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嘲哳
一开始杭雁菱独自出现在温宫羽面前时,温宫羽也是一愣。
虽然明面上邀请的是杭雁菱一个人前来赴宴,但不管怎么说她也该带几个随从和保镖来的才对。
分明这次随着车队一道而来的还有正天道观年青一代的大弟子,按照规矩,他今晚应该来露个面的。
不过南州那边的风俗说不定就是如此,温宫羽也没多在意,按照流程,开始了晚宴和洽谈。
晚宴期间交谈的还算愉快。
安渡镇的几人本来还出于面子多少聊了聊道教相关的东西,但这里的人本身就对道教了解不多,杭雁菱恰好也是半桶水,几人聊着聊着就心照不宣的茬到了风土人情,江湖逸事的话题上了。
这期间杭雁菱有意无意的提起了皇储之争的话题,随着推杯换盏,逐渐放开的安渡镇官员们也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这场远在皇都的纷争。
有人看好成熟稳重的大皇子,有人看好温柔贤明的二皇子,有人觉得仗义疏财的四皇子也许会给这个国度吹来崭新的风。
而唯独杭雁菱提起三皇子时,众人皆是摇头叹气。
三皇子的风评在东州是公认的最差,甚至坊间以“毒虫”来称呼这位陛下的子嗣。
她虽然并非奢侈纨绔,但流传在百姓口中的风闻却不甚良好。
蛮横专断,事事做绝,培养私兵,暗杀大臣……这些虽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是东州的百姓并不喜欢这样一位年纪轻轻就野心勃勃的女孩成为未来东州的领导者。
毕竟,如今太平盛世,谁会喜欢一个不仁的君主呢?
就连身为国教的真阳观都对这位阴毒的皇储多有微词,曾经极力劝阻陛下将她排除在太子人选之外。
可陛下不知怎的一意孤行,虽并不偏爱这个女儿,但也从未对她的恶性加以制止和管束。
一言蔽之,东州没有一个人看好这位皇储,甚至希望她活着的人都不多。
“活脱脱的恶女啊……”
杭雁菱抿了一口杯中的蜜糖水,看着眼前一个个喝高了开始大骂呆婆娘的官员们,心中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这不整个就一东州版的杭雁菱么?
前世两人一个痴呆,一个疯子,如今又双双做了恶女,真该感慨这世事无常,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啊。
不过自己在东州可是堂堂圣女,恐怕越是接近皇都,就越会有人逼着自己站队,到了皇都后彻头彻尾成了她的对立面吧。
哦,不对。
自己本来就是正天道观请过来用以对抗三皇子引入东州的密宗的,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自己已经是呆婆娘的对立面了。
剩下的时间,宾主尽欢。
这边陲之地的安渡镇官员们本就对皇都子嗣的争夺没什么话语权,不插手,只跟其他老百姓一样作壁上观,没人关心杭雁菱来到东州是去给哪个皇子站队的,大家伙儿一块乐乐呵呵的骂两句毒虫,也就足够了。
酒席散后,众人各回各家,大家都对这个漂亮的南州小圣女印象极佳,见天色已晚,她也没带着随行的侍卫,纷纷邀请杭雁菱乘坐他们的马车回去。
杭雁菱笑着一一推辞,只说一路上和一群人闷在车队里透不过气来,想好好享受一个人溜达的时光,见识见识这东州大地的风土人情。
喝高了的官员们见这小圣女如此信任东州的夜间治安,感动的一个个拍着胸脯给杭雁菱推荐自己熟悉的夜宵店。
好不容易辞别了众人,穿着一身惹眼衣服的杭雁菱悠悠然的走在大街上。
因为来得早,筵席散后才不过晚上八点左右,街上叫卖摆摊,行人正是多的时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往来的行人都诧异的打量着这位华丽高贵的大小姐,没人将她跟今早随车队而来的圣女联系在一起,毕竟气质差的太大,都以为这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出来透气,热情的给杭雁菱推销着糖葫芦,糖人等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没走几步,杭雁菱怀里就塞满了各种小吃。
她也露出享受着这些的表情,来者不拒的在集市当中打转转。
灯影摇曳,人群折转。
在踏过一个路灯下的阴影时,在众人视线交错的盲点时。
那艳红如天边晚霞的姣好身影,便在这热热闹闹的集市,在车水马龙的喧闹中,毫无踪迹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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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集市散去。
镇衙的一间房屋还两着灯火。
披着大衣,两鬓斑白的温宫羽在辞别了客人之后,伏在案前,于一盏悠悠的青灯下批阅着近日的公文。
上到当月交给朝廷的税粮核算,下到安寨村张家的母猪产不了奶。
大事小事的文书堆积了满满一桌。
这位镇长却从不肯将工作安排给自己以外的人去处理,向来亲力亲为。
手下人对他的这般体恤感恩戴德,百姓也钦佩这位精明能干的大人能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镇民们给他立的万民伞在屋外被夜风吹的哗哗作响,这本是东州百姓在父母官离任之时表达不舍和感恩所赠,五把万民伞也证明温宫羽曾数度因政绩卓著而被调任,却在万民的情愿之下留在了这里。
不论从何处看,这都是一位踏实的好官。
“咳咳,呼……”
喝了一口热水,温宫羽略感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敲响了房门,端来了一碗热汤。
“大,大人……他们,他们又……”
“我知道了,去吧,早些回家。”
家丁慌乱的将热汤放在桌上,捏着衣角,回头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位父母官,咬牙说道:“大人,要俺说,您不如把他们打发回去吧,俺们都发自内心的支持您……”
“呵呵,不是这么回事。绣衣直指素来有监察百官的职责……他们也是秉公行事,别多想,别害怕。”
“俺也知道,可是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又是把您从大堂上拉走,又是天天夜里找您谈话的……”
“铁三儿,别多话啦,回去陪陪老婆孩子,咳咳,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知道老爷我行的端做得正,无愧于心,由着他们闹去。”
“唉……娘的,什么事儿啊。”
家丁对温宫羽的遭遇愤愤不平,转头离去。
温宫羽则回到屋内,反锁房门。
等到家丁的脚步声走远了,温宫羽端起汤碗,细细的用手指摸索着瓷碗上的纹路,忽然慈祥的笑容从脸上消失,语气冰冷的说道:
“铁三儿是守夜的家丁,他走后,不再会有别人来我这儿打扰——在我这儿等了许久,你也该现身一见了吧。”
房间内,灯火一阵摇曳。
不再以温和的样貌示人的温宫羽站起来,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房间内的阴影。
“怎么,这位朋友,难不成还要让我请你出来?”
……
……
呼——
在这门窗紧闭的房间捏,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房间内的文卷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空间一阵扭曲,黑暗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个绯红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从房梁上落下一只漆黑的乌鸦,羽毛飞扬中,一个干瘦老人的走了出来。
“既然被你发现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
俩人不约而同的说出了同样的台词,随后俩人又同时扭过头去看着对方。
“莲华宫的小娃娃!?”
“卧槽,你不是那血眼老鸦么!?”
凭空出现的俩人都对方给吓了一跳。
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当然。
最懵逼的还是喊人出来的温宫羽。
他是真没想到摇人一下子摇了俩出来。
他目光呆滞的来回在突然出现的俩人之间跳转,本来都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宕在了肚子里。
杭雁菱指着血眼老鸦,扭头问道:“羽大人,你到底找哪个?”
“啊……呃,就是每天给我寄密信的那个……”
“哦,那不是我。”
杭雁菱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搓了搓手,狼狈兮兮的左顾右盼:“这下尬住了不是?白躲这么久了,都烂完了,嘿嘿!”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的温宫羽吞了一口唾沫,手指来回指了指俩人,张大着嘴巴,半晌后才挠了挠头。
“要不下次你们先递个口信在我这预约一下吧??”
第十六章 你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熟悉的红色肿泡眼转了转,血眼老鸦佝偻着后背,声音透着一股阴恻恻的狠厉。
说来,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的容貌也就差不多四十岁上下,如今这一瞧,却是花甲老叟的模样了。
腰板比以前更弯,声音也比原先更加沙哑,像是砂纸摩擦玻璃发出的那难听的声音一样。
杭雁菱打量着他,他同时也在打量着杭雁菱。
从哪血红的目光当中不难看出隐约的怒意,血眼老鸦揉搓着树枝一样的手指,低声说道:“要怨,也怨你自投罗网了吧。”
“听您的意思,这次是不打算像上次一样,说什么‘看你顺眼,今天就放你一马’之类的话咯?”
杭雁菱端起手肘,侧脸微笑。
“呵呵,小娃娃,你这次倒是比上次见面淡定了不少,是因为那个付家小子不在你身边了?”
血眼老鸦眯起眼睛,缓缓朝着杭雁菱走了过来:“只可惜,这次我们要找的人并不是那个付家小子,而是你。”
“你找我的话,来人家羽大人的房间做什么?”
“我和他另有要事得谈论,在那之前,得劳驾你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喔唷,您变心的速度可真快。”
杭雁菱冷笑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温宫羽阻拦在了马上要抬起手掌掐住杭雁菱脖子的血眼老鸦面前,皱说说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可她现在是东州的圣人,若是在我的领地被你带走,我不好交代。”
被捏住手腕的血眼老鸦也不着急,只是嘎嘎的怪笑了两声,歪过头去看着温宫羽:“温大人,人类做久了,你还真把自己当成这方土地的父母官啦?”
这番阴阳怪气说的温宫羽面色一沉,然而显然他的实力并不能和这个金丹怪物抗衡,松开了血眼老鸦的手腕,温宫羽冷声说道:“我想,你们正是需要我作为镇长的这个身份,才过来和我接触的吧?”
“嘿嘿,那倒是不假——可惜咯。”
血眼老鸦骨碌碌的转了转那灯泡一样的眼睛,露着恶心的笑容看向杭雁菱:“既然这位已经秘密潜藏在这里,说明她已经对你的身份起疑了,这位可是要马上去皇都的圣人——她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温大人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呢?”
没等温宫羽说话,血眼老鸦将视线移到了杭雁菱脸上。
“嘻嘻,好,就算她不知道,那不妨我来告诉她——你眼前的这位温大人和我一样,皆是为这东州所不容的妖族。”
“你!”
温宫羽眼睛一瞪。
妖族身份败露,他就不得不面临着要将杭雁菱在这里灭口的选择了。
多年来的经营不能毁于一旦,但若是在这里杀死圣人,那些本来就逗留此处的绣衣直指无疑会马上查觉。
这是两难的选择,而这也正是血眼老鸦说出他身份的目的。
看到面露难色的温宫羽,血眼老鸦嘿嘿笑了笑,歪头看着杭雁菱:“当然,其实我们有折中的选择——一个我既可以带走这位圣女,又可以让你完美脱身的方案。”
“你……”
“两位,两位,打住。”
杭雁菱见这俩人都快要把自己给安排明白了,连忙抬手制止。
“是我今儿个身上的化妆品味儿太大了吗?劳驾二位仔细闻闻我身上的味儿行吗?”
“哟?女娃娃,你莫不是吓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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