关注的事情。
与他闲聊,居然不会觉得无聊,甚至还嫌时间过得太快。
等马氏回过神来时,都已近黄昏。
还是那个到赵柳府上报信的六岁孩子过来说救治结束,马氏才恍惚惊觉时间已过大半。
她惊惶起身,就想去看看她的儿子,夫子却拦下了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与那个几岁孩子说了几句。
这孩子也奇,明明也就六七岁大,夫子也没有用专门与孩童说的话来与这孩子沟通,这孩子仅听一遍,就点了点头,还回头冲着马氏笑着行了一礼,这才重新转身回了院子。
“那孩子…”夫子给马氏的惊奇太多,她的观点正在改变,或许这个私学中,就没有一个人是寻常人。
“哦,这孩子叫弃不泣,是我的大弟子侠不离捡到的孩子,就叫弃不泣。”夫子笑着只回应一句,就没有再多说。
可马氏却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那孩子是被捡回来的?他看上去…真不太像是寻常人家出生。”
“嗯。我也这么感觉,他身上灵性十足呢。”夫子也笑了笑,似乎没有注意到马氏那句话中的其他含义。
“他的名字…真有趣呢,他知道自己是弃儿吗?”马氏继续问。
“知道的。从他懂事开始,我那大弟子就已经与他说过。不过,他本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是弃儿的事实。”夫子意味深长地斜睨了马氏一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马氏被他那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还想再说什么,弃不泣已经从后方院子中走出,“夫人,您可以去看看贵公子了,不过,为他的生命着想,我想您还是不要带他回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氏的火气又上来了,怎么大的欺负人,小的也跟着一起欺负起人来了?
“关于这点,您还是问问贵公子吧!”弃不泣笑得依旧得体,明明已经听出马氏刚才语气不善,表情却异常大度。
马氏看着弃不泣那张笑脸,总觉得有些诡异,蹙眉没有多说,先率先去了在后院。
在推开一间房间大门时,马氏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道,她饱含怒气的心瞬间化了,目光快速一扫,一眼就找到了卧榻的赵柳。
“我的儿啊…”马氏还没有靠近,就张开了双臂,冲到了床榻前,原想要拥抱自己的儿子,可到了近前,看到儿子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想起之前其他人告诉她的情况,又不敢去拥抱自己的儿子。
赵柳看着一脸心疼看着他,已经失去了一往从容淡定的母亲,鼻子一酸,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他…真差点就见不着疼爱自己的亲人了!
成就月老的第一千八百五十九步:搞事不能搞一半!
在得知自己儿子被捅了一剑的马氏想来,自己会见到自己儿子万分凄惨的模样,但当她让随行的大夫,亲自确认了趟在床上的儿子的情况时,她的心,也因大夫啧啧称奇的话语放回了胸腔。
她听不懂大夫说得那些与伤势有关的话,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真的捡回一条命,虽然还要看后续恢复的情况,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不乱来的话,至少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大夫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擅自挪动贵公子,让对方好好养伤。
赵柳原本以为自己要说服母亲,让对方将自己留下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谁料,大夫话说完,母亲二话不说就命人去购置家具陈设,要将私学这一间简陋的房子拆掉一部分,布置成家中的情况。
赵柳顿时放心下来,这情绪一松懈,头一歪,立刻陷入了沉睡。
但事情又怎么可能真如同他所想那般进行?
夫子、侠不离与弃不泣这仨私学真正的主人,这会儿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呢。
马氏一看到这夫子心理就有点发怵,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跟他表情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的,这心中就更不自然了。
但为母则强,关系到自己儿子的事情,马氏半点不愿退让,面对夫子看向她的目光,还是挤出笑容,说明自己布置的缘由。
“呵呵呵…你完全不用跟我解释,你想说的那些道理我都知道。不过,这与我何干?我这屋子这布置有讲究,你乱来就是准备拆我风水,我又为什么要以损害我自己的利益,去同意你做一些原本就毫无意义的事情?”
“毫无意义?”马氏皱眉,“我被伤员提供一处更加适合养伤的环境,怎么能叫毫无意义?你…”
夫子先冲着在马氏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拍着侠不离的肩膀,“人是我这学生救的,他能在这里救活贵公子,要什么样的环境,他应当比夫人您这位外行人更有提议的权力吧?”
侠不离有点无奈,他是看不见,不代表感受不到四周的变化。擅自跑到救命之人的家中,随便改别人家的布置格局,这可和恩将仇报没有多少区别了。
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多言,奈何夫子在旁,他抓了抓脸颊,道:“擅自修改我们这里的布局的话,贵公子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不会再管了。”
马氏一呆,对方…居然就这样正大光明地威胁上她了?
她的脸颊都不由自主胀红了,“你这样也配做医者?”
“我原本就不是大夫。”侠不离微笑,“再说了,我与夫子现在也提醒过您了,夫人您要是擅自破坏这里的布置,导致室内气场发生改变,影响到贵公子的恢复,那也是因您不听我等所言导致的结果。
该说的,该做的,我全部都做到了,真要因为你们的乱来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们的责任,我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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