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23章

作者:月鸦

  然后,一股魔力激荡——现实里所见到的一切景色,开始骤变。像是出故障的灯泡,为周围事物,染上闪烁不定的昏光。

  但这只持续了几秒。

  很快,高易羽发现,她还在原地——但不对。

  首先是海潮能吞噬到的位置,比之前退了一点……然后就是天气,和之前的碧空不同,现在阴沉。太阳的位置、植被,都不同。

  看来,德利多利嫌麻烦,干脆就在原地,把她们挪到了两年之后的位置。高易羽没惊讶,只是理解。但这意味着,安·菲文踏上旅程,已经两年经过……即便那只是眨眼之间。

  “怎么样,查到了吗?”达芙涅问金币。

  “……正在翻——嗯?没有。”德利多利的声音有些沉重,“意味着,她还是原来的鬼样子,不属于任何一段历史。”

  “那就是对魔力的控制,没锻炼好?或者是入世还不够深,还没找到现实归属感……”达芙涅猜测着,“只是两年的话,也许她毫无天分,也算正常吧。”

  可德利多利和达芙涅,都忽然沉默。

  她们发现了一件事——

  那张由她们所写,教导了如何使用魔力的纸条,仍在这座岛上。

143·场外赌博

  作为月桂女神,作为历史恶魔,她们所留下的痕迹,一定程度是“自身”这个概念的延续,可以说是带有魔力的。

  正好,那张纸条离她们很近,因此很容易便可以察觉它的位置。

  经过达芙涅和德利多利的一番比较,她们确信——那张纸条仍在萨福的故居。

  德利多利有些不满:“两年了,总不能还在这里住着,哪里都没去吧。”虽然对她们一行来讲,所经过的时间不过两分钟。

  而达芙涅的神色相当复杂,时而看看高易羽,时而低头自语。

  “总不能……是患上了……总的来讲,这件事……不过应该不至于,都两年了……”

  “应该只是学会了技巧,所以将东西留在家里……”高易羽说到中途,也停了一下,“但这意味着她没把这些遗产处理掉吗?”

  因为安·菲文独立于历史之外,甚至超脱了生死和时间之外,德利多利无法透过《历史》之书来调查对方。所以,如今她们的唯一线索,就是那张能被感应到的纸条。

  讨论了几句,她们决定去远远的看一眼。

  同时,她们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安·菲文的旅程已经顺利。

  ……

  两年的时间,没有改变太多,只是植被高了些。

  来到小径,熟悉的沙滩,还有沿岸带花园的宅邸,便出现在高易羽眼前。

  它的样子、氛围,都没什么变化,即便有,也无外乎是风吹日晒所铸。也就是说,作为遗产,这宅邸没有被卖给别人,一点旁人的风格也没有染上。

  而好巧不巧的,高易羽见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是安·菲文——身体毫无变化的安·菲文。

  她眺望着东方的大海,坐在花园的围栏上,轻轻哼唱着什么。

  海色与天色所染的阴沉,却都像是来自她的哀愁。

  愣了足足十秒之后,高易羽回过神,满心都是“草草草草草”的连绵不绝。

  她并不是迟钝又无知的人,反而,她是对感性有强烈感知力的那类人。她非常了解音乐,也非常了解音乐会包裹的感情。换言之,当她听到安·菲文正在哼唱她教的旋律,她便已经知道了。

  “不愧是莱斯波斯岛,命运啊。”达芙涅在一旁感叹,幽幽的语气和复杂的面庞,“这可咋办。”

  德利多利则不太在意:“你们有什么好慌的,不过是几千年前的小姑娘爱上了不存在的人,以至于思念成疾根本不想出门旅行罢了,又跟我们有啥关系……”

  “那你意思是,我们拍拍屁股走了,再也不管这事儿是吧……”达芙涅问,“合着,咱们来这一趟啥事没干,浪费了一大把魔力,就偷了一个姑娘的心。”

  听着她俩话语不断,作为当事人,高易羽相当尴尬。

  早知道这件事会这么完犊子,她打死也不会来。萨福的残魂到底在搞什么,跑去两千多年后用音乐诱惑自己来一趟,就为了露个脸,把她的学生迷个颠三倒四是吧……

  高易羽感觉这件事到现在为止,还是相当的莫名其妙。每次,当她有了些判断和推测,事情都不会如她所想的走。可关键是,这事怎么解决?

  “达芙涅,您作为古希腊女神,应该见过很多……很多这种事,咋办啊。”高易羽赶忙问。

  “一般来讲……呃……她这样拥有恐怖魔力,而且不会老的,又有银发,还非常漂亮……还有艺术才华,最主要是外貌来看只有十四岁的,保底也是个文学女神,或者大海女儿啥的……”

  “确实。”

  “所以吧,一般被这种级别的女神爱上……那两年时间应该有俩孩子了。”达芙涅说得十分尴尬,“而不是像咱们这样,明明察觉到苗头,却还是跑了。”

  德利多利却对女神的观念感到无奈:“无聊的话少说些,作为历史恶魔,我告诉你,这种事无一例外,都会被时间淡化。”

  “你在嘲讽那些永恒的爱情!”达芙涅很不满。

  “所有爱意都会被时间冲垮,变淡,然后忘了。这件事也无外乎如此,两年还不够罢了。”

  “你是说,再跳个几年,她就不再思念咱们乐队的吉他手,然后自己个儿踏上旅程,回归世界了是吧?你对爱情是如此的蔑视和无知。”

  “是的,不用几年,再跳一年就可以。”

  德利多利的声音像是锐刃,仿佛能将她寄居的金币切开一般坚定。

  “无知的女神,你以为我看过多少历史?其中充斥着多少无聊的爱情?据我统计,所有强烈的爱,一旦求爱成功,只要过三天时间就会淡的惊人。倒是求爱不成的爱,会浓郁,能持续个一、两年也不稀奇……唯独没有跨越三年的,一旦超过,都会变质……很多都变成了憎恨。”

  达芙涅很生气:“你在蔑视这个世界!我见过无数互相坚守一生的爱情!”

  “不信的话,我们再走一年,打个赌,看看她的爱意是否变质。”德利多利哼了一声。

  “可以!赌注呢?”

  “那尊贵又无知的女神,你想要什么?任何都行,反正我不会输。”

  “我要一个答案——把你身上缠着的狗屎死亡之雾擦了,我要看看你到底长啥样。”

  “……呃。”德利多利倒没想到会被索取这个,她犹豫了几秒,“那相对的,如果我赢了,我要你……我要你教会约安妮丝所有现代科技的基本使用方法,以免再闹笑话……”

  “……还、还挺……高难度……也……也行吧,赌注倒对得上。”

  围绕爱情,一场轰轰烈烈的赌博,由她们提出了。

  历史恶魔再也不哭闹自己魔力不够,甚至豪迈的从金币里出现,掏出纸笔,在《历史》之书里,单独用魔力立下契约,达芙涅也不含糊,直接签了名。

  她们在争执,她们的思想在碰撞。

  但只是杂音。

  对于赌约中心——被思念着的吟游诗人来讲,对这些杂音嗤之以鼻。

  她迈步向前了。

  她揉捏着脸蛋,想摆出一个不错的笑容。她酝酿话语,想给出柔和的声音。

  她不在乎那个赌约,这些将爱情视作玩物的高位存在,所说的内容没什么意思。她甚至可以带着轻蔑的确信,历史恶魔和月桂女神,都没有经历过爱情,经历过强烈的思念。

  但高易羽经历过——她也很清楚,这件事有解决的办法。

  是的,她思念过别人。

  那还是小学时,高易羽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乐队,整整一周时间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无时无刻不在聆听他们的音乐,翻阅他们的歌词,乐队生平、经历。

  带着强烈的热爱和热情,高易羽央求父母带自己去看乐队演出。虽然那要出国,要跨越语言的关卡,要花上很多钱,但当时的高易羽并不理解这些。

  而意外的,高易羽的父亲给了承诺,说暑假就去。虽然距暑假还有两个月,但高易羽失眠了好几天,总在期盼着时间能过得飞快,并在幻想演唱会能有多美好。

  但意外的是,两个月时间,磨掉了她的热情。当她发现一支乐队之后,就会发现更多。

  虽然她不承认,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欺骗,仍在告诉自己,是多么热爱那支乐队。

  直到父亲真的开始带她去办各种手续,开始收拾行囊,她才觉得有些不对。

  再然后,从边陲小城坐车到火车站,再坐到飞机场,再转机。经历了十几小时的折腾,身心俱之后,再在异国他乡落地,被准备不足弄得手忙脚乱,一无所知。出了机场被语言不通的出租车司机诈骗,被吉普赛人试图偷走东西……

  无数的烦恼和琐事席卷而来,让人应接不暇,苦不堪言。

  父亲挡下了大多数,才带着高易羽坐进演唱会的举办地。直到那时候,高易羽思索着如果是自己独自一人前来,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就这样,她在已经不那么有意思的歌声里,认真的告诉自己,热情已经彻底消亡了。

  而眼下,被思念的自己,就要成为那苦难。

  她来到了安·菲文的身后,那是正好听不见脚步声的距离。

  “两年不见。”但她高声的打了招呼。

  “……?!”

  安·菲文整个人停滞了一瞬,然后,带着怀疑、惊慌失措、难以置信,她回过头,呆然的看到了高易羽。

  听到声音的不光她,还有正在吵架的那两位赌徒。她俩像是哭丧一般哀嚎了起来,竟然没发现高易羽已经上去了……这就麻烦大了,高易羽上去强化了一下,岂不就意味着赌博条件不成立……

  而那边——

  安·菲文跃下围栏,想要跨过花朵盛开的庭院,朝也许是一个梦的吟游诗人跑来。

  “别过来。”但高易羽摇了头,“你连人生的旅程也没有开始,怎么能妄想着到我这儿来呢?”

  “我……吟游诗人……您……您……真的是……您?”

  “萨福十分希望你能回到这个世界,而不是在虚无缥缈的地方浪费时间,我们已经告诉了你如何去做。”

  高易羽没有说谎,这是事实,那正是萨福的残魂来委托她的事。

  她要履行。

  同时,也将告诉安·菲文,她如今的思念,其实很容易便可以被解决——

  “我很快就要再次踏上旅行,能来见你这一面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你还想再见到我,便和我约定吧。在一年之后的今天,雅典城,普尼克斯山的民众法庭门口……为我带一束花吧。”

  说完,高易羽转过身,挥着手,告别了停在原地的银发少女。

  高易羽已经盘算好了,这会是顺利的一举两得。

  这旅程能让她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指不定就抓住归属感,回到世界之中了。

  不光如此,等她离开这座小岛,经历艰难的单人旅行身心俱疲,又在雅典城邦那种大城市,见到更多漂亮、有才华、优秀的人……便不再会思念一介莫名其妙的吟游诗人了。

  ……

144·她的一年之约

  对于安·菲文来讲,时间——是个有些模糊的概念。

  她清晰记得童年时代的种种。

  比如每一天,父母都会在开店之前争执,那些令人难堪的话语会伴随烤面包的炭火和麦香,在每一天开店之后终结。

  比如邻家玩伴,那位头发总是和泥巴、稻草裹在一起的调皮女孩,曾偷出用来悼念亡者的葡萄酒分享给大家,加了铅糖的滋味十分柔和。

  在那时,安·菲文每一天的生活,都被刻在时间里,深深的刻着。

  对她来讲,那些时日是清晰的、真实的,也是再也遥不可及的。

  然而从那之后,从被驱逐出故乡开始,她再也没办法将任何现实,刻入时间里,这一切便变得模糊起来了。

  她只是知道,自己跌跌撞撞的上了船,循着别人随口的传闻,渡到希腊的岛屿城邦,真的被传说中的女诗人收留。

  可回过头来——这些日子过了多久了?有几年了?

  她数不清。

  硬要去细算,能成为时间测量器的,只有一些印象残片。

  比如刚来时,经常在码头聚集的少年小团伙,如今已经成为青年,不再游手好闲。他们谈论的话题,也从如何成为世界之王,变成被拖欠了多少工钱。

  可这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是眨眼便消逝了的。

  并且,毫无意义的。

  直到遇见她之前的时间,都是毫无意义的——

  “我的到来,对你多半不是好事。”

  她……那位来自东方的吟游诗人,正是这么说的。

  她的黑发镀了瑰丽的阳光色彩,她异邦人的脸庞正是神话所载。

  对这一切,安·菲文记得很清楚。甚至忘了去探究其话语背后的含义,至于她们所说的那些……魔力、永生、未来……怎么都好,她也完全不在乎。

  无论如何,遇到吟游诗人,是来到莱斯波斯岛之后,安·菲文第一次感觉到现实是真实的。