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泉阿土
三卷七十四章 一对五的对峙
黑夜树林，土尘激起而飘落。
护甲闪映周遭微光，裙摆因少女行礼的动作稍微提起再放低，一头白银秀发随之轻晃。
西风骑士团女仆，诺艾尔。在愚人众追着最初那人进入树林即将包围时，她紧急赶至，先是扔掷大剑慑停愚人众脚步，自己也跃入场中，拦护于愚人众所追逐之人的身前。
虽然施以微笑礼节，但言语的敌对排拒之意也足够明确。
几位愚人众们，皆已熟知跟诺艾尔有关的资料。
早在数年前，愚人众就开始经营各国的情报资讯。女仆诺艾尔，本来不是特别值得重视的目标，但因为她常驻于蒙德城外的神秘小屋，城外小屋又是执行官“女士”也相当关注的物件，这位女仆在愚人众情报队伍的关注顺位里也就上调了许多。
对其战斗力的评价，大致可归纳成【不可轻忽】但也【不足为虑】。
她的怪力跟她的服务热心一样闻名遐迩。不过，所谓的怪力，也只是相对于她的纤娇体态而言。
诺艾尔在城内到处帮忙民众，留下以其力量轻易搬柜抬车的事迹，魔物动乱时也曾有以一身怪力协助搬运木料加固岗哨的纪录。但那些事情，换成这边的风拳雷槌前锋军两位肌肉棒子，其实也都能做到。
当然，如果风拳雷槌跟诺艾尔比力气比了个平手，或哪怕小胜，画面观感都是风拳雷槌那边大大地丢脸了。
但若不管性别年纪体型，全都以战斗单位的角度平等看待，诺艾尔的所谓怪力，除了可能藉由外表落差迷惑敌人打个突袭之外也没太特别。
比起怪力，对一般人而言更重要的差别，恐怕仍在于她的神之眼。但说起世界上最不怕——甚至不屑——神之眼力量的非神之眼持有者，愚人众会很有信心地把自己排在前端。
再者，她还是一位连正式骑士都当不上的女仆，虽然愚人众也分析得出，原因可能并非战斗力，但仍足以昭示这位女仆缺乏战斗经验的事实。
所谓缺乏战斗经验，愚人众是已经把诺艾尔在魔物动乱期间的活跃给算进去的。从那样短期密集的战斗中存活，无疑可以让战士大有长进，但终究比不上长期稳定的实战历练。
其他关于此人战斗细节的资料，也都能予以佐证。姑且可以赞她一声扬长避短，懂得尽量发挥自己的力量优势，但她的弱项仍然明显。
于是，根据情报部门的评估，这个名叫诺艾尔的女仆威胁度是……
以愚人众战斗部队平均为基准，一人便可以小心牵制，而若能二三人有效协同，更可稳稳拿下。
如今阵容，正可谓稳操胜券。
不过……
债务处理人面具下的目光稍增了些凝重，望着现正斜插在女仆脚边的大剑。
虽然债务处理人自己有先退开，但在大剑飞过一瞬，他就知道了，那柄大剑本来也不会砍到他。
比起假设对方没扔中，更稳妥的判断是，那柄大剑本来就是以吓阻为目的而扔出。
强力而准确。
他迅速有了判断。
——看来，不仅是除了蛮力以外一无是处。
——但这还在情报落差的预期范围内。看来，对她战斗威胁度的模糊可议之处，应该要默认全都靠往高标。
——以此重新评估……
——仍然，不足为虑。
即使出于谨慎，把情报部门对这位女仆给出的威胁评价再往上提一些，债务处理人仍可确信，发生冲突之时的情势依然掌握在愚人众手中。
此时此刻，愚人众不但多达五位，而且是内部评价高于平均值的小精英等级，比情报部门的参考依据更强大。
毕竟他们负责的“项目”可不一般，是“女士”也相当看重的。
他们自有底气。
但正如先前水铳重卫士也提到的，现阶段，还是可以先谈一谈。
于是，在女仆姿态有礼但敌意满溢的问候兼逐客令之后……
其他几位愚人众，包括比较躁动的雷槌与风拳，都暂时没有动静。
债务处理人上前一步。
“不需要如此展露敌意，骑士团的女仆小姐。我们知道此地有主，也没有引起无谓争端的打算，今晚踏入这里纯属意外。”
“是吗？非常感谢您的理解，请容我为有欠周全的待客态度向您致歉，尊敬的愚人众大人。”
诺艾尔含笑点头，语声温柔如水，身姿却不是标准的女仆侍应姿仪，一手始终搭在大剑上。
“深夜未及准备，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此地主人是一位可敬而有礼的先生，他早已提过对至冬风光的憧憬，若贵方有意拜访，只要择日先做约定，想必那位先生也是无任欢迎。”
“是啊，是的，我们自然不会多做打扰……”
债务处理人一手插腰，看似随意轻松，脚步却一直在积蓄力道。
“但就让我们直说吧。你身后那位女士，是属于我们愚人众的，还请你解除这明确的阻挠姿态，让我们带回该带的人，你我不伤友谊。”
树下的身影此时一阵颤抖，原本无力躺趴于地的她，此时已经变成抱身蹲坐的瑟缩之姿，双臂环抱之下仍隐隐散发出丝许光芒。
诺艾尔先前急奔而来，还未仔细打量那人，但仍是在急迫间留下了简单的几眼印象……
一身不算朴素的裙装，体态似乎也是年轻女性，应该不是认识之人。虽缺乏更多讯息，但显然虚弱又害怕。
当着前方那五个藏在面具后的不善目光，现在也不适合仔细跟身后之人交流，但光靠这些已知资讯就足够诺艾尔决定应答方针了。
诺艾尔小幅点头致意，笑颜回应，言语间目光流转，尽量将对方全员囊扩在视线之中。
“愚人众名震大陆各国，人人皆知贵方的强大，以及……强硬。而这位女士，深夜被诸位追逐，更明显表现出了恐惧……将这一切事情判断为不正义的迫害，我认为是合情合理的。”
诺艾尔握紧剑柄，目光直射那些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孔。
“此地可敬的主人，已委交我一定程度的处事权限。为了西风骑士团的荣耀，更为了巴巴托斯大人歌颂的自由之名，我将为这位女士提供庇护。”
“你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债务人语调平静，静中却隐含熔岩翻腾。
诺艾尔脚步稳踏，大剑稍提。
“我只明白自己站在何处。容我重复一次，愚人众诸位，请回吧。”
债务处理人与诺艾尔之间，气氛持续绷紧。
“呵～这样好吗？小妹妹……”
此时响起的，是冰萤术士刻意拉长的一声轻笑。
萤虫环绕、寒气飘溢的女子，踏前一步，指抵下巴，状若天真之问。
“你真的要保护……那样一个可怕的怪物吗？”
三卷七十五章 槌底的一滩骑士
怪物？
诺艾尔知道愚人众会以各种歪理来胡扯，甚至也可能直接开打。
但歪到这种地步的歪理，真是诺艾尔也没能预料的。
身后那位女性，分明就只是一位普通人类……
——不。
——不对……这个人……
诺艾尔正要反驳，但随即想到，早在方才赶过来之前，她在小屋里刚感应到有外人靠近时，就已经发觉一个特别不对劲之处。
这位被愚人众追赶的女性，在小屋感应中的特征非常……怪异。
明明感觉得到她身上潜藏着某种能量，却又分辨不出是什么属性的元素。毕竟，就连愚人众那些原理可疑的元素力量装备，在小屋感应中也只是跟神之眼力量有细部不同，还是可以直接分辨出元素特征的。
刚才急忙赶来一探究竟，眼见现场状况是很明显的恶欺弱，她立刻介入，倒是一时忽视了先前感应的异状。
“……怪物是，什么意思？”诺艾尔谨慎问着。
“各种意义上都是怪物哦。”冰萤术士发出过度娇腻的笑声，说：“别的不多提，你不是有神之眼吗？虽然我们也不是很懂啦……在你们对元素的感应，你背后那位看似娇弱的小姐，应该并不像外表那么单纯，对吧？”
诺艾尔沉默不语。
愚人众不知道她透过小屋已经更早就有所感应了，她当然也没必要主动说出来。
冰萤术士再说：“聪明的女仆小妹妹一定明白吧？我们愚人众也有自己的机密，不能什么都跟你说。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她身上潜藏着不稳定的可怕魔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害别人……能好好处理那份危险的，也就我们愚人众而已了哦～”
诺艾尔摇头答：“我们西风骑士团也有优秀的炼金学者，若各位有诚意，完全可以与我方合作研究。”
雷槌前锋军不屑一笑：“呵，就靠少数怪才撑起门面的落后技术，也想跟我们至冬科技相比？”
风拳前锋军双拳对碰，扬声而语：“别太自以为是了！蒙德人！”
诺艾尔瞪向那两个出言不逊的大块头，但水铳重卫士以平稳的语声接过了话题。
“说我们如何为了蒙德人民的安危……想必你不会相信吧？但你也要明白，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而事实就是，如果你执意阻挠我们，只会造成两件坏事……第一，给蒙德人民带来危险；第二，给西风骑士团增添麻烦，让你们的代理团长大人更加焦头烂额，这是你乐意见到的吗？”
水铳重卫士刻意转移重点，从“现在这个人的处置方法”转移到“可能给其他人造成的麻烦”上。
诺艾尔没有回应，只紧抿着唇。
水铳重卫士再说：“还有，你刚提到互相合作研究。那从流程上看，也该是先将此人归还给我们，你们再透过城内使节团进一步了解情况，才能展开成熟有效的交流，显然没有就这么把人留在你手上的道理。”
“如果你担心这位小姐……”冰萤术士以放轻了的声音说：“相信姐姐我，好吗？我们难免会限制她的行动，但保证不会伤害她的生命安全。等骑士团跟我们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你还可以再跟她见面聊天呢。”
债务处理人说：“正是如此。今晚的事情本就是意外，你让我们将那位女士带走，既非弃她不顾，更没有背弃荣耀，相反地，那才是最能有益于你们骑士团与蒙德人民的举措。好好思考吧，女仆小姐。”
语毕，静待。
诺艾尔却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绵长地吐了口气。
“你，能说话吗？”
虽然面向愚人众，但诺艾尔沉稳轻浅的询问声，让在场众人都知道……
所问的，是她之身后。
“……我……可以……”
女性嚅般的声音，极为虚弱，像是体力透支，又像是痛哭后的沙哑。
“请告诉我，他们是否迫害于你。又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控诉或质问之事？都请说出来吧。”
“女仆！”
债务处理人怒声威慑。
但少女紧握大剑之手仍然沉稳，银发下的绿瞳凝定无波。
“诸位身为愚人众，可能较难从客观角度看待……自身的信誉。或者说，莫名的自我高估了。”
如果把愚人众刚才讲的内容照单全收，诺艾尔不说是否照办，至少是会认真犹豫纠葛一番的。
但，愚人众，可是能一边放任战斗部队在野外跟冒险家与骑士起冲突，另一边城内使节团又当作没这回事，义正词严地以友邦来客自居。
他们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至于说跟愚人众起冲突给骑士团带来麻烦，换其他骑士团普通女仆或见识有限的一般骑士，是有可能被吓住。
但很巧地，或许是由于诺艾尔有维持骑士团与托特之间良好联系的使命，原本就常服侍于琴身边的她，最近更常听琴谈起各种事务。一些原本她自认身为女仆不必知道的事情，如今心里也有了大致的概念，甚至比大多数的一般骑士都懂得更多。
愚人众战斗部队引起的问题，变成城内使节团的口水战材料，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
比起听愚人众说得天花乱坠……
诺艾尔更想知道，这位深夜被愚人众追逐的女士想说些什么。
但，身后之人刚开口，就让诺艾尔为之一愣。
“骑士……我的骑士，在哪里……我的骑士，说很快会追上我的……”
“骑士？什么骑士？”诺艾尔难掩诧异，要不是还要戒备前方，她现在就要蹲到对方身边询问了。
风拳前锋军一声嗤笑：“哈，债务人啊，我看算了吧？这女仆的态度就很明显了，她完全不识好歹，浪费我们的好意啊。”
债务处理人烦躁一叹，没说什么，但微微点头，其他愚人众也接收到了细微动作的信号，各自开始准备。
冲突，可免则免，但……
难以避免时，并非承受不起。
另一边，雷槌前锋军拍了拍自己的重槌，视线越过诺艾尔，直向那位树下之人，狠笑道：“嘿嘿，你的骑士……是指沾在我槌底的这一滩东西吗？”
树下身影，原本虚弱地喘息着，此刻隐约整个人僵直。
诺艾尔一旁听着，稍慢几拍，消化并理解了雷槌前锋军的语意。
她瞪圆了眼，看向那柄发出紫光的大槌，槌底有着诡谲的暗红色调，显然不是该武器本身的装饰造型。
“你们，对谁，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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