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嘲哳
杭雁菱把脑门上的花朵薅下来丢在地上,骂骂咧咧的撸起袖子:“你小子难不成是早就发现了我是妖族,特地消遣你姑奶奶?!”
“不……是你刚刚说的太过匪夷所思了……只凭借气味就能够分辨出来同族……这些事情我是做不到的,也没听说过。”
温宫羽慌忙摇了摇头:“更何况你是被道观的人请来的,还都说你是天道认证过的圣人,一个妖族被人类认定为圣者,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想象……”
“你的意思是花芙骗了我?”
杭雁菱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花芙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在花家见面时,她几乎一口咬定了杭雁菱就是个树妖,因而才会让杭雁菱来送信的。
温宫羽看了杭雁菱良久,点了点头:“你知道我原本的妖身,自然是花芙向你说的……我本以为花芙是因为你是圣人才相信了你,可仔细想想,你是妖族的概率可能更大些。而且花芙应当是没有骗你的。”
“那你为何闻不出来味道?”
“妖族实际上是一个很宽泛的称呼……是人类对于所有异族的代称,不同的种族各有精擅,花芙未必是骗了你,蔷薇花妖本身就能将花香当做武器使用,对气味敏感也是正常。”
“所以,你是百灵鸟妖怪,刚才飞走的那个是乌鸦妖怪,你们两个禽类就闻不出来是吧?”
“是的,辨别同族其实很麻烦,即便身为妖族,我也很难一眼就认出来谁是人,谁是妖,好在这些年也算积攒了一点经验……不过你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
温宫羽说罢,吐了一口气:“既然你是妖族,那我和你说了也无妨。同是天涯沦落客,在人界居住许久的你想必也有自己的苦难和挣扎——我在这安渡镇这些年一直在忙活的事情,并非别的,只是在帮助这方土地上的生灵好好的存活下去,仅此而已。”
“你……还真的是当父母官来的?”
“对,我要开辟一方安宁之土,庇护一方。”
温宫羽坐在椅子上,和杭雁纳面对面,缓缓地说道:“对了,你觉得我的人类身份是怎么来的?”
“不是靠杀人夺舍,改天换日么?”
“错了,是被人给予的。”
“谁?”
“给予我这个身份,这个名字的人,正是上一代‘温宫羽’。”
“……上一代,是什么意思?”
杭雁菱好奇的问道。
———————————————————————————
事实上,温宫羽这个名字,一共传承了两个人。
或者说,一个人,一个妖怪。
和周家那个要将自己的执念和夙愿累积到下一代的怨灵不同。
初代的“温宫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他的父母是从南州过来的迁徙客,有祖传的修炼方式,因而温宫羽也拥有一定的修炼资质,刻苦勤奋,虽然没有进入道观,但是有法定的修炼名额。
当然,那时候的温宫羽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南州来的邪修,而他所修炼的,正是一门邪法。
那是一种控制尸体和神魂的邪法。
但法术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温宫羽的父母曾经是某个“组织”的叛徒,他们来到南州,所求的夙愿只是寻找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
孩子继承了那门法术,却并未做过伤害天理的事情。
无非就是修炼不够迅速,比起修炼,初代温宫羽更上心的还是念书,识字。
当时的安渡镇规模并没有这么大,甚至可以说不过是三个大村寨当中的一个小小的镇子罢了,虽然有南州的官员把守,但影响力终究抵不过当地的土著宗族。
通过刻苦攻读,温宫羽考取了功名,被封了官职,来到了这安渡镇,担任了镇长。
他如同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像个普通人一般成长,有了喜欢的人,最后喜结连理,拜入洞房。
可就在大婚的那天,自己喜欢的对象却不见了踪影。
后来温宫羽才得知,自己的新娘子是个妖族,已经被绣衣直指秘密的“处理”掉了。
这件事对温宫羽的打击很大。
因为从小就受到东州人的排挤,他并不能理解东州人对妖族的仇恨,也无法理解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妖族为什么要被处死。
这样的境遇只会让他感到不公,而他自己,同样也是个偷偷修炼邪法的“异类”。
于是,他动用职权和关系,找到了妻子的尸身,并且尝试将其复活。
拘束灵魂,塞入尸体。
邪法第一次被用于邪道上,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那之后,温宫羽一直偷偷的在镇内寻找将死之人的尸身,去试图精进自己的复活之道。
然而跟齐子矜不同,温宫羽很快就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并不是复活死人,而是给自己心中的一个问题找到答案。
“凭什么她要死?”
自己对妻子的爱是普普通通爱情,两人没有一起过过柴米油盐,没有孩子,甚至就连相恋都只是按部就班的相亲中积累的淡淡的好感。
支撑着温宫羽行动的并不是对于妻子的执念,而是自身的困惑。
“凭什么。”
温宫羽似乎从父母身上继承了某种意志,他要搞清楚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受到敌视。
于是,通过各种方式,他得知了东州和妖族过去的恩怨。
得知了被记载在史书阴影下的血肉厮杀。
可他还是无法理解。
“当初的那些事不过是人类和妖族为了生存各为己战,凭什么如今的妖族还要承受这种事情?”
妖族和人类不同,它们没有所谓的“孽债”
当初和人类厮杀的或许是狮妖,狼妖,虎妖。
而自己的妻子不过是个小小的花妖,凭什么要承担其他妖怪的罪过?
了解了历史也只是加剧了他心中的不解。
既然道理上无法说通,既然事实和自己在学堂当中看过的书本不同,那便说明错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如今的东州。
道观当中记载的圣人不会认为妻子有罪,书卷当中记载的圣贤不会认为妻子有罪。
是如今的东州人错了,是这律法错了,是皇朝的帝王错了。
这种逻辑或许听上去有些荒谬,但温宫羽便是如此认为的。
尤其是温宫羽的父母在病榻前,在咽气前仍在庆幸自己的后半生终于有了一席安生之地的时候。
“改变这荒谬”就变成了温宫羽活下去的信条。
于是,他开始利用手中的职权,去帮助,接触那些其它的妖族,了解他们的生存环境。
然而妖族小心翼翼的躲在人类社会的阴影里,为了求得生存,小心翼翼的收起牙齿、耳朵、尾巴,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对温宫羽敞开心扉。
再然后,温宫羽终于有机会,收容了一只妖族。
一只从拍卖会上逃出来的鸟妖。
好巧不巧,那个鸟妖的心上人,也是一只花妖。
这或许是缘分。
也或许是老天爷对自己努力的肯定。
温宫羽开始照顾这只鸟妖,把自己掌握的邪术传授给他。
和他探讨自己的不解,和他分享自己的工作。
有了这只鸟妖,渐渐地,安渡镇,以及周边的几个村子的妖怪,有原意相信温宫羽的……过来找他帮忙。
或是让温宫羽帮忙引开绣衣直指的追查,或是被猎妖队的人重伤了无处安身。
温宫羽渐渐的了解了那些隐藏在人类之中的妖族,观察他们,了解他们,去解答自己心里的疑惑。
而鸟妖也逐渐将温宫羽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被人类险些猎杀的他一度失去了对人类的信任,却又因为温宫羽这个人类当中的异类而重新的开始尝试去相信。
再后来。
温宫羽在三十六岁的时候,被他所帮助过的妖族所重伤。
妖族也并非全都是善良的,对于如今生活的困苦,他们当中也有人会把这份不满发泄到人类身上。
哪怕是愿意对他们好的人类。
而温宫羽在弥留之际,仍然没有解开这辈子最大的疑问。
于是,他委托了身边的鸟妖。
委托那个名字叫“羽”的鸟妖继承自己的名字,样貌,身份。
去问问这个东州,问问这个世界。
“凭什么。”
——————————————————————————————
“自从接手他的身份以来,我便一直在照料着这个安渡镇,我跟他学习过公文的处理,也知道怎么应付上级——我亲眼看着他做过这些,适应他的身份也很快。我找到了当初杀死前代温宫羽的那个妖怪,问了他为什么……却又被那人称作‘妖奸’,动手重伤了我,险些丢了命。”
“后来呢?他跑了?”
“没有。好歹我也是镇长,二度袭击朝廷命官,那个妖怪理所当然的被绣衣直指发现,格杀。而我也因为那件事情,背负了和前代温宫羽同样的心魔——‘凭什么’。”
温宫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凭什么杀死前代,明明那么帮助他。他凭什么要对我下杀手,明明我只是在答谢自己的恩人,自己的老师。”
“呼……”
“在恢复了之后,我还是按照老师的做法,好好的经营这方土地,秘密的帮助妖族隐藏身份……同时我想,也许只要人类日子过得好些,他们对身边的妖族态度就会友善些,所以我极力的维持这里的稳定。治安,经济,粮食……种种方面,事无巨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在忙的东西——至于你刚刚说我在这里杀人,炼尸,封魂……这些事我都没做过。”
“哦?真的?”
“即便是有会威胁到这里安定的存在,我也只会用别人的手。若是人类犯法,我就依法让当兵的人处置,若是妖族猎杀人类,我就借用绣衣直指,或是猎妖队的手,去除掉他们。我想要塑造一个让妖怪能够自在活下去的地方,一个能够和人类共处的城镇……两方,我谁都不想偏袒。”
说罢,温宫羽笑了一声:“当然,在其他妖族眼里,我这样的想法被称为‘妖奸’也不奇怪,毕竟我利用人类的手除掉了同胞。”
“……”
“我的命是人类险些夺走的,也是人类给的。我对人类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但也不会坐视他们屠戮我的同族,或是被我的同族屠戮。”
看着如今的温宫羽,杭雁菱竟然有些相信了他的说辞。
虽说前世他的的确确目睹了温宫羽封魂的现场,并且因此被追杀。
但那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现在这个时间点,温宫羽也许真的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那么那个老乌鸦来找你,又是为何?听上去你做的都是些好事,他总不会是来资助你做慈善的吧?”
“我刚刚不是说过,那个杀死了前代温宫羽的妖怪,也将我重伤了么——将我救下的,是一个‘组织’。有妖怪,有人类,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的组织……”
“老鸦就是那个组织的?”
“对。”
温宫羽点了点头:“在你来的几个月前,他突然寄密信给我,说让我去还组织一个‘人情’。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揭露我平日里袒护妖族,处理暴徒,一些若是提交给绣衣直指,我的所有努力便会前功尽弃的信件。”
“……”
“他们的势力很大,甚至能够影响绣衣直指……那是由皇帝亲自统帅的,监督百官的部队……他们却能弄来,隔三差五的扰我清净,最近几日随着那密信送来的频繁,那些绣衣直指也变得愈发烦人了。”
“既然他们这么做了,说明你没有答应那个‘人情’是吧?”
“对,因为那很危险,稍有不慎,会让安渡镇万劫不复。我不想辜负我和前代一直以来的努力。”
“那个血眼老鸦想让你帮忙做什么?”
“行刺。”
“啊??”
“我身为这里的镇长,同时也是名义上的一方郡守,每年年底的时候,是有机会去面见圣上的……他们希望我到时候去行刺。”
“他一个金丹期的,要你一个凝元后期的去行刺做什么?”
“去行刺,然后失败,然后让南州的皇朝知道——我这个安渡镇的镇长,是个妖族。”
温宫羽冷笑一声:“而他的目的,想必我不多说,你也该知道了吧?”
“……”
上一篇:我在忍界掀起百鬼夜行
下一篇:我是赛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